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自己來(加更三合一)
這句「給寡人上茶」落下之時,秦青洛面容威嚴,語調隨意,仿佛眼前是個下人,理所應當地要為她再倒一杯茶水般。
陳易沒有動氣,更沒有推脫,而是雙手作揖道:「遵命。」
隨後,他茶壺輕提,清紅色的茶水自高處落入茶碗,茶湯清澈,內里半點茶葉渣也沒有,這七分茶便已上好,陳易雙手捧到了秦青洛面前。
他此刻模樣有幾分畢恭畢敬,秦青洛心頭狐疑,還是不動聲色地接過茶水,她原意是以此激怒這人,讓他拂袖而去,不曾想後者並無多少反應。
「如此言聽計從?」秦青洛接過茶水冷笑道。
「受王妃所託。」
陳易坐了回去,順勢談起了祝莪:
「她很好,很關心你,哪怕如今歸心於我,也仍舊關心你。」
他談起祝莪,秦青洛心情五味雜陳,終究緩和了語氣道:「她有多好,我從來知道,你…好好待她便是。」
陳易聽到這話,面色和緩起來道:「可我牽掛的女子眾多,在我那裡,她或許只能做小。」
秦青洛回以怒視。
許久之後,她一聲輕嘆,悲憤道:「罷了罷了,只要祝姨情願便是。」
話音落耳,陳易似被感動,輕聲道:「伱不說這些話,我以後也自會好好待她,我向來不願虧待中意我的女子。」
秦青洛挑了挑眉道:「你還是性情中人?」
「畢竟這樣的人,江湖最多。」陳易笑著,又說道:「我從前待王妃,其實不過玩玩,只是這一回,倒是看見了她的好,原來她是這麼一個用情至深的女子,心裡也不願折辱了。」
秦青洛狠聲道:「你若膽敢折辱她,日後我必不放過你。」
陳易玩味地「哦」了一聲。
「你若好好待她,哪怕我他日馬踏京城,也不失為一位富家翁。」女子王爺的嗓音和緩了些。
陳易回應道:「我自然會對她好,不然我也不會受她所託來這,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你們之間畢竟有通感。」
話音之間,秦青洛將茶水一飲而盡,又是屈指一彈。
茶碗直撲陳易面門。
陳易眼疾手快地捻住了茶碗,平淡地退了回去,淡淡道:「何必如此激怒我?」
高大女子答:「礙眼。」
不知為何,她又感覺有些難熬,那壓下去的藥勁,似乎沒有化解,而是鑽入到了更深處,深入到骨髓之中,氣血再度出現劇烈泛用的跡象。
她的呼吸起伏不定,緊緊盯著陳易。
陳易如坐懷不亂的君子一般,慢慢品用自己的茶水。
秦青洛嗓音沙啞道:「再來一碗。」
陳易沒有拒絕,倒上了茶水,而且目光規矩,呈上茶水時沒有亂看。
秦青洛將茶水一飲而盡,嘴角邊茶液流出,劃下清亮的痕跡,落入到白膩的雙龍戲珠之間。
然而這一回,許是喝的茶水太多,又或許玉春膏以深入骨髓,清苦的茶水沒有壓下那藥勁,她在床上輕顫著,那八尺之軀與東宮姑娘的繡床形成極強的反差。
「呃…」她悶哼出聲,就更讓人覺得委實不協調。
秦青洛恍然有種支撐不住的錯覺,抬了抬蛇瞳,盯住了陳易。
她目不轉睛,嘴唇蠕動,幾次都欲言又止。
「怎麼了?」陳易問道。
英武的臉龐上不正常地潮紅著,她卻並無羞澀,反笑起來,開口道:
「你不是就在等這個麼?」
陳易搖了搖頭道:
「我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麼。」
秦青洛獰聲道:
「別裝了,你知道這種藥,而且肯定也知它藥效。」
說完之後,她側過了眼眸,自陳易進來之時,她就隱約猜到這一環。
陳易面色一沉,反問道:
「王爺是覺得,我之所以一直待在這,就是等候良機?」
女子王爺掩蓋不住眸中憤恨,然而藥效深入骨髓,避無可避,她心裡陡然生起一抹豁然,一次兩次,又算什麼?若如此輸不起,何當大業?
