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董仲舒的欽佩,公孫弘的揣測
太學門前。
數段彩色的絲綢掛在青瓦牆上,迎風飄揚。
道旁專門安排了十數名僕役模樣的人,他們負責迎接事宜,對湊近的文士皆是恭敬行禮。
其中一人在核驗完公孫弘與董仲舒的身份過後,臉上當即掛起笑容,「您二位是公孫博士與董博士吧,隨在下來,我們已經幫您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若是有行李留在客棧里尚未帶來的話,只需告知我一聲客棧位置與房號,我安排人幫您去取。」
兩人對於這種熱情,顯然有些不適應,神色略有幾分僵硬地點頭還禮。
不過他們跟在那位僕役身後,走進了太學後半部分。
這是引得公孫弘與董仲舒頻頻好奇側頭,打量著裡面的景象。
要知道他們之前來這裡考試的時候,都是在最前面教學區域的考室活動,當時還有不少差役負責警戒巡邏,根本沒人能到處亂竄,甚至眼神都不敢亂瞟。
而在考試結束後,更是無法在太學之中逗留,直接就離開了這裡。
故而像是現在這般,可以輕鬆自在地觀察這座大漢第一學府,對於二人來說,的確是頭一遭。
董仲舒抿了抿嘴,感慨一句,「雖是寒冬,見不著花草,但我看這院內的布局,足以想像得出三月之後,院內萬紫千紅,爭芳鬥豔的場景了。
想必維新侯為了設立並建立這座太學,傾注了不少心血吧。」
太學正式立項,也就是這半年來的事情。
可無論是一間間古樸厚重的學舍,抑或是博士所居住的精緻住所,無一不在說明太學的建設絕對不是敷衍了事,背後是有人在認認真真做事,才能將它建得如此完善。
那僕役倒是捂嘴笑說,「董博士這可就猜錯了,這塊地兒,半年,不對,別說半年前了,就是四個月前,都是片荒廢的集市,而陳學長從拿到這塊地,再建成現在這個模樣,也就是這三個多月的事情。」
這話一出,驚詫的反倒是董仲舒了。
他訝然問道:「你是說著些屋舍都是拔地而起,建成不過三月功夫?」
「是啊,我家三代皆居住長安,對大大小小的地方熟悉得很,難道還能騙董博士您嗎?」那僕役開懷一笑,顯然董仲舒表現的反應,讓他有了話頭。
「陳學長是如何做到的?」邊上的公孫弘眯了眯眼,用好奇的語氣問道。
他倆一個從薛郡薛縣來,一個從信都郡廣川縣來,都是較晚接到求賢令的那批,故而路途遙遠,趕到長安前來太學報到的時候,外觀已經建成,看不到什麼大量施工的痕跡。
而且這些天裡,他們都是在客棧內用心複習,很少外出。
長安城內的風風雨雨,他們是絲毫沒有聽聞。
「嗐,二位可能有所不知,陳學長為了這塊地啊,可是做了件大事的。」這名僕役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壓低聲音,朝兩人湊了湊。
「怎麼說?」這個時候,哪怕平日無心八卦的董仲舒,亦是抿嘴發問。
那僕役故作神秘地開口,「董博士,您現在是六百石的官員,在下可是絕不敢得罪您的。但什麼級別的官員,又是您不敢得罪的呢?」
「我們初來乍到,專心向學,可不會想著去冒犯誰。」公孫弘接話,顯然,這個問題不能亂答,免得給人留下話柄。
「公孫博士說得不錯,前來太學擔任博士,乃是為傳道受業解惑,而且與人爭吵互相內耗的。」說完,董仲舒沖公孫弘點了點頭,他剛才沒想到這層,差點是讓大實話脫口而出,不過接收到提醒,便是迅速想好了一套說辭。
不過那位僕役並非想著挖坑設陷阱,故而他聽完二人的回答,是自顧自地往下說道:「在我看來,二位已經算得上是高高在上的大官了,只不過陳學長為了太學這塊地,去彈劾的人乃是真正的貴人啊。
就是三四個月以前吧,陳學長是上書列舉了大農令的數條罪狀,要知道大農令這可是九卿之一啊,而且……」
他這番話,講述的乃是前段時間,陳洛彈劾那位范農令的事情。
此事在長安流傳的範圍並不算特別廣。
畢竟屬於朝堂高層鬥爭,涉及到不少派系,很少有人敢拿出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聽完這段內容,董仲舒和公孫弘的眼中,頓時多出幾分震撼。
維新侯原來這般剛烈嗎?
