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膠西王宮內的規則怪談

  第351章 膠西王宮內的規則怪談

  「竟是如此大膽?」聽完對方講述的具體情況,陳直不由心生感慨,「還得是這些少年人有想法啊,我這老了,思路完全固化,解決問題只想著用過去的老一套,沒有這樣的活力咯。」

  隨著年歲的增長,身體機能會不可避免地開始下滑。

  故而思維遲鈍僵硬,則成了老年人最為常見的情況。

  往往年輕人覺得長輩難以理喻。

  明面城市生活更加便利舒服,卻偏偏惦記著鄉下那幾畝地,幾隻大鵝幾隻雞;幾十塊錢就可以買到的東西,卻捨不得用,好說歹說才沒有退掉;買回去的新衣服往往放過了季,等到次年舊了再拿出來穿……

  說到底,這是因為沒有適應時代的變化。

  與時代漸漸脫節,則就是思維跟不上趟所導致的。

  不過陳直所處的年代,時局的變化不像後世科技發展那般日新月異,但他還是從自己弟弟轉述的事件處理方式中,感受到了自己真是老了。

  陳魯呵呵笑道:「要是天下大事始終由我們這些七八十歲的老傢伙來操縱,沒有任何新鮮血液,整個大漢看似四平八穩,實際缺少了曾經那股衝勁,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

  陳直同樣笑著說:「我岳丈這個年紀的時候,一樣有衝勁得很。」

  「武烈王是武烈王,上數兩千年也就只有武烈王一人耳,何況當時平亂的時候,北方亦有絳侯,可以算作新鮮血液。」陳魯補充說道,「若無絳侯立功,朝廷上那次換代恐怕還得延後數年,而現在又到了新一代俊傑出世的時候。」

  「許久未見,沒想到阿弟你在政事上的見解居然如此深厚了?」陳直頗為驚訝,要知道他這個弟弟向來無心政事,掌握的侯國早早交給自己兒子管理,專心於鑽研那些稀奇古怪的技術。

  陳魯苦笑說:「我這視力不好,鍛造雕刻都做不了,不就只能偶爾聽人聊聊外面的事情嘛。

  我這聽得多了,反倒覺得這世間那些紛爭,無非就是為了權與利,再裹上虛榮的外衣,嘖嘖嘖……仔細看起來,真覺得墨家內部出現的那些問題,都算不得什麼問題。

  總之,只要人心沒有變化,這天下的紛紛擾擾,不過復刻往昔罷了。」

  家中有阿父和兄長頂著,自己不用受到外界那些蠅營狗苟之事。

  可以醉心於喜歡的研究,他自然鮮少關心時局。

  但能成為工墨中最能服眾的話事人,代表陳魯各項能力其實沒有任何問題。

  能研究得透物理和數學,又有著足夠的閱歷,想要明了世事變遷與人心明暗,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

  而且在自己兄長面前,陳魯不必擔心說錯話,連藏拙都沒有必要,想到什麼內容都可以說。

  抿了抿嘴,陳直有些發愣道:「你說得是啊。不過世間有勾心鬥角之徒,亦有光明磊落、鐵骨錚錚之人。

  這個陳伯玉想做好事,那我們就幫他一把。

  縱使他不是大伯的後代,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就當結個善緣嘛。」

  他做出這個決定,和剛才弟弟言說的那些內容不無關係。

  在先帝去世之後,其實朝臣就該迎來換代,只不過和惠帝朝的情況相似,皇帝尚未及冠,太后代為執政。

  為了維持穩定,於是朝堂上的勢力沒有進行大洗牌。

  但那一天終究會來。

  而陳直以家族為先,誰都不想得罪,至於像陳珣這種突然冒出來的後輩,更是需要大力支持。

  聞言,陳魯點了點頭,他壓低聲音道:「阿兄,我感覺下個時代的朝堂,恐怕會超出我們所有人的設想。」

  「嗯?」陳直微微眯眼,「什麼意思?」

  「說不上來,感覺罷了。」陳魯搖了搖頭,他煩悶地揉了揉眉心,「按照天下形勢的分析,總覺得接下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安穩了。」

