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時整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眼下這種時候產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還沒等少女,正坐在客廳里一邊喝咖啡一邊翻閱報紙的路德維希便喊住了她:

  「按照你的說法,陸軍部能有如此『大膽』的舉動,我們的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沒有阻止的潛台詞是什麼,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都已經摁住門把手的索菲婭一怔,緩緩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簡直要多嘲諷就有多嘲諷。

  「哎呀…我當時誰呢,原來是尊敬的聖戰英雄,我親愛的兄長閣下。」少女假心假意的微笑著,還不忘行了一禮:

  「真抱歉,但剛剛在你說話的時候,我幾乎以為坐在那兒的是我們的父親大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路德維希兄長你好像一直都自稱是我們倆之間,最討厭父親的那個。」索菲婭邊笑邊緩緩靠近:

  「怎麼,難道越是討厭某人,就越是會成為某人的諺語,竟然碰巧在你身上靈驗了?」

  「你想嘲諷就嘲諷吧,反正我們倆的關係好像就沒和睦過,這麼多年我也差不多也已經習慣了。」

  面對陰陽怪氣的親妹妹,路德維希表現得倒是相當從容,目光始終沒從報紙上「外城區再現舊神派黑幫」的頭條上離開:

  「但如果你的最終目的是保住風暴軍團,直接到奧斯特利亞宮找茬絕對是最差的選項,因為這不會讓事情有任何好轉,甚至會更糟。」

  「所以你偷聽我房間了?」索菲婭眼角一橫,不客氣的直接在路德維希對面坐下:

  「好吧…看在你是我兄長的份上,我就不闡述這種行為有多噁心了。」

  「不,我倒是希望你闡述一下。」

  路德維希終於放下了報紙,指了指客廳里的僕人們:「就你剛剛那個嗓音,你覺得我是唯一一個被迫『偷聽』的?」

  看著眾人那古怪的表情,少女頓時臉色微紅。

  「真…有那麼響?」

  「讓我回憶一下,嗯…好像是『豈有此理』那句之後,我就聽不見了,你也可以問問其他人,因為我真的很不想知道這些。」路德維希重新拿起報紙:

  「當然就算我試圖阻止你大概也沒什麼用,所以非要這麼做的話,你就去吧。」

  豈有此理後面…那不就是都聽見了嗎?!

  索菲婭又氣又怒,在心底里直跳腳;但她很清楚自己如果真這麼做了,得到的絕對不是兄長的安慰,而是嘲笑。6̶̛̎̋̔̇ͅ9̴̮̦͖̥͈̳̭̭̋̏͝ŝ̸̢̜̳̱͈̹͓̀̆̔͋͛͜͠ḩ̷̻̩͍̱̗͔̺̏̓͊̀͂̀ͅṵ̵̙̻͉̦͙̗̥̉̓̓͊̑̂̑x̸͍̘̳͂͊̂̊̀͊̕͘.̷̹̦̆̆c̶͙͈͚̽̄̈̎̒͜ó̶̧̧̝̳̠͇͕̺̲̹̔̈́̃͝͝m̷̗͓̽̂̌̋̃̌

  所以……

  「要怎麼做?」

  「嗯?」

  看著突然「安靜乖巧」下來的妹妹,路德維希一個愣神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完全僵住:「什、什麼?」

  「為什麼不能直接去奧斯特利亞宮,還有…究竟要怎麼做,才能保住風暴軍團不被陸軍部指控?」少女輕咬著下唇問道:

  「別忘了他也是你之前的下屬,如果安森·巴赫被指控為叛徒,你也會沒面子吧?」

  「會嗎?這麼神奇的角度我還真的從未考慮過。」路德維希摸摸下巴,冷漠的臉色終於稍微舒緩了些:

  「至於你問的那兩個問題…其實是同一個,所以我就乾脆直接回答了。」

  「我們假設你真的去了奧斯特利亞宮鬧事,那麼陛下的回答無非兩種,知道或者不知道。」

  「但無論他回答哪個,下一步就要面對團結一致,信誓旦旦指控風暴軍團叛國的陸軍部,和你這位冰龍峽灣總督的怒火。」

  「我們客觀並且不摻雜任何感情的分析一下,你覺得哪個對陛下的壓力更小?」

  這、這還用說?當然是…索菲婭面色微微抽動了下:「可風暴軍團是無辜的!」

  「這只是你個人的判斷…好吧即便是真的又如何?」路德維希無奈的搖搖頭:

  「陸軍部鐵了心要做的事情,難道他們會說『哦,經過討論好像是我們錯了,所以這件事到此吧』…有可能嗎?」

  「你要是再用那副對小女孩的口吻和我說話,我就趁你睡覺的時候把壁爐灰扣在你臉上。」

  索菲婭冷著臉:「政治無分好壞,利益優先,這種事情不用你教我。」

  「那你也就知道答案了,為什麼還要問我怎麼做?」路德維希反問道,無所謂的聳聳肩:「雖然不想插手閒事,但還是挺好奇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的。」

  看著油鹽不進的路德維希,少女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當然知道該怎麼做…無非是拉攏盟友,只要自己團結的勢力能夠和陸軍部抗衡,事情自然就有轉機——黨同伐異這種事情,對堂堂弗朗茨長女可不算新鮮。👊♘ ➅➈𝐒ĦỮ𝐱.匚𝕆爪 🐝🎄

  但也就因為清楚這一點,她才在剛剛忽然想到可以先拉攏自己的兄長…憑路德維希在軍隊中的聲望,多少是能打擊陸軍部囂張氣焰的。

  至少可以從他這裡拉攏到弗朗茨家族在白廳街警察內部的人脈…雖然都是親戚,但家族繼承人出面顯然比自己更有說服力。

  但路德維希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不想摻和這件事…還自稱是安森·巴赫的摯友呢,這就是你對朋友的態度?!

  索菲婭很想罵出聲,但也知道自己需要這個討人厭的兄長幫助,所以…沉默的少女接過僕人手中的咖啡,慢慢走到兄長身側,輕輕放下。

  這種過於反常的舉動,把路德維希嚇得不輕:「你、你想幹什麼?!」

  「別擔心,不會把咖啡倒在你頭上的。」索菲婭淡然一笑:「我其實知道的,這種時候支持風暴軍團的話,會將弗朗茨家族推到和陸軍部正面對抗的位置上。」

  「雖然父親和陛下的關係一向很好,樞密院的議員和內城區的豪門都會願意支持我們,但這種『支持』能有多少誠意,誰能保證不會在關鍵時刻出賣我們換取利益?」

  「到頭來,弗朗茨家族不過是他們用來壓制陸軍部的工具,就算成功了,也不見得會被領情。」

  少女嘆了口氣:「想想當初被你平定的克洛維城暴動,如果不是當時常備軍全部在外,近衛軍背上所有罵名,實在是無人可選,弗朗茨家族又怎麼可能靠著他們的『感激』,就能霸占白廳街警察內那麼多高級職位?」

  這……迎著索菲婭的目光,路德維希瞪大了眼睛。

  如果在這裡說這些的是安森,父親,羅曼,甚至任何一個自己麾下的參謀,他都不會有任何驚訝的地方。

  但是…索菲婭……

  一個總是感情用事,心胸也絕對算不上寬廣的女孩子,這麼冷靜理智的為自己分析著局勢……

  「所以,你打算放棄了?」

  「那當然不會,不過我會用更加隱蔽,不容易被周圍人覺察到的方法。」索菲婭搖搖頭:

  「陸軍部要指控