為了太學這塊地,願意正面懟上一位實權九卿。
別的不說,這份勇氣就足以讓人敬佩。
而且更為關鍵的一點,他並不是為了個人私利或者派系鬥爭,去與大農令作對,而是因為公事,因為太學,選擇上書彈劾那位范農令。
何等風骨。
何等氣節。
「有維新侯擔任太學之長,董某算是放心了啊。」董仲舒鄭重出聲,「陳太學不愧是陽夏陳氏出身,這般表現,我這是見著了陽夏文貞侯的影子啊。」
公孫弘抿了抿嘴,突然間陷入了沉默。
他思考的方向與董仲舒不同。
董仲舒從中見到的,乃是陳洛行為中的精神。
靠著寧折不彎的態度,從一位九卿手裡奪來了太學用地。
可公孫弘精於世故,仔細想來,大農令無論任何,都是九卿之一啊,大農令這個職位,在大漢官僚體系中,足以排到前十五的存在。
這般尊貴的地位、崇高的身份,僅僅用著一腔熱血,就能簡簡單單地將其鬥倒鬥垮了?
背後恐怕有不少故事,外人無法了解吧。
想到這裡,公孫弘輕咬舌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維持平靜。
自己頭頂這位太學之長,恐怕手段驚人啊。
現在不過身居比兩千石的官位,整個大漢恐怕同等俸祿的官員,超過三百人,可就是在這個位置上,鬥倒了一位身居大漢前十五的大農令。
無論換到哪個時期,這都是相當炸裂的情況。
而且公孫弘可以從中揣測出一點,那就是陛下對於這位陳學長的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一位九卿。
畢竟朝堂上出現激烈的鬥爭,大部分皇帝都會首先考慮維穩,尤其是一方是九卿,另一方只不過是比兩千石的官員,那不拉偏架,選擇責罰比兩千石的官員,都可以算得上公正了。
沒想到當今皇帝卻是選擇去懲處大農令,又把這塊地撥給太學。
毫無疑問,陳洛屬於大勝特勝。
劉徹對維新侯的看重,不言而喻。
公孫弘想到這裡,心底不由得對陳洛產生敬畏之意。
現在不過是比兩千石的官員,便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超過了部分九卿,未來可謂是前途坦蕩,只要不英年早逝,或者犯下大錯,必然可以坐上丞相之位。
自己待在這樣的狠人手底下,可得老實一點,不然恐怕永無翻身之日。
原本公孫弘在進入太學之前,隱約存有的搞事之心,瞬間消散得一乾二淨。
以後在陳學長的座下,自己指哪打哪。
當然,他的思路大體上沒有出錯,不過某些細節的缺失,讓公孫弘的這次推論,存在些許偏差。
首先,陳洛上書彈劾那位范農令,並非是獨自一人,而是拉上了趙綰以及御史部的一眾舊日同僚,靠著人海戰術,外加確鑿的證據,將范農令給徹底摁死,不得翻身。
其次,劉徹對陳洛確實重視,但程度尚且達不到為了陳洛得罪九卿,要知道每位九卿背後都有著朝中某一派系的支持,勢力背景深厚,而劉徹之所以對范農令下狠手,是因為他阻礙的是太學的發展,太學背後關係到的可是劉徹未來的改革,這才是劉徹真正的逆鱗。
最後,公孫弘推論的結果卻是完全正確,那就是陳洛不能得罪,畢竟陳洛在太學之外要對付一個人,需要藉助各方面的勢力,這次如果沒有郭解前來相助,查出范農令的那些罪狀,想要彈劾一位九卿,其實沒有那麼容易,不過在太學這一畝三分地上,陳洛想要拿捏裡面的博士或學生,毫不費力。
如果公孫弘真想搞事,那他恐怕見識不到陳洛的全部手段,就會悽慘退場了。
這位僕役一路滔滔不絕地將二人引到住舍,便是面帶微笑地離開。
最後他是半轉過頭,回味著兩人在路上的反應,嘴角向上揚起。
「主君這次交給我的任務,想必我是完美地完成了吧。」張安在心底喃喃。
要知道他這次在路上言說的內容,可不是隨意瞎說的,而是早就提前進行過預演的安排。
目的就是為了在這些太學博士心中,樹立陳洛的威信。
要知道這次太學招納進來的博士,都是大漢各地的賢才,內心必然有著驕傲,要是他們認為陳洛身為太學之長,卻不懂治學,那麼必然會缺少幾分尊敬。
在這樣的情況下,陳洛想要掌控壓服太學,則需要耗費大量時間。
與其後期慢慢磨,不如在這些人剛進太學的時候,就直接來一個「下馬威」,樹立自己的威信,讓他們信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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