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4章 元皇(22)

  第1398章 元皇(2/2)

  「貧僧明白。」

  鑒真點了點頭,他神色依舊陰沉,渾身繚繞死氣,但眼中卻有光芒如火般微微跳動。

  他聽得蘇午所言,便知蘇午之想。

  今下蘇午說是留他在此,與他探討完整神韻修行之道——其實更是藉機向他闡述真正的『圓滿之我』的修行,或有幫助他解脫今下困境的想法。

  鑒真當然明白,蘇午為何突有此舉。

  ——其實蘇午這般舉動,也並不算突然。

  當時鑒真在渭河之畔,已經證明了自身,蘇午對他便放下了疑慮,所以有今下講說『圓滿之我』修行法門的舉動。

  「修行此般完整神韻之法的人,除卻你我以外,還有今在長安不良人館舍中做事的『季行舟』。」蘇午再向鑒真說道,「你應是見過他的,或也曾聽聞過與他有關的事跡。」

  「隋時已經有元皇大道主之顯赫聲名,傳其匯聚佛道巫三教修法,貧僧自是聽聞過的。」鑒真點了點頭,神色沒有甚麼變化,他接著道,「只不過,而今看這位元皇大道主,真實修行又太孱弱了些。」

  「這也是正常。」

  蘇午道:「佛道二門盡出高手,將之逼至絕境。

  其自身容納諸般厲詭,由此盡皆分崩離析,或為佛門所得,或為道門掌控,唯獨有一張麵皮承載著他的意識,令他能夠存留至今,重得新生——他能在自身崩解、諸多厲詭盡皆脫離的情況下,憑藉一縷意識借詭而生,留存至今——長老若無有此般執念根生於屍身之中,又是否能夠能如他一般,借詭而生,保留意識至今?」

  鑒真垂下眼帘,搖了搖頭。

  當下與蘇午言談之間,他終於隱隱能感知到那『完整神韻修行法門』之真秘,藉助『元皇大道主』的經歷,蘇午在他眼前輕輕推開了一扇門——

  「你之完整神韻修行,與季行舟的『元皇道法』修行,看起來似乎相似,其實天差地別。

  他是以『我』來修元皇之道,其當時雖能感應到天意神韻,但實不知如何駕馭此般神韻,只是憑藉模糊的感覺來修行——然而僅憑這模糊感覺來修行,卻讓他成功將性意留在了一個厲詭身上,借那厲詭留存至今;

  而長老的完整神韻修行,完全是以身來印證天地,你或許亦曾探究過如何將自我性意留存在厲詭身上,留存在完整神韻身上,但你所做種種嘗試,最終無不失敗,亦因你嘗試記住那完整神韻的『厲詭拼圖』,反而被那完整神韻磨滅去了性意,如今存身之內,只余這『斷滅鬼佛』的執念而已。

  執念一消,鑒真於世間永不存在。

  我這番推斷,不知長老覺得是否中肯?可有紕漏?」蘇午注視著鑒真,再向對方問道。

  鑒真搖頭回應:「無有紕漏。

  貧僧自身情形,恰如你今下所言——季行舟寄附性意的厲詭不滅,他即能藉助那個厲詭,不斷復甦自我性意。

  而貧僧不同,貧僧是以執念在駕馭這烙印了完整神韻的肉身。

  一旦執念消散,這肉身便像一副甲冑一般,可以為任何人所用,這副容納了諸多厲詭的完整神韻身,卻復甦不出來貧僧的性意,蓋因貧僧不加甄別地承載那天意神韻,卻未想過將自心留在神韻之上。

  此些絲差別,便會造成最終天差地別的結果。

  這大抵便是你所說的『圓滿之我修行法』與『完整神韻身修行法』的異同?」

  鑒真抬眼看向對面的青年人,他眼神有些遺憾。

  若性意未曾消散之前,能聽到蘇午這番話,得到所謂『圓滿之我修行法』,他今時或會有不同結局了。

  但也或許結局仍無變化。

  氣數更易,孰能料定?