那眸里憤恨藏到深處,殺機一閃而逝,秦青洛眺望窗外,幽幽道:「黃昏日暮,良辰美景,你是不是也……」
話音剛剛落下,陳易已經起身,作揖道:「也該告辭了。」
秦青洛愣了一愣。
只見陳易喝過手中的茶水,緩緩走到門邊,拉開了門,下一刻身影就要消失在臥房裡。
見他真的要走,秦青洛顫了一下,身上難耐得可怕,鬼使神差地想留住他。
「你、回來!」秦青洛狠聲道。
陳易止住了腳步,沒關上門,淡然反問道:「王爺可還有事?」
秦青洛臉色難看又難堪,咬牙問道:「你…不是在等這個?」
陳易嚴肅道:「我受王妃之託來此,而你們有通感,折辱你便是折辱她,見你壓制不住藥勁,我自然是要告辭。」
「那你又何必當時…」秦青洛話還沒說完,便不受控制地迸出一聲悠長的輕吟。
陳易似沒聽見,垂下眸子嘆道:「那時我不知道她對我一顆真心,只顧著羞辱你,可現在知道了,若繼續肆意妄為,只會讓她難做,我心裡過意不去,而且……」
「……而且什麼?」
「那時是精蟲上腦。」
秦青洛呼吸起伏不定,眸里竟多一絲渴求,更多卻是羞憤:
「你!…呃…那現在呢?」
陳易目光澄澈,理所當然道:「現在精蟲下腦了。」
秦青洛險些沒被氣死,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陳易,那點火氣瞬間便被玉春膏化去了,身上似有附骨之蛆般瘙癢難耐。
她撐著身子不倒下,面上冷笑道:
「你這般色中餓鬼,難道就沒些想法?過了這村便沒了這店,我失身於你多次,更受你折辱,也不計較再多一回……」
陳易擺了擺手道:
「我計較。」
秦青洛咬牙切齒,她身子不耐地輕顫,撐在床上越縮越緊,似搖搖欲墜,雙足也弓了起來,狠聲道:
「…既然你受祝姨所託,何不就此為我解毒?」
說著,她無意識間,身子朝前探了一探。
陳易反而又把門拉開了,正聲道:
「我說過不再折辱王妃,會好好待她,既然王爺有琉璃光護體,定然無事,又何須我來解毒?這不是平白無故折辱王妃還是什麼?」
秦青洛都快倒下了,眸里羞憤,幾乎喪失理智,怒聲刻意激他道:
「朝野皆說我是亂臣賊子、十惡不赦,而我至今都意欲殺你,你不就順勢將我折辱一通,就容得下這口惡氣,就沒點私心?」
陳易義正言辭道:
「我陳尊明大公無私,偏偏就不願為亂臣賊子解毒!」
秦青洛瘋狂掙扎著,跪倒在床上,藥性翻湧之間,八尺之軀顫得厲害,這玉春膏的後勁之大,遠非一般藥物可以比擬。
見她情動這麼久,陳易也呼吸急促,只是面上還正經著。
她身上的衣裳已凌亂,終於忍不住,一字一句低吼道:
「你到底要怎樣?我知道你在裝,你也知道我知道你在裝!你!你…說個條件……」
說到後面時,深入骨髓的藥勁,讓秦青洛的話里出現了些含糊不清的奇怪聲音。
陳易這會終於笑了起來,看見這女子王爺的屈辱模樣,不妄他壓抑住下屍微動這麼久。
他關上了房門,悠哉游哉地坐到椅子上,嘆了口氣道:
「王爺是要我背信棄義啊,害苦我了。」
秦青洛心裡恨不得將這道貌岸然之徒撕得粉碎,只是她的身子不聽她的想法,她只好重複那三個字,像是要把那三個字咬碎:「…說條件!」
陳易笑吟吟回以五個字:「跪下,自己來。」
女子王爺激顫著,慢慢撐著身子爬起,幾乎摔地翻身下床。
她忍著屈辱,跪在了陳易的面前,就像藥上寺時一樣。
陳易輕輕捧起了她的臉,眸光落在她小腹上,但不敢看多,只是掃了一眼,他便盯著秦青洛,詭異地溫柔道: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喝那麼多的茶水?」
秦青洛起初茫然不覺,下一刻感受到什麼,腦子轟地如火山爆發。
這廝是故意的!
