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189章 放鴿子

  甭管宋凜心中怎麼想,見愁卻是半點沒有心理負擔。

  眼見著這一位人所傳揚的山陰宗少宗主拔腿就跑,她心底倒生出幾分好笑的味道來:「早聽聞東南蠻荒妖魔三道修士,皆是好戰之輩,怎地到了宋少宗這裡,竟成了竄逃的鼠輩?」

  這該死的臭女人!

  宋凜一聽,那一張英俊而邪氣的臉上,頓時閃現出一片的陰鬱來。

  丹鳳三角眼的眼尾,像是一把尖刀,霜寒之意點染,卻是又怒了幾分,只是偏偏不能說一個字,唯恐被見愁分散了心神,只把逃命的速度提到了最快。

  「呼!」

  風聲在耳邊呼嘯。

  宋凜畢竟是個金丹後期的修士,御空的速度卻是要快上許多,即便見愁有御風輔助,一時之間竟然也追他不上。

  「咦。」

  見愁忍不住有些驚訝起來。

  她此前從未接觸過妖魔道的修士,更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以何種方式修煉,只是宋凜的速度卻是遠超常人。

  原本兩個人打鬥追逐,速度其實不相上下,甚至見愁要略快上一線。

  此時此刻,兩個人的距離不但沒有拉近,竟還似乎被拉遠了一些……

  有意思。

  見愁的目光頓時明亮了幾分,看著宋凜前方奔逃背影的眼神,也更加感興趣了起來。

  「自古正邪不兩立,宋凜道友,何不停下一戰?」

  戰?

  戰個屁!

  宋凜一個手訣打下去,速度再快了幾分,心裡卻是一把邪火在燒:背後這女人簡直邪門了!明明只有金丹初期的修為,這速度卻快得恐怖!

  可在他來之前,卻半點不知道他們的修為,不管是見愁,還是那見鬼的謝不臣。

  又被雍晝坑了!

  他腦子裡再也生不出第二個念頭來。

  數月前,宋凜得聞一行英雄冢修士要離開東南蠻荒,似乎是奉了少門主雍晝的命令。

  眼看著不久之後便是東南蠻荒潼關驛之爭的盛會,作為「潼關驛大司馬」有力爭奪者的雍晝,哪裡能坐得住?

  一得了這消息,宋凜立刻猜想:雍晝是要有動作了。

  於是,他派遣出幾名山陰宗的高階修士,在半道上截殺英雄冢眾人。

  沒想到,還真讓他得到了一個隱秘的消息:中域以昆吾崖山為首的幾個修士,要結伴去探青峰庵隱界,而隱界之中正有東南蠻荒失傳已久的《九曲河圖》!

  這一下,宋凜哪裡還坐得住?

  得了消息之後,立刻緊鑼密鼓地謀划起來,一面繼續截殺英雄冢修士,一面帶人潛入中域,並且找到了有關於青峰庵隱界的一些資料,只是並不齊全。

  為求萬無一失,宋凜兵行險招,假扮半路退出的小金,混入了眾人之中,企圖在這個過程當中探得青峰庵隱界的進一步消息。

  誰想到,自打進入隱界之中,竟然是步步殺機,舉步維艱!

  從英雄冢那邊截來的消息里,一沒提昆吾那驚世之才謝不臣同在行列,二對見愁的本事輕描澹寫一筆帶過。

  東南蠻荒原本就與中域隔絕,消息不通,更不用說謝不臣與見愁這等才出世的天才,沒交手,誰能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強?

  宋凜理所當然地以為這兩人不過略強於尋常修士,可等到交手的時候才傻眼了:一個重傷的謝不臣自己尚且沒搞定,剛冒險進來,又遇到了崖山這殺神一樣的女人!

  前後連起來一想,宋凜哪裡還能不知道,這從頭到尾就是雍晝設下的一個局?

  若雍晝真有心爭奪青峰庵隱界之中的東西,此刻哪裡還會沒有半個英雄冢的修士出現?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來爭隱界之中的《九曲河圖》,只是故意將消息透給自己,讓自己與中域這新一輩之中的傑出人物殺個你死我活!

  坐山觀虎鬥啊。

  好一招借刀殺人!

  宋凜一面躲避著身後來自見愁的攻擊,一面卻忍不住回想起了當初見到的那一位英雄冢少門主。

  溫柔鄉,英雄冢。

  白衣如雪,觀音高懸,他手裡持著三炷香,拜給高高在上的神佛,身在殺戮地,卻是滿嘴的仁義良善!

  雍晝?

  只一想起這名字來,宋凜便覺得滿嘴都是血腥味兒,恨毒了!

  再聽聽背後見愁左一句「只逃不戰算什麼本事」,右一句「你妖魔道修士無人了不成」,簡直能氣得人七竅生煙!

  宋凜當然不懼一戰,可卻知道謝不臣也入了此陣圖。

  見愁固然與謝不臣有仇,可在面對正邪之戰的時候,天知道會是個什麼發展?

  山陰宗的人手已經在這二人手上折損了大半,宋凜不敢再行險,為今之計,只有逃,避開這兩人,才有機會探尋隱界之秘。

  「嗖!」

  宋凜整個人化作了一道光線,在避無可避之時,直接側身一轉,立刻又入了一扇門中。

  見愁跟在後面,皺著眉頭,朝左邊看了一眼。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追著宋凜已經在這裡兜了個大圈子,在迷宮之中經過了一扇又一扇門,而這一扇門……

  正好是之前小書蠹所說的兌位往東的節點,去找那一隻隼的位置……

  追人?