  陳直笑了笑,「這是必然啊,不過具體怎麼樣,得看當今天子了。」

  要論政治上的造詣,沉浸多年的陳直顯然更深諳此道。

  不然剛才陳魯在政事方面見解的提升,他不可能立刻就敏銳地覺察。

  因此關於時局可能產生的變化,陳直早就有所思考。

  他緩緩開口繼續說:「大漢國力日益強盛起來,接下來自然要往外開拓,南方的南越國,還有楚國之南,長沙國之西的那片區域,都可以納入九州。

  至於北方的匈奴,我看遲早也得解決掉才行,雖然像高祖朝那樣大舉入侵的情況沒有再發生過,但這些年騷擾頻繁,其實對大漢亦是心頭之患。

  當然,我說的要看當今天子,得看天子的魄力以及能力。

  魄力是他敢不敢開拓四方,敢不敢出擊匈奴。

  能力則是他有沒有籌備好後勤、招募齊精銳的士卒,做好大戰的萬全準備。

  若我晚生三十年,此時定然會前去關中,在軍中謀個將職啊。」

  這些內容是陳直經過反覆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大漢的國力積累到一定地步後,開疆拓土就成了必然。

  人煙稀少的南方可以隨意拿下,但想要擊敗匈奴,倒需要一位雄主。

  可惜了。

  他已不再年輕,隨岳父鍛鍊武藝,學習軍略,卻只在七國叛亂的時候發揮了作用,沒有用來征討蠻夷,揚大漢威儀。

  這不免成了陳直人生中的些許遺憾。

  陳魯嘆了口氣,感同身受說:「聽你這麼說,大漢確實將迎來一個如黃金般璀璨的聖朝啊,不過我倒覺得自己這輩子活得足夠滿意了。」

  他又走的不是武將的道路,不用追求戰功以彰顯自身價值。

  作為一名工匠來說,天下太平,讓自己擁有長久且持續的研究環境,就再好不過了。

  「又感時傷懷起來了。」陳直錘了錘有些發酸的後背,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著,「這天下就交給那些年輕人吧,我倒期待他們可以走到哪一步。」

  ……

  膠西王宮。

  宮殿的大門緊閉,玄色的牆壁泛著陰冷的光澤,往外冒著寒氣,讓人不由得抖出一身雞皮疙瘩。

  「王上,周邊郡縣似乎有人以提前徵收芻藁為理由,聚眾於縣衙附近,遊行鬧事,這兒有幾份上書,分屬不同地方的官員,都在請奏問您該如何處理。」宦官將殿門緩緩推開一條縫隙,小心翼翼地問詢。

  地方出現百姓聚眾鬧事,普通官員當然擔責不起,上報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

  萬一此後事情釀成大禍的時候,黑鍋不至於全部扣在他們頭上。

  及時上報了,那他們的過錯依舊存在,免除不了,但至少不會成為第一責任人。

  「進來吧,把文書拿給孤看看。」隔了好一會,尖銳而又懶散的聲音從殿內傳出。

  「唯。」宦官沒有絲毫放鬆,低頭走進殿內,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封文書放在案牘上,接著恭敬地站在邊上,儘量隱藏自己的存在。

  沒辦法,想在膠西王宮內好好活下去,不僅要遵守明面上的儀禮,背地裡還有無數條前人用血淚總結出來的規矩。

  第一,不要在王上面前提到女人、婦女、夫人、婦人等詞,如果提到,在降下責罰前叩首求饒,可以保住三族的命。

  第二,不要提到某個禁忌名號,如果不知道那個禁忌名號是什麼,千萬不要隨意打探。

  第三,從庖廚送給王上的食物里,不要含有壯陽類的食物,如果不慎帶了過去,必須在王上發現之前將它撤下案牘。

  第四,和王上對話的時候,聲音不能高於王上,哪怕是在叩首求饒。

  第五,如果發現寢宮內的人不是王上,請不要聲張,因為真正的王上可能更換服飾,出宮遊玩去了。

  第六……

  如果讓陳洛知道劉端在王宮內搞出了一套「規則怪談」,定然會覺得對方真特娘的是個人才。

  後世規則怪談存在的場所,一般是動物園、水族館還有蠟像館這類地方。

  環境較為陰冷,夜裡人跡罕至,或者有猛獸存在……

  但膠西王宮是伱劉端的家啊。

  這是件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居然有人可以把溫馨的港灣與規則怪談存在地劃上等號。

  「刁民,亂民,暴民,他們是想造反嗎?」劉端的語氣相當淡漠,眼眸微抬,絲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厭惡。

  自己下令徵收芻藁,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要是地里尚未有多餘的秸稈,那花費些銅錢去買不就成了。

  但這些人偏偏聚眾抗議,是對孤的決議不滿嗎?

