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0章 氣數

  第1364章 氣數

  如今,任憑蘇午施展何種手段,都難破碎那『龍華樹根種』了——在他目視之下,龍華樹根種一息長至數丈之高,下一個剎那,便接連上了一重重國運匯攏化成的脈輪——

  整棵龍華樹接連上國運金輪之時,便化作一股金沙,隱於脈輪內,消散無形!

  棺槨里,只剩一把枯骨!

  蘇午看著那冢中枯骨,似乎聽到了『天后』算計得逞之後的笑聲——但她借魯母之力孕育作龍華樹根種,是否曾經想過,若有一日真有彌勒下生,那下生的彌勒,究竟是她,還是魯母?

  彼岸上還有一尊佛陀在等候著……

  「第二重龍華會時,彌勒尊成唯一佛,令前世佛入滅,攝諸佛性,為現世真如大佛,此時追隨彌勒佛陀諸僧侶中,皆得菩薩果……」蘇午想及老嫗先前所言,他開口將老嫗的某段話重複了一遍,忽然也低笑了幾聲,「前世佛,今世佛,未來佛……

  誰能現世真如?

  誰能橫貫過去未來?」

  蘇午搖了搖頭,面上笑意更濃,他垂目看了眼冢中枯骨,轉身走出了這闊大空曠的陵墓。

  ……

  雁塔之外,陶祖早在等候。

  老道斜靠著一根石柱坐在地上,目光越過重重佛殿交迭飛卦的檐角,看向遠天間漫過的渺渺白雲。

  即便感知到蘇午從身後大雁塔正門走出,陶祖亦沒有回頭,只是懶洋洋地道了句:「先前整個長安龍脈皆有震動,雖然震動細微,常人幾乎不能察覺,但有心人稍加留意,也不難發現的。

  過不了多久,玄宗皇帝應該便會尋你去問話了。

  塔下發生了甚麼變化?」

  他說著話,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側目看向走近的蘇午,眼神有些驚奇:「你身上竟有了些絲『此岸』的氣韻。

  可是窺見『此岸』的所在了?

  進境真快……」

  「是。

  先前正好抓住契機,所以能窺見此岸所在。」蘇午點了點頭,「長安龍脈震動,與『雁塔』確有關聯。

  ——『天后』顯生了。」

  「嗯?」陶祖皺了皺眉頭。

  蘇午道:「『天后』先前確已駕崩,其屍身便埋在雁塔之下龍脈交結的一處『地相鎖』中,此鎖外有『玄奘法性』盤護,內有大誓願力架構雲頂金宮,非是有領悟法性之機緣者,不能履足地相鎖中。

  天后的屍身,便葬在那雲頂金宮-『偽彌勒內院』之內。」

  「已死之人,又復顯生。

  看來是由死復生了?」陶祖點了點頭,問道。

  蘇午對此未置可否,只是道:「天后投影先前稱『彌勒尊』將於『龍華三度』之中成佛下生,其以彌勒尊指自身,如今,那『龍華樹』之根種已經破殼而出,栽種於大唐氣運之內。

  龍華樹長成之時,即是『龍華會』開始之日。

  此樹所以能長成,亦借了我的一份力……」

  蘇午將於雲頂金宮之中的種種經歷,盡皆外放性意,投寄給了陶祖。

  陶祖看過他在雲頂金宮之中的經歷之後,又道:「依你來看,在密藏域中,『龍』的源流乃是『魯』,『魯』的源流即是『魯母』。

  魯母稱作龍母也沒甚麼問題。

  其所居『元日神山』看作是『龍宮』,亦解釋得通。

  龍母降子,化『龍華樹』,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此事之中,魯母看似是棋手——其有降臨於現實的企圖,而降子化龍華樹,正可以實現此般企圖。

  但天后卻未必就是棋子。

  畢竟,其籌算好了龍華會的每一個步驟。

  連龍子降生,化龍華樹之事宜,亦在其算計之內。

  此外,還有諸僧性意匯集而成之『彼岸佛陀』,亦是執棋之士——這樣來看,竟無一人是棋子了。

  但落子到最後,終究會有人成為棋子。

  龍華樹何日長成?今下不能確定。

  但其栽植於大唐氣數之中,其之成長,必與大唐興衰有關——唐興,此樹蓬勃生長?

