第527章 楊營長,您吉祥

  第527章 楊營長,您吉祥

  現今的北平城,真還找不出一家象清末民國那樣的茶館。五十年代,焦菊隱、夏淳導演帶著大傢伙排演《茶館》的時候,這樣的茶館就很少了,沒了。

  可是現今的兒北平,不管是國營的還是集體的,還是個人的,那些個賣大碗茶的還在。

  夏天了,什剎海的荷花也開了,那裡就有不少賣大碗茶的茶棚。

  什剎海荷花市場所搭的茶棚臨河而設,三分之二在水面上,三分之一在河岸上,茶水配上果碟、瓜子、花生,玫瑰棗兒等,大有江南水鄉之風味兒。

  一個下午,轉了幾家大碗茶,茶還在,可是老式茶館那種風味卻是沒了,只剩下人聲與喧囂,

  江潯就有點失望。

  天漸漸擦黑,已是月上柳梢,人約黃昏了。

  銀白的月光下,夏蟲在不住呢喃,湖邊微風陣陣,吹來陣陣荷香,這裡此時倒沒有多少人,他尋了塊的石頭,倚著柳樹坐下,想著自己的茶館,也想著李小五。

  月色倒映水中,象籠著輕紗的夢,一切是那樣的安祥與寧靜。

  等到他回到東廠胡同,看到點點燈火等待著歸家的行人,他這才從茶館裡又走出來。

  踏著如銀的月光,他推開了小院的木門,門環打在門鐵上,發出了響亮的清響-—

  屋裡的燈是亮著的,可是也僅僅是一盞檯燈亮了而已,可是就是這盞半遮半掩的燈光,江潯就知道是楊哲下了班了,就在家裡呢,

  「你回來了?你看——」聽到聲響,楊哲卻笑著就廚房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

  看著如銀的地上投下的婆裟樹影,再看看在廚房裡忙碌的人,江潯心中就升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感動的思緒。

  他瞅准了楊哲,也沒聽她說話,低下頭急行兩步,到了她的身前,雙手扶膝,前腿實,後腿虛,一趨一停,畢恭畢敬。

  「楊營長,您吉祥。」而後,從容收腿,挺腰斂胸,雙臂垂直,兩手向後稍攏,兩腳並齊打橫兒。

  這還是不對,沒有那味兒,重來!

  「楊營長,您吉祥·——」

  「楊營長,您吉祥—」

  別別別-

  一楊哲想笑,可是又不想笑出來,眼著江潯一遍又一遍地在跟自己請安施禮,她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看向正屋。

  「叔叔,阿姨.」

  嗯,李小五有叔叔阿姨?

  江潯這腿剛想伏下,卻瞅到了楊哲那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的笑臉,他再一瞅堂屋,哎呀,他立時直起身子。

  「爸,媽,姐夫—————·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卻見趙麗明和江文遠就站在正屋跟前的房檐下,他們的身後是姐夫劉斌與大姐江楓。

  趙麗明和江文遠沒有回答他,就瞅著自己的老兒子一個勁兒地樂。

  這演戲都演魔愜了,哪有大晚上回來,一聲不,先對著自己的女朋友打千施禮的?

  「你姐夫到北平辦事,我們就跟著過來看看,後天就走。」江文遠在楊哲面前,到底端起一個未來公公的模樣,可是見到兒子,那樣子就是滿臉的疼愛。

  「別價,你們得在這兒多住兩天。」江潯接過楊哲手裡的西瓜盤,「我—」

  他可沒時間,全院上下都在準備著這場大戲呢。

  「知道你沒空兒,」趙麗明疼愛地看著楊哲,「我們是中午來的,你的呼機一直打不通,小哲請了假,都陪我們轉了一下午了。」

  江潯感激地看一眼自己的女朋友,「那你們就住下,七月份看我演戲,我啊,在茶館裡面有一角色,就站在於院身後,這台戲,老藝術家全員上場,藍天野老師,鄭榕老師,黃宗洛老師,英若誠老師·.」

  哦,一個個都是響噹噹的名字,一個個都是人藝的金字招牌,自己家孩子能在這樣的戲裡演一角色,江文遠就知道有多麼不容易,要麼,這孩子也不會跟魔愜了似的,大晚上跟自己女朋友打千施禮玩。

  「我們不打擾你,我們在這裡,你也沒心排戲,七月,我們再來,到時候,」趙麗明跟自己的愛人一個心思,「我們就坐在台下,看你的戲。」

  「大潯,你在裡面演什麼?」姐夫劉斌笑著問道,算起來,全家都算是文化人,他學歷只有初中。

  「我啊,演一小夥計,」江潯得意道,「站滿全場,三幕二個多小時。」

  「那你可不得跟每個人都打好交道,跟每個人不出戲?」大姐夫劉斌乾的是供銷科長的角色,

  最善長人情世故,跟人打交道。

  「得,姐夫,您說的真對,」江潯立馬起身,笑著給他打千施禮,「我啊,明天就跟常四爺對戲去—....」

  是啊,茶館裡各色茶客,不光一個王掌柜,李小五作為小夥計,迎來送往,是得跟戲裡這些主要角色合槽。

  第二天下午江潯早早就來到劇院,沒「逮」著秦二爺,卻碰到了提著鳥籠子的松二爺。

  他要跟黃宗洛老師做一段小品,就是誇他那鳥兒。

  「您自己餓著,也不能讓鳥餓著啊———.」

  「說什麼哪,餓著那是糟蹋那鳥兒,小五子,這籠子你得這麼提,輕輕搖晃籠子,讓鳥有一種暈暈乎乎的舒服感覺———

  「得,您老講究·—..」

  這段排得不錯,黃宗洛也很是舒服,說起《茶館》來,說起松二爺,就停不了嘴了。

  「潯子,你看,第一幕松二爺的服裝十分考究,青綠緞面素花官服,穿起來透著俏皮邊式,腰間掛上琳琅滿目的小零碎,比如什麼香袋、荷包、眼鏡盒、扇墜、扳指、菸袋-——--帶齊了足有十三件之多。

  到了第二幕,改朝換代以後,松二爺沒有固定收入,已經潦倒不堪,可是仍舊不能脫下長衫,

  只不過是褪了顏色,滿身不少油漬,完全分不清是什麼顏色。

  那些身外之物,除了黃鳥籠子幾乎一無所有,連鼻煙壺都給免了·-腳底下穿的還是緞子面尖口平底布鞋,很秀氣,可是腳後跟竟然露出白茬再也提不起來了————.」

  江潯明白,這一切必須一絲不苟地全部做到,儘管觀眾不一定看得見。

  「對,這對於演員來說,建立人物信念是絕對不可少的!」黃宗洛這位龍套大師得意地拍江潯的後腦勺,「小子,多學著點吧———」

  等著鄭榕老爺子得空了,天已經擦黑了。

  李小五和常四爺的小品也排了一段。

  「潯子,我啊,當初演常四爺的時候,三十幾歲,對常四爺這個角色有偏見,覺得劇本中必須有一個說正面話的硬漢子,演得張牙舞爪、高聲粗氣·」

  「那您後來怎麼著了」

  江潯麻利地給鄭榕老師倒了一杯茶,象極了個小夥計,小心地站在一邊。

  「我就想啊,常四爺是個旗人小官吏,坐茶館是為找樂子去的,決不是為了尋鬥毆,所不不能一上來就橫眉立目,不是這演法。」

  「那是怎麼個演法?」江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