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詭玩牌(1/2)

  鋪滿平靈子視野的燦爛光芒消褪了下去。

  四下的環境變得幽暗。

  原本就在自己身側擺放的火爐,此下已經消失無蹤。

  她神色沉凝,看著對面的安綱。

  看到安綱身後站著一個美麗的婦人,那婦人的胸膛緊緊貼在安綱背後,『她』的長髮向下垂落,遮住了安綱的脖頸。

  一雙畸形的、長著黑紫色長指甲的手掌,正捧著一張般若鬼面,

  將鬼面固定在安綱的臉上。

  『羅生門的美婦相!』

  看到那個美婦,平靈子瞳孔微縮,心中瞬間有了猜測。

  她自幼生活於京都,

  對於在京都一帶盤桓的厲詭『羅生門』的各種傳聞,自然甚為清楚。

  當下看到那端著般若鬼面的『美婦』,她在瞬息之間就判斷出了這個厲詭的大概身份。

  平靈子不知道蘇午對自己做了什麼,

  引致自身所處的環境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她坐在黑漆漆的城門洞裡,看到對面的安綱顯然被美婦厲詭蠱惑了,神志喪失了許多,

  再轉眼看向蘇午——

  那個卑鄙的男人背後,立著身形虛幻的武士。

  武士胸口的血窟窿里不斷淌出鮮血,

  內里更生出一隻慘綠鬼眼,鬼眼死死注視著那個男人,但它的眼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就被無形的力量消解了,無法被男人造成任何影響。

  那個男人和安綱身後都站著羅生門裡的厲詭……

  平靈子抿著嘴唇,看向自己身後。

  看到背著一捆柴禾的樵夫,

  樵夫腰間藏著一把精美的匕首。

  此時,匕首不斷滴落黑血,點滴血液在它腳下聚成血泊,

  腥臭的血水逐漸擴張,

  往平靈子坐著的位置蔓延而來。

  平靈子目光匆匆掃過其他區域,

  看到了頂上高聳的、即將傾覆的城門樓。

  見到城門樓上懸掛的、寫有『羅生門』三個字的匾額。

  城門樓下,

  武士、樵夫、美婦、盜賊、行腳僧聚在此處。

  兩個渾身被陰綠鬼火簇擁著的城門卒,看守在近處,監視平靈子等三人之間的花牌遊戲。

  她渾身發寒,

  眼神看向側方的男人,

  終於明白對方所說的『擺脫厲詭的掌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在無聲無息之間,自身早已落入厲詭的操縱中!

  當身後的樵夫腳下血泊將自身包容進去,

  自身或許也會變得和對面的安綱一樣,神智難以保持清醒,徹底滑入厲詭開掘的深淵之內!

  平靈子心中確信,

  自己當下所見的種種畫面,才是此下真實的世界。

  她自己能夠判斷真假,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你想要我做什麼?

  ——只要我們聯手,能夠脫離厲詭的掌控,我願意和你合作。」平靈子開口說話,她看到樵夫腳下的血泊,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已不超過三尺。

  說不定接下來自己的某個錯誤行為,

  就可能導致這三尺距離被血泊瞬間漫過。

  所以當下她每一步都必須邁得謹小慎微,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包括與對側男人的合作,

  一定要有合作的必要價值才行。

  「不是我需要你來做什麼。

  而是你必須來配合我。」蘇午搖搖頭,說出鐵一般堅硬的話。

  平靈子默然不語。

  白皙的雙腮因為心中的憤怒而泛起紅潮。

  蘇午看著她,接著道:「即便身處羅生門之中,我亦有絕對能力保證自己可以強行破開它的規律,脫離它的操縱,我是絕對的自由人。

  閣下有這樣的能力嗎?」

  他一邊說話,一邊將『大紅蓮胎藏』、無上級太刀擺在身前。

  極上、無上兩大太刀在身,

  足以說明他的底氣。

  更何況,他的實力不只在兩把兵器之上。

  平靈子低眉看了看身側的天邪鬼。

  天邪鬼都被那個男人嚇得捂住了眼睛、嘴巴,現在更連耳朵都死死捂住了……

  真是沒用的東西。

  但是,連天邪鬼都被嚇成了這個樣子,其實已經說明對方實力遠超出自己。

  他能做到的事情,

  自己做不到。

  「我做不到。」平靈子冷淡地回應了一句。

  雖然實力比敵人弱小是一種恥辱,但更大的恥辱是不能正視自身的弱小。

  「所以,你如若不願配合我,我解決事情,頂多增添一些麻煩。

  但事情總歸會解決,

  過程麻煩一些,其實無傷大雅。

  作為給我添麻煩的代價,你會永遠留在羅生門內。」蘇午見這個女子竟然出奇地好溝通,語氣也就沒有那麼生硬,「若你願意配合我,我承諾你,可以帶你一起脫離厲詭的掌控。

  我們雖然各自在源氏、平氏手下做事,

  但畢竟本身並非此姓氏。

  今日之爭,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此揭過。

  以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就是。」

  蘇午猜測女子乃是『平氏的鬼武士』,

  但他絕對想像不到,

  對方不僅是平氏的鬼武士,甚至本來的姓氏就是『平氏』!