  那他們都該死。

  劉端的眼中又添上了幾分暴戾。

  宦官根本不敢接話。

  規則第二十二條,王上若情緒不佳,請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與他進行直接交流,如果持續進行對話,後果自負。

  「咣當!」

  隨著案牘上的硯台被打翻在地,劉端暴躁地站起來,又一腳踢翻了案牘。

  「都得死,都得死!」

  「都得給孤死!」

  他的怒氣並非毫無緣由的產生。

  前些時日出宮遭遇刺殺,讓劉端這段時間對外界產生了陰影。

  因此他待在王宮內,脾氣愈發暴躁,疑心病也越來越重,甚至覺得外面的那些百姓全都不是好人,皆想要謀害自己,加上這次聚眾抗議,導致現在直接應激。

  迫害妄想症出現在劉端這麼個神經質的人身上,不足為奇。

  由此產生的後果,卻是頗為嚴重。

  普通人有迫害妄想症,哪怕犯病,亦只會是傷害到身邊的幾個人,而位高權重者有了迫害妄想症……

  此時此刻。

  一旁的宦官立刻跪伏在地,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自己遇到的可是那份規則中所記載最兇險的情況。

  規則第二十六條,王上進入暴怒狀態後,祈求他注意不到你吧!

  打砸之聲持續了半刻鐘,突然安靜下來。

  咽了咽口水,他半抬起頭來,發現眼前近在咫尺處即是赤黃色的絲綢下裳。

  「王……王上。」他聲音顫抖地昂首道,因為極度恐懼,忘記了某條規則。

  等這名宦官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規則第九條,不要直視王上,如果王上沒有注意到你,請趕快將目光移開,如果你們近距離地對視上了,自求多福吧!

  隨即,響起一聲悽厲的慘叫。

  過了不知多久,大殿重新安靜下來。

  劉端冷漠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侍衛?」那清冷寒冽的聲音再度在殿內響起。

  「臣在。」侍衛輕聲應答,低頭小跑過來。

  滿地鮮紅,肉沫與殘肢四處陳橫,服飾幾乎被割成碎布。

  見著這副慘狀,他不由得一陣膽寒。

  這名宦者是宮裡的老人了,至少待了十年以上。

  放在其他諸侯的宮中,或許算不得什麼,但在膠西王宮內,簡直稱得上是奇蹟。

  沒想到他還是遭遇了不測。

  「你將這具屍體拖出去,然後再喊兩名僕從來打掃乾淨,真是讓孤礙眼。」劉端面無表情地說道。

  在他看來,殺掉自己宮裡的一名宦者,與踩死只螞蟻沒有什麼區別。

  反倒事後清理現場,除去殿內這令人難受的血腥氣,才讓他覺得有幾分麻煩。

  來不及過多感懷,侍衛連忙點頭應答:「唯。」

  想了想,劉端又叫住了侍衛,「你等等。」

  「王上,您還有何事?」聞言,他心頭一緊。

  按照現在殿內的氣氛,自己在此地多待片刻,喪命的可能性便在不斷增加。

  哪怕劉端對侍衛撒氣的時候沒有那麼隨意,畢竟出行安全需要他們這些人保障,但現在他情緒極度不穩定,究竟會做出怎樣的事情,誰都說不好。

  「這件事情孤還得處理。」劉端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封文書,呵呵冷笑,「孤寫好旨意後,你等下替孤送出去,那些刁民亂民終究要付出代價,知道什麼叫做害怕。」

  「唯。」侍衛不敢多說什麼,應答過後,老老實實地立在一旁,等候劉端書寫旨意。

  不過他在心底嘆了口氣。

  王上下達旨意,恐怕就不會想著用溫和的手段去解決事情,那些百姓恐怕慘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