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真她娘的好!」
金陵城,熙攘的人群中。
兩個布衣的外鄉漢子,羨慕並讚嘆的打量著這座城池。
東南重鎮,江南名城。幾千年的人文財富累積,亂世之中依然是繁華景象。美不勝收,讓人流連忘返。
說話的漢子,身材高大,修長的四肢像豹子一樣充滿著力量。古銅色的肌膚看來就彪悍,說話時聲若洪鐘,隱隱有金鐵之聲。
「好是好,但城裡的人都是羊,聽說當初朱五隻幾萬人馬,就攻下了此城。」
高大漢子的身邊,另一個漢子冷笑著,開口說話。
這個漢子沒有那麼高大,身材精瘦,也是古銅色的肌膚,一張臉稜角分明。
他不像高大漢子那樣,讓人望而生畏。而是似乎把所有的力量都隱藏在眼神中。
讚嘆羨慕的眼神中,鋒芒畢現,像是一把絕世寶劍。
「換咱們來也行!」
他又是笑笑,「朱五是命好,沒有官軍追屁股殺他。這亂世,比的就是誰不要命,誰命硬!」
聞言,高大的漢子大笑著點頭。
「聽說朱五手下有幾個了不得的人物,啥子常遇春,傅友德~~說地神乎其神,老子真想會會他們!」
說完,高大漢子還看看自己砂鍋大的拳頭。
矮小些的漢子笑道,「兄弟,莫急,早晚地事。」
高大漢子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兄弟,肚子餓了,前面吃酒去!」
說完,這兩人並肩說笑著,往前方的飯莊而去。
遠處,幾個看起來不起眼的藍衣服百姓,似乎在有意無意的遠遠尾隨。
這兩人不是旁邊,江西徐壽輝派來給朱五拜年的使者。
彪悍的高大漢子姓張,名定邊。
稍矮些的精瘦男子姓陳,名友諒。
如果朱五熟知歷史,他肯定不會先見關先生,而是會先會一會,這一對名垂千古的把兄弟,好好看一看,在歷史長河中一直像反派人物一樣的漢皇,陳友諒。
說他們名垂千古,是因為他們做到了義氣二字。這二人若不是失敗者,他們的聲名將媲美桃園三結義。
陳友諒讀過書,做過小吏。張定邊急公好義,一直在江湖闖蕩。
這兩人從小光腚娃娃的交情,比親兄弟還親。
一起參加義軍,一起打天下,一起在血雨腥風中相互扶持,二人之間的忠義,舉世無雙。
張定邊,也是當世第一猛將。
在原本沒有朱五的時空中,陳友諒和朱重八鄱陽湖大戰。張定邊親率戰船直衝朱重八的戰船,無人可擋,若不是常遇春一箭傷了張定邊,兵敗身死的,可能就是朱重八。
不過,最讓後人稱道的,還是他們二人之中的義字。
陳友諒兵敗身死,張定邊匡扶少主為帝。朱元璋兵臨城下,張定邊誓死血戰。
可無奈兵力懸殊,兩軍差距太大。
張定邊一生剛強果斷,不可能投降,但是他可以憑藉一身的武藝縱橫四海,結拜兄弟留下的孤兒寡母呢。
於是和朱元璋約定,善待陳氏後人,便獻上城池人口軍隊財富。反之,張定邊必血戰到流干最後一滴血。
朱元璋欣然答應。
確認少主安全之後,張定邊率領手下死士突圍。為了兄弟的血脈,他可以低頭。但是為了兄弟的遺志,他不肯能投降。
但天下大勢已定,張定邊不願再讓家鄉子弟白白流血。在號啕大哭中,遣散手下兵馬,帶著妻子隱居鄉野。
亂世中,到處都是野心勃勃之輩。為了前程利益,即使親父子兄弟,隨時都能自相殘殺。
但張定邊,把華夏男兒的義氣二字,詮釋到了完美。
「二位客官,用些什麼?小店有新打上來的江魚,味道鮮美!」
飯莊的小二把這兩人迎進來,用毛巾賣力的擦了擦桌子。
陳友諒和張定邊面對面對下,陳友諒不說話,不住的看著周圍四方。
張定邊聽了小二的話,大笑起來,「咱們最愛吃魚,給我哥倆來兩條,挑肥的,魚頭大的,另外再上些酒!」
「這~~」小二猶豫下,笑道,「客官,您二位第一次來金陵吧。金陵的朱總管有令,禁酒!」
「嗯?」
張定邊有些錯愕,「這事啥規矩?這麼大的金陵城不讓賣酒,那這飯吃著還有啥意思?」
小二有些尷尬,朱總管的閒話他可不敢說,想勸這漢子也別說,可是看人家一身彪悍之氣,又不敢勸。
「既然沒有酒就不要了,兩條魚,兩盆飯,再加一個素淡的小菜,快點。」
陳友諒說完,小二笑著去準備。
接著,陳友諒又對張定邊道,「禁酒好!這世道糧食比命還金貴,酒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這位朱總管,是個胸有丘壑的人物!」
張定邊也是豁達之人,笑了笑,「剛才你還說人家命好!」
「就事論事!」陳友諒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命好也是種能耐。既命好又知道民生艱難,愛惜百姓,這位朱總管,將來錯不了!」