  他這番話算是暴露了自身的一些錯誤判斷,但也無傷大雅。

  平靈子沉默了一陣,

  心中泛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她看著對側好似能掌控一切的男人,內心卻有點想笑。

  所以即便老奸巨猾如你,其實也未猜出我的真正身份?

  平靈子有種扳回一局的舒服感,她繃著臉,面上看不出表情變化地點點頭:「是。我希望閣下能信守承諾,在此之前,我亦會全力配合閣下。

  那麼,閣下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設法讓你身後的厲詭來進行這場遊戲。」蘇午說道。

  平靈子的神色第一次有了較大的變化,

  她驚訝道:「如若讓我身後的厲詭來進行這場遊戲,豈不代表我將徹底被厲詭所掌控?你的這種想法,完全就是惡詭的想法!」

  「對對對!」

  蘇午連連點頭:「你保持這樣的想法,和安綱一樣認定我是厲詭的同夥。

  這樣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你身後的厲詭一起玩牌了!」

  「……」

  平靈子又閉口不說話。

  她身後站著的樵夫腳下血泊,並未在此期間擴張。

  說明她的認知亦未發生任何偏移。

  沉默了一陣後,她又看向蘇午,低聲問道:「閣下讓我那樣做的原因是什麼?能否告知於我?」

  「羅生門的厲詭,不同於普通厲詭。

  他們保留了生前的一些認知,還聚集了許多亡靈的記憶。

  如此眾多的記憶聚合起來,

  足以讓它們各自形成全新的人格。

  既有人格,就有認知。

  它們可以扭曲活人的認知,

  我覺得,也可以嘗試扭曲它們的認知。

  ——或許這就是打破羅生門『規律』的最佳辦法。」

  蘇午如是道。

  平靈子定定地看了蘇午一陣子,說道:「好,這個方法值得一試。

  我修習『無念御刀流』劍道,

  可以在自我腦海里杜撰念頭,並逐漸讓自己信以為真。

  如此讓厲詭快速掌控我的認知,並非難事。

  但我需要一把『鑰匙』,讓我能從錯亂認知中甦醒,回正自身——」

  蘇午原本想直接用自己的意來扭曲平靈子的認知——但是在事後回正認知,難免比較麻煩。

  眼下對方既有自己的辦法,聽起來更加安全可靠,

  他倒也不用費這個心了,便直接向平靈子問道:「鑰匙是什麼?」

  平靈子所用的方法,

  原理大概類同於『催眠』。

  看著蘇午的眼睛,平靈子緩緩道:「當一切結束後,閣下只需要喚我『平氏的鬼武士』,我的本來意識就能從錯亂認知中甦醒。

  這就是鑰匙。」

  「平氏的鬼武士……

  這麼簡單嗎?我記下了。」蘇午不清楚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對平靈子究竟有何特殊含義。

  平靈子抿嘴輕笑,輕聲道:「一切就都拜託閣下了。」

  ……

  陰綠的鬼火環繞半邊倒塌的城門樓飄飛著,

  這些慘綠的光火未有照亮漆黑的建築分毫,反而為它增添了無盡的邪詭。

  黑漆漆的城門下,

  渾身被鬼火簇擁的城門卒將正在打花牌的三個『人』圍了起來。

  一盞油燈蹲在三人中間。

  就著油燈微弱的光亮,三人極其投入的進行著花牌遊戲,已然忽略當下險惡的環境。

  「該我了!該我了!」

  『安綱』瞪著血紅的眼珠,看著自己的手牌。

  武士、藝伎、工匠、盜賊……等七類牌,他已經湊足了六類,只差一張『路人』,他就能集齊全部的花牌,贏得這場遊戲。

  『贏得這場遊戲』,是安綱已經產生巨大偏移的認知里,唯一堅固的、未被移轉的念頭。

  身後的美婦一頭秀麗烏黑的長髮纏繞住安綱的整張臉,

  使得那張在他臉上戴不牢固的般若鬼面完全固定住了,

  鬼面里好似長著許多尖利牙齒,不停啃咬著他的面孔皮膚,

  那種輕微的刺痛,讓安綱內心躁狂集聚愈多,即將到達一個臨界點。

  他伸手從前頭的『蘇午』手牌里抽牌。

  當下的『蘇午』,被武士虛幻的形影包裹了。

  只能看到武士形影包裹下,他身體的漆黑輪廓。

  他抹開自己的手牌,

  內里正好有『安綱』需要的『路人』牌。

  並且,

  『安綱』的手掌恰巧捏住了那張『路人』牌。

  在此時,

  被武士虛幻形影包裹的『蘇午』,那雙捧著紙牌的手掌上忽然溢散點滴粘稠黑液,粘稠黑液變作一條小蛇,掃過『安綱』捏住的那張『路人牌』,

  心詭的詭韻從粘稠黑液里飄散,

  『路人牌』無聲無息地變作了『武士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