「憋不住了吧。」陳易按起她小腹,柔聲道:「若是平常,你一介四品武夫自然忍得住,只是你身中玉春膏,還忍得住嗎?」
高大女子如遭雷擊。
陳易一點點把她的傲氣揉碎,讓這女子王爺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毫無尊嚴可言。
東宮姑娘的閨房內。
秀幔搖曳,紅綢凌亂,大水沖龍王廟。
至於東宮姑娘在哪……
………………………
京城太真觀內。
向來神經大條的東宮若疏還不知道勿用樓發生了什麼情況,她雖然是以照管陳氏產業的名頭來大虞的,但對勿用樓基本上就是不管不問。
東宮若疏最初來的幾天是想著插手,可光是看帳簿就一個頭兩個大,況且勿用樓由李濟生掌管了這麼多年,一直打理得妥妥貼貼的,她最後也懶得多管了。
與她一起來的遠房堂兄東宮艾就不一樣,他做事積極,一副似要在這干一番事業的模樣,沒幾天便收購了兩門產業,成就不可謂不大,而他一路也意外地順風順水。
看著面前的陸英,東宮若疏揉了揉鼻子,打了個噴嚏,身旁的貼身婢女小嬋隨之遞來了手帕,東宮姑娘一把接過,隨意捋了捋,她本以為來大虞算闖蕩江湖,會忙裡忙外的快意恩仇,不曾想大多數日子都是在這裡閒著,跟陸英跑了一座又一座的道觀。
陸英原本說這些道觀里,不乏練武之人,她自己能跟人論道,而東宮若疏也能跟人切磋,一舉兩得。
然而,道觀裡面實修的牛鼻子一個個性情隨和,一個個說什麼不爭為大爭,根本就沒人跟她比試,少數比試的,還幾下就敗了下來。
這讓東宮若疏覺得很沒意思。
每當自己只能拿雁翎刀去對花草樹木下殺手時,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陸英忽悠了一通。
不過管他呢,大家都是朋友。
其實這也不完全怪陸英,一是道武雙修的道觀本來就少,而許多道觀往往只把功夫當作強身健體,重點放在修道上,二是陸英出身寅劍山蒼梧峰,名聲極大,萬一把人家朋友傷著了,那又該如何是好?
陸英剛剛辯過一場道,額上有些香汗,蕩寇除魔日之後,寅劍山許多師姐師妹都已離京,只有少數人留在京中,她便是其中之一。
而她之所以留在這裡,全然是因為師尊還在養傷,而趁這段時間,她幾乎跑遍了京城的三觀七廟。
陸英耐心地點著茶,東宮若疏坐在她的對面,隨意地談著小時的趣事。
清江講道會的陸英是晉國人,而陸氏與陳氏素有秦晉之好,一連三代人都是陳氏長房娶陸氏女子,當然,這代長房家主除外,其原本與陸氏定有姻親,然而年輕時遊歷西蜀,放浪形骸也就罷了,回鄉時不知從哪裡帶來了一個複姓東宮的女子,竟不顧眾人反對立之為妻。
即便後來斷劍客把劍架在這家主脖頸上,後者不僅不動搖,還主動把脖頸撞到劍上,靠著這拼死的氣勢,他才壓下眾人,立了那女子為妻。後來就有了陳若疏,也就是眼下的「東宮若疏」。
此事雖然在兩家造成了嫌隙,但兩家畢竟是世交,便彼此寄養兒女,修補嫌隙。陸英就是那時認識的東宮若疏。
而東宮若疏身旁的婢女小嬋,其實也跟她們算是兩小無猜,可婢女終究是婢女,還是要服侍主子的。
「你到了出閣年了,可有什麼中意的人嗎?」
陸英興致勃勃地跟東宮若疏談起了過往,
「記得你偷偷帶我爬上城頭,還說要像婁昭君一樣,一指指出中意的夫君。」
東宮若疏聽到這話,少有擠出一抹苦笑。
東宮姑娘連苦笑時都幾分憨氣。
陸英卻沒注意到,繼續道:
「晚上睡一塊的時候,你還老是跟我說,你要學你爹一樣,什麼都不顧地帶一個夫君回去。」
「那時小,不懂事。」
沉默了半晌,東宮若疏輕聲道。
陸英錯愕了下。
「小的時候開著窗,還會怕鬼怪溜進來呢。小時候跟現在早不一樣了。」東宮若疏漫不經心地說著。
陸英微困惑道:「這是怎麼了?」
東宮若疏回憶了一下,嘆了口氣道:「一直都沒跟你說,我之所以過來,是逃婚來著。」
「逃、逃婚?」陸英微微瞪大了眼睛。