  還是找隼?

  見愁疾奔之中的身影,毫無預兆地一停,竟在半空之中生生止住,有風環繞在她腳下,似與她融為一體。

  蹲在她肩頭的小貂迷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前面已經跑了個沒影兒的宋凜,「嗷嗚嗚」地叫喚了兩聲。

  骨玉有樣學樣,也張著嘴咿咿呀呀一指前面:「追,追,跑,跑了……」

  這小結巴地……

  見愁忍不住搖了搖頭,摸了摸這兩隻小傢伙,抬目注視著宋凜消失的方向,思考了片刻,眉梢一挑,目中露出幾許耐人尋味的笑意。

  而後,她竟然一個轉身,毫不猶豫棄了宋凜,向東而去!

  小貂傻了。

  骨玉眨巴眨巴眼也有點懵。

  見愁泰然自若,半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唯有跑出去很遠很遠,甚至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宋凜,這時候終於覺出了背後的不對勁。

  他站住腳,一回身,不知何時,背後竟然已經空空蕩蕩!

  「……」

  宋凜腦海之中迴蕩起見愁方才凜冽而滿含殺意的話語——

  這天下人有不少死法,不知宋少宗中意哪一種?

  我乃崖山門下,名門大派,自當為十九洲除魔衛道!

  你娘的!

  放了話要把老子碎屍萬段,一轉眼你連人都不見了!

  敢情之前放那麼多狠話是耍人!

  說走就走……

  面容一陣扭曲,眼角跳了一下又一下,他簡直有種吐血的衝動!

  縱使自詡混跡妖魔道多年,見慣了善變老怪,算得上道行深厚,那一瞬間,也著實沒忍住罵了一聲:「你大爺!」

  追殺也能放鴿子!

  ***

  偌大的萬獸迷宮陣圖裡,入內的三個人已經分別處於三個地方。

  見愁自尋小書蠹說的鷹隼所在地而去,宋凜不知自己到底到了哪個地方,此刻正在迷茫之中,而在間不容髮之際擠進了陣中的謝不臣,卻站在了先前見愁所在的那一處庭院裡。

  沙沙……

  是他經過腳下庭院荒草叢時,草葉摩擦發出的聲音。

  青色的袍角上滴落血跡,將青青的草葉染成一片深深淺淺的紫色。

  謝不臣環視一圈,眉峰帶著幾許澹薄冷冽之色,似天山五月雪,眼底一片平靜,腦海之中卻是一條又一條的線索碰撞起來。

  入隱界,那山陰宗少宗主便假扮成了小金混入,其後乃是他與見愁相互殺了一路,卻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原本他人皇劍在手,乃是占據先機,誰料她實力驚人,卻比自己原來預料的還要強上三成,更加之割鹿刀新握……

  要除去,卻是難了。

  哪裡來的那「三成」實力?

  與她對戰之時,全副心神都在戰鬥之上,唯有此時得了片刻安靜,他才有時間回想,於是忽然知道自己到底忽略了什麼——

  一人台。

  中域新一輩修士,人人夢想登上的絕頂。

  沒有人知道她在上面獲得了什麼,其後也從未從師長那邊聽聞。

  除此之外,謝不臣是想不出什麼別的奇遇了。

  一路上針鋒相對,刀刀劍劍都是血……

  她本不是毫無依仗,更不是那種莽撞之人。

  這一點,倒是他疏漏了許多,由此才在入了隱界之後處處處於劣勢。

  昔日妻,今日敵。

  謝不臣一念及此,竟有一種恍惚之感。

  目光從這庭院四面牆壁洞窟之上一一移去,他看見了裡面存在的枯骨,也看見了那一隻奄奄一息的老蟋蟀。

  還有……

  一隻縮在洞口,探頭探腦的小書蠹。

  在謝不臣目光落去的瞬間,小書蠹嚇了一跳,趕忙朝著洞中一蹦,縮回了書縫之中,警惕道:「你也是來尋河圖之秘的人嗎?」

  這人跟之前離開的那個女修不一樣,周身繞著一股叫人心顫的氣息,小書蠹向來膽大包天,這一會兒竟然有些忌憚起來,死活不敢接近他。

  謝不臣微怔,挪動腳步走了過來,抬眼一看這洞口四周凋刻著的圖桉。

  一隱士依著枯松而立,手指按著一卷古書,似乎累了,並未翻閱。

  一隻小書蠹瞅准了時機,竟然從書中冒了出來,如痴如醉地看著古書上的東西,還搖頭晃腦,似乎學著書生們吟詠。

  隱士這才發現動靜,移過了目光,注視著書蠹。

  沒想到,那小書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竟然一口朝著書頁上某個字啃了下去,隱士頓時愕然……

  後面的凋刻,便模煳了起來。

  不過,謝不臣已經明白了這一隻書蠹的來歷。

  在這隱界之中竟然出現了不少的書本,倒叫他覺出一種難言親切的感覺來,於是一抹澹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笑意,便掛在了唇邊。

  小書蠹方才問他是否「也是來尋河圖之謎的人」……

  謝不臣注視著縮在書縫之中的書蠹,又看了一眼那坑坑窪窪的書頁,基本都是被書蠹啃噬出來的小洞,問道:「看來,在在下之前,已有人經過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