  「是,卻也不是。」蘇午未置可否,眼神微妙,「我原也以為,兩種神韻修行法的根本不同,一如長老所說。

  但而今每每想及自身當時初履『天人交感之境』,感悟天意神韻的情形——我當時也並不曾懂得以我意來交融天意,以我心來馴服天心,這些道理,卻是我在以後的修行過程中,逐漸領悟得來的。」

  鑒真微微一愣,隨後喃喃自語:「你當時初入神韻修行之道,與貧僧當時面臨情形,看起來也無不同……

  那最後又緣何會出現兩種不同結果……

  你之修行,變成了『圓滿之我修行法』,而貧僧修行,卻只得個『完整神韻身』,季行舟這樣偶感天理神韻,尚且不通神韻修行之輩,亦能得個一半的『圓滿之我修行法』,繼而將意識留在詭身上,借詭而生……

  為何會如此,為何……」

  鑒真垂著眼帘,臉色有些陰森。

  蘇午聽得他言語,便知他又有陷入到執念糾纏當中的跡象。

  他搖了搖頭,當即向其說道:「我與季行舟各自經歷有太多不同,無法一一類比,但我細細研究起來,卻發覺我們二者有一個甚為明顯的共同點,我猜測,是因這個共同點,才導致我倆能夠『殊途同歸』,走到相鄰的修行道路之上。」

  「甚麼共同點?」鑒真猛然抬起頭,向蘇午問道。

  「元皇。」蘇午回道,「我與季行舟皆與『元皇』此名存在種種關聯,季行舟覺得天地萬物,小到一人體內血肉五臟、一滴鮮血,大至天地本身,其實皆有其之所宗。

  那位諸天萬靈之宗王,便是『元皇』。

  他因此開創元皇道,自封為元皇大道主。

  而我在嘗試神韻修行法之後,於茅山宗中得傳度授籙之時,便得了一道與元皇詔旨,此後神韻修行逐漸與元皇詔旨分化出來的諸多元皇符關聯了起來,直至如今。

  而我與季行舟之所以能夠相識,他最終能夠為我所救,亦與那道『元皇詔旨』脫不開干係。」

  「你是在有神韻修為在身以後,方才受得『元皇詔旨』。而季行舟之經歷,與你應也差不多,在懵懵懂懂接觸過神韻修行以後,方才感應到所謂『元皇』的存在……

  元皇雖是你們兩個都有的共同之處,但卻不是你們能領悟『圓滿之我修行法』的因,你的說法,其實因果倒置了……」鑒真搖頭說道,他未有被蘇午今下的言語說服。

  蘇午笑了笑,道:「因果因果……長老而今還是覺得,因果乃是一條直線麼,在今日種因,於明日才能結果?

  為何不能是於明日種因,在昨日結果?

  修行到最後,時間或許已不存在真正價值,而只具備『參考價值』了。」

  他運用模擬器良多,對於時間的『參考價值』,感受最深。

  而這番話一說出口,鑒真便愣住了神,良久以後,方才回過神來,長嘆一口氣:「我這個已在宋時淪亡的人,被閣下重新帶回了大唐,原本更該理解『明日種因,昨日得果』這句話才對,而今卻仍是依憑從前慣有直覺作出回應——閣下所說是對的。

  明日種因,昨日得果,亦無不可。

  如此看來,是元皇在明日種因,在今時落果——他挑中了你與那季行舟?所以你與季行舟,一個能完全了悟圓滿之我修行法,一個則能堪堪悟到其中關鍵之處?

  那這位『元皇』,他的目的是甚麼?

  你一直沿著他的足跡向前,會否最終會變成第二個他?」

  「元皇者,諸天萬靈之宗王……

  而人與『天』,各有不同根源,人非『天』所生……」蘇午搖著頭,念叨了兩句令鑒真聞之莫名的話語。

  兩句話之間,好似有至深關聯,又好似沒有任何關係。

  這兩句話中,第一句出自季行舟。

  第二句則疑似是鍾遂在詭獄之中,藉助鑒真神韻之口,講說給了蘇午。

  蘇午此下莫名想到這兩句話,他低眉沉思了一陣後,才又向鑒真說道:「『元皇』在世間留下了諸多線索。

  譬如端公法脈之中的元皇法教,譬如傳聞之中元始天尊又為盤古氏,實系元皇大尊……但此種種線索,其實似是而非,風馬牛而不相及,想要憑藉這些線索,拼湊出與元皇有關的事跡輪廓,便是千難萬難。

  ——元皇是否真正存在過,還是從來只是一個『概念上』的存在?我亦未能探知。

  連其是否真正存在都無從探知,又如何能知『他』的目的,如何能知其他種種?

  既然連元皇的真實輪廓都尚且無法拼湊出來,那麼探究長老所言的種種問題,便是為時尚早。

  而我今與長老面談,並非是為了探究涉及『元皇』的種種。而是想要告訴長老,我思考出來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將長老被天意神韻磨滅脫落的性意,儘可能地追回來一些,此是其一。

  其二則是,長老即便只是收攏部分性意,我今也能為長老授下『元皇印記』。

  如此,長老可以重新出發,再次開始『圓滿之我修行法』的修行了。」

  蘇午隱隱有所預感,待他將元皇五臟也盡皆修成之後,他便能可以運用那道元皇詔旨,為其餘人眾授下元皇印記,使之能開始『圓滿之我』的修行!

  鑒真此時哪怕已有心理準備,聞聽蘇午之言,面上仍舊流露出了些絲激動之色:「果真嗎?」

  「與長老一番長篇大論,總不至於專為了坑騙長老一回,才費這些唇舌,做此番鋪墊。」蘇午笑著道。

  「我之性意早被完整神韻磨滅脫落去不知多少……這些性意,真的能夠追回?」鑒真還有些不敢相信。

  「正因為是那些天意神韻磋磨去了你的性意,我才敢有如此保證。

  若你之性意是自然脫落消解而去,我反倒不敢保證我的辦法能行了。」蘇午回道。

  「需要貧僧做些甚麼?」

  鑒真面上隱隱的激動之色,很快又收斂了下去。他依舊是那副陰沉的模樣,再向蘇午問道。

  他雖不覺得蘇午是在故意消遣自己,但終究歷事太多,遇著好事,也會先在心底做幾分最壞的準備。

  「只需長老顯露完整神韻身。

  我會借長老完整神韻身,追尋此神韻之『天根』,看看那天根之中,還存留有長老幾分性意,屆時可將之追索回來。」蘇午道。若非『柳飛煙』先前被天怨神韻糾纏的經歷,他也不會想到可以此法,追溯鑒真被磨滅脫落的那些性意。他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在此之前,還請長老靜候半日。

  待我完成自身修行以後,再著手為長老尋回性意。」

  「好。

  貧僧並不急在這一時。

  ——便在門外為你護法。」鑒真點點頭,起身走出了這間四處漏風的屋舍。他果然就站在門外,為蘇午『護法』。

  屋室內。

  蘇午收攏心思,性意盤踞於眉心當中,一念返照自身,即看到了三道呈品字形相互推轉的大輪。

  此即其體內的天相、地相、人相。

  三相之中,人相之輪異常宏大,被玄黃根脈盤繞著,亦呈玄黃之色,其轟然轉動,體積已然數十倍於另外兩尊大輪。

  今有人相之輪作支撐,哪怕比之天相、地相雙輪已經強盛了數十倍不止,也未有引致蘇午自身三相平衡崩潰,一切修行毀於一旦,根本原因還是在於蘇午本就以『人道』為根基。

  他首先是人神、人王,其次才是其他的種種修行,加諸於身上。

  蘇午定心感應過體內三相,跟著就分出一縷心念,投入一時呈斑斕諸彩、一時又作蒼蒼之色的『天相之輪』中——一縷縷天理神韻在他體內遍處交織,每一縷天理神韻又以他自身容納的、已盡沉寂去的各個厲詭作為根腳,牽連他周身的方方面面。

  他性意隨諸道天理神韻流轉,體表浮現一圈圈猩紅螺紋。

  三清之腸猛然蠕動了起來——在今時蘇午軀殼之中,仍舊保持了『活力』,唯有徹底沉寂下去的厲詭,也唯有這『三清之腸』。

  蘇午一念墜入諸重輪迴之中,寄附在每一重輪迴中生出的腸廟之內。

  腸廟之上,『心臟神靈畫像』高高懸掛。

  供台上,對應『心臟神靈』的供品-活父,還在隨三清之腸緩緩蠕動著,送至就近的腸廟之中。

  然而,三清之腸的蠕動太過緩慢。

  等它將活父送至腸廟之中,卻不知又要到何年何月去。

  對於此般情形,蘇午早有準備。

  他一剎那催動體內『人相之輪』——得燧皇親自傳承的熊熊薪火交匯著那玄黃的根脈,跟著人相之輪的轉動,猛然催逼得天相、地相雙輪更狂烈地轉動了起來!

  蘇午體內,剎那化作厲詭煉獄!

  一條條由赤焰烈火凝聚的手臂,齊齊盤繞於他的萬劫金丹周圍,使這更迥異於從前的洪爐大火,撲入了三清之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