東宮若疏撓了撓臉,輕聲道:「逃太子的婚。」
陸英臉都泛白了一些,她聽說過陳氏女要嫁給太子的傳聞,但也只是聽說而已,而且也沒去細究其中真假。
東宮若疏想了會,指了指小嬋道:「小嬋說吧。」
小嬋聞言苦笑了下,輕聲以第三者的口吻敘述道:
「大晉京中,陳氏獨女傾國又傾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二八年紀便以手中筆刀寫出《北離別》七月十五以敬鬼節,詩詞上達天聽名動半座京師,她有此絕色絕藝,又出身高門豪閥,成化二十一年便被選為太子妃……」
陸英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她向來明白東宮若疏不管不顧,別看東宮姑娘憨,她琴棋書畫可謂樣樣精通,也正因如此,才會於晉國京中揚名,可鮮有人知的是,東宮若疏比起琴棋書畫,更愛聽花木蘭,想當奇女子。
小嬋也為之苦澀,繼續說道:「小姐苦苦去求老爺,膝蓋都跪得通紅了,還拿老夫人出來說事,才喚來這一次闖蕩,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東宮若疏喝酒似地喝光手裡的茶,悶聲道:
「真苦,不像北胡,那些胡人會往茶里加奶呢。」
看著這一幕,陸英笑了下卻又止住了。
這時,東宮若疏換了副心情,輕笑道:
「我這次遊歷闖蕩,就是想磨礪武道,看看能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女禿驢法號叫什麼來著?靈慧?對,靈慧法師,我三寸不爛之舌,她就傳了半身功力給我,我一開始覺得占了便宜,可也是這半身功力害了我,讓我遲遲不能消化,還要每晚忍受梵音灼骨之苦。
不過還好,我尋到了丹方,眼下就差一份藥引,正好在那個男人手裡,只消我略施小計,還不是手到擒來的,雖說我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陸英聽到後,不住問道:
「那個男人是誰?」
「一個同樣擅使繡春刀,殺心很重的男人。」
東宮若疏含糊其辭道,
「我不想透露太多。」
擅使繡春刀,殺心很重的男人…陸英一時想不到是誰,這樣的人在大虞京城裡太多了。
周依棠卻微微斂起了眉眼。
東宮若疏目光全在陸英身上,繼續跟少女說笑道:
「你說這人真奇怪,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就身負盛名,可從前卻連名聲都沒有,你說奇不奇怪?」
陸英點了點頭道:
「確實奇怪。」
「有人還說他出身我陳氏哩。」東宮若疏樂著道。
陸英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道:
「陳、陳易?」
東宮若疏愣了下:
「你怎麼知道?」
面對這東宮姑娘,陸英輕笑了下,這傢伙嘴上說著不想透露太多,可隨意一往下談,什麼就都跑沒影了。
笑過之後,想到是陳易,陸英攥緊了拳頭,臉上有些煩悶。
她始終忘不掉,那時陳易抱了師傅一下,而且後面自己追問他時,他還跟寅劍山撇清關係……
就在陸英想說什麼的時候,廂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老道士推開了門,低聲道:
「東宮姑娘,宮裡派人過來找你。」
東宮若疏歪了歪頭,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一時沒想明白,宮裡找她做什麼?
而一旁的婢女小嬋,低垂下了眉眼,似是早有預料……
那會是一道…賜婚懿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