「耶耶,看你說地,老氣橫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比朱五還厲害呢?咱哥倆現在跟人家比,無名小卒!」
張定邊的調侃,陳友諒不以為意,反而笑了下。但是眼神中的傲氣和桀驁,卻顯露無疑。
「咱們,現在缺的是機會。他命好,咱們兄弟命硬。只要有機會,不必他差了。」
這會的功夫,店家把飯菜送了上來,二人埋頭大吃。
張定邊先吃魚頭,然後用魚湯泡飯,一口氣吃了小半盆飯,又開口道。
「這朱五,為何不見咱們呢?」
「等吧!」陳友諒吃相斯文了些,沒那麼急,「聽說劉福通的人也來了,等他見了那邊的人,自會見咱們。」
說著,一笑,「說起來,這位朱總管還算是北方紅巾一脈,咱們這些南方紅巾,是外人。」
「他們也未見得是自己人,不然朱五為啥單幹!」張定邊笑道,「我看他們也就是那麼回事,表面交情!」
「不單幹,連這點交情都沒有。」
陳友諒擦了嘴角的飯渣子,忽然冷笑下,「這天下,想出頭還真得學朱五,拉一票家鄉子弟,單幹!這才一兩年的功夫,他已是天下數得著的人物了,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給別人賣命,不值得。」
話中有雄心萬丈,但也有些不甘心的蕭索。
聽到這話,張定邊放下飯碗,放低了聲音輕聲道,「兄弟莫急,你也說了咱們差一個機會,憑咱們兄弟的能耐,還怕不能出人頭地?」
亂世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有野心的人。
這哥倆投奔徐壽輝的義軍,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幹一番事業。
可是徐壽輝稱帝,成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百萬大軍追著他們的屁股打。
被動挨打,英雄無用武之地。
再加上徐壽輝那邊,都是些眼光短淺之人,哪怕兄弟兩人屢立戰功,現在也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地盤小,兵馬少。
「這話對!」
陳友諒笑道,「是我太急了,沒來金陵還不覺得,到了這,看人家這份基業,眼紅了。」
說著,端起茶碗,「今天沒酒,咱哥倆以茶代酒,喝一個。」
二人碰了下被子,一飲而盡。
隨後,張定邊又笑道,「兄弟,你說上面交代給咱倆的事,能成嗎?」
上面,指的就是徐壽輝。
這次派陳友諒過來,只有兩個字,結盟。
徐壽輝和彭和尚氣兵出氣,風捲殘雲,很快就有了百萬人馬。
可是徐壽輝目光短淺,居然建國稱帝,招來了蒙元舉全國之力的征討。
彭和尚戰死了,地盤也沒了,只能背靠大別山苦苦支撐。
可是另一邊,長江下游這裡,朱五卻在朝廷把主力抽走的時候撿了一個便宜,占了金陵。
朱五聲名鵲起,成了朝廷另一個大患,徐壽輝這邊也能喘口氣。
南方官軍的精銳此時正夾在二人中間,要是兩遍結盟,朱五在官軍背後發力~~~~
陳友諒冷笑下,「夠嗆!誰都不是傻子,人家憑啥和咱們結盟,就憑咱們帶來的金銀財寶!」
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著窗外,「人家可比咱們這邊,有錢呢!」
此時,外面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只見幾十個沒帶兵器,但是穿著戰襖,收拾得乾淨利索的定遠士卒,邊走邊大聲說笑著。
「常統領和傅統領比箭,你們收誰能贏?」
「當然是常統領,俺們淮西的第一好漢,還能差了!」
「不好說,傅統領一身本事也不是吃素的,他倆都比了好幾場了,不分勝負。」
「可惜總管不讓賭錢,不然咱們開個盤子,押幾手~~~」
陳友諒望著遠去的定遠士卒,若有所思道,「看到沒有?定遠軍這份精氣神,咱們那邊有嗎?你看人家這當兵的穿的,乾乾淨淨,一個補丁都沒有,你再看看咱們那邊。」
說著,嘆口氣,「您再看看人家的軍紀,路上到處是商販攤子,沒見哪個伸手拿東西。這要是放在咱們哪兒?扁擔都給你搶嘍!」
說完,回頭,卻發現張定邊似乎根本沒聽他說什麼,而是魂不守舍的看著士卒消失的方向。
「常遇春,傅友德比箭?老子真想看看,他倆到底有啥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