  還是唐衰,此樹會蓬勃生長?」

  「武周革唐。

  唐衰弱了,武周才有再起的可能。

  我以為,大唐衰弱,龍華樹方會蓬勃生長。」蘇午說道,「但武周終究寄生在大唐根脈之上,大唐若是淪滅,武周亦必然會跟著破滅。

  所以,龍華樹需要的生長環境,應當是大唐氣數『衰而不敗』。」

  蘇午說完這番話,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唐朝的衰敗,也就在這數十年間了。

  標誌性的事件即是『安史之亂』。

  而『安史之亂』的起因,固然是藩鎮掌握大權,尾大不掉,但與長安朝廷政治敗壞,玄宗皇帝怠慢朝政,心思多在享樂之上亦有莫大關聯。

  此般禍亂根源中,宰相『楊釗』的形影都難以抹去。

  而楊釗之堂妹,正名為『楊玉環』。

  本在開元七年出生的『楊玉環』,在今下時空之中,已經悄然降誕,此時的楊玉環,與『想爾』已經產生千絲萬縷的勾連。

  若龍華樹在大唐氣數由盛轉衰之時長成,依當時情況,怕也是『想爾』真正降臨之時,如此一來,魯母、佛陀、天后、想爾等諸大災禍,或會在當時一齊爆發!

  一念及此,蘇午心中亦難免有幾分悚然!

  陶祖當下內心也有了些許推測,抬眼看向蘇午,出聲道:「『想爾』者,實則是『太上玄元』與『祖天師』之自識相互結合之後,所化生『大道之詭』。

  『太上玄元』,即太上老君所悟之『道』。

  而『太上玄元』、『太無之先』、『太上大象』,便總稱為『三清』。

  想爾此大道之詭,最擅長在大道變化、天數更易之時,趁勢而起,天下萬般從來不是一成不變,變化時時刻刻都在發生,想爾等待的這『大道之變化』,終究能夠等到。

  其能窺察大道變化,我等與之相敵,首先便失了先機。

  假若任憑事態更易,待到天數變化,龍華樹借大唐氣數盛衰長成之時,我們再行出手,未免為時已晚,屆時面臨局面,亦比當下更險峻兇險太多——與其如此,磋磨等待,不妨主動出手——

  那龍華樹的根種,確不能摧破嗎?」

  陶祖話鋒一轉,又問了蘇午一個問題。

  蘇午則答道:「龍華樹根種與魯母聯結緊密,摧破之可能極小,其如今栽根於大唐國運之中,若真正將之破滅,或也會令大唐氣數衰退,引致那所謂變數提前來到。」

  「那便令它儘早長成罷。

  先解決一個,總是好過哪個都不解決,到頭來一齊爆發的時候,哪個也解決不了。」陶祖直言道。

  蘇午聞言若有所思。

  他良久以後,才開口道:「龍華三會,彌勒下生。彼岸佛陀,降示法性……如此種種,未必就不在想爾推演的變數之內。

  今時大唐情形,與從前已有諸多不同。

  它極可能也不會再重走舊路——今下的想爾,已經復甦,其之所以依舊未曾顯山露水,只是因為它之圖謀更大,企圖興立『地上天庭』……」

  「那你覺得,應當如何來做?」陶祖問道。

  蘇午看向陶祖,道:「天后之手段如何?我今下尚未完全探明。我們的力量是否能與其所籌謀『龍華三會』相匹敵?猶未可知。

  當下不能輕動,亦不能妄動。

  而今首要事,還是需充實『不良人』,使之真正具備鎮詭能力以後,再做其他打算。」

  陶祖聽得蘇午所說,未再言語甚麼。

  兩人結伴往慈恩寺後院走去,行至中途之時,一隊甲士自前院而來,正好與兩人碰面。

  甲士隊伍當中,那領頭的『肉山將軍』褚豆向蘇午躬身行禮,道:「聖人有請。」

  蘇午與陶祖相視一眼,陶祖擺了擺手,自行離去,蘇午則在眾多甲士簇擁之下,離了慈恩寺,直往禁中而去。

  ……

  數日時間之內,蘇午頻頻出入宮廷,今下亦已有些『輕車熟路』。

  玄宗皇帝已在殿中等候,見他來到,與他寒暄幾句之後,便直入正題:「蘇卿今日往雁塔之內探查,可有甚麼收穫?」

  聖人言畢,便抬起雙目,盯著蘇午面孔。

  蘇午回道:「雁塔底層,有一處隱秘機關,可接引『佛弟子』往塔下龍脈之中去。

  那雁塔之下的龍脈交織之地,修築有一座陵墓。

  陵墓規格甚為僭越,墓主人身著龍袍、諸隨葬品、祭物皆與至尊規格等同……墓主人是個老嫗……」

  「老嫗……」玄宗皇帝聞言,忽然冷笑了幾聲,原本微微皺起的眉頭,當下也放鬆了些許,「天后病重之時,令長安諸地重修三百餘座廢棄佛寺,將各地僧侶充實於其中,為其祈福。

  當時業已荒廢的慈恩寺,便有人數最多的僧侶充實入其中,工匠整修這座寺廟,日夜不停,寺廟修成之日,內中諸多工匠、僧侶或因病疾、或因意外,紛紛身亡,此時一時為長安百姓謠傳,稱慈恩寺不祥,至玄奘修築雁塔以後,諸般議論之聲方才漸漸消止。

  ——如今看來,他們並非是身亡了,而是轉入所謂龍脈深處,為天后修築她的寢陵去了!」

  蘇午點了點頭:「陵墓四壁之中,確有諸多僧侶屍骸被砌入牆中,皆作雙手合十之姿勢,為墓主人日夜祈福。」

  玄宗對此並不在意,只是忽向蘇午問道:「你說那陵墓主人乃是個老嫗……你可曾親眼看到那老嫗的屍骨?」

  「親眼所言。」蘇午肯定道,「離開那陵墓之時,我業已在現場設下八門封鎖陣勢,鎖閉現場。

  那老嫗如不能『死而復生』,從墓室之中爬起來自行走脫,便一定還會老實躺在棺槨之內。」

  聽到蘇午所稱『死而復生』四字,唐明皇眼皮狠狠地跳了幾下。

  其沉默了一下,招來侍候於角落中的太監:「為朕更衣!」

  高壯太監躬身應聲。

  玄宗皇帝轉眼看著蘇午道:「蘇卿,稍作等候。朕與你同去雁塔之內探看!」

  「陛下,那樣兇險之地,您怎能親自去——」高壯太監話音未落,忽然撞到了玄宗皇帝的眼神,其頓時打了個冷顫,再不敢多言,引著玄宗皇帝往別處更衣去了。

  蘇午坐在殿中,並未等候太久,換了一身似尋常富貴人家裝束的玄宗皇帝,便在諸侍衛扈從下,與蘇午一同離開了禁中,往大雁塔匆匆而去。

  其白龍魚服,微服出訪,非為別事,正是為了確認雁塔之下,是否真有一座規格『僭越』的寢陵?

  寢陵內,又是否真有一『老嫗』的屍骨?

  『天后』如夢魘一般纏繞在玄宗皇帝性靈之中,這個噩夢令他初登九五之時,不敢有半分鬆懈,勵精圖治,英明決斷,令大唐在開元年間,進入『極盛之世』,但在這個夢魘真正消散,不可能再『幻夢成真』之時,玄宗皇帝又陡地鬆懈了下去。

  從此以後聽信讒言,寵信奸賊,縱情享樂,最終致使大唐由盛轉衰——大唐的興盛璀璨而短暫,大唐的衰敗則綿延了百十餘載。

  當玄宗皇帝跟著蘇午再入大雁塔,經過那立有『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巨碑,在陵墓深處浮雕精美、眾多隨葬品貴不可言的棺槨之中,看到那具著龍袍的老嫗屍骸之時,其眼神里的忌憚、忐忑忽然間就消散了許多。

  一個心結在他見到陵墓中的老嫗屍骨之時,徹底打開。

  他忽然覺得頭頂那重看不見的桎梏,在此時倏忽解開來!

  在此般闊大陰冷的墓室之中,玄宗皇帝甚至笑著側身與身後的蘇午說道:「如此殘毀模樣,絕無死而再生之可能了罷?!」

  蘇午神色平靜,肯定了玄宗皇帝的話:「只以此屍骸而言,生機徹底斷絕,腐朽許多歲月,因果斷滅乾淨——大羅親至,亦不能令這具屍骸死而復生了。」

  原本姿態有些放鬆的聖人,聞聽此言,卻陡地沉默了一下,隨後喃喃重複起了蘇午的話:「只以此屍骸而言,只以此屍骸而言……殘毀死去的只是一具皮囊而已,她還能借身還魂……

  我倒忘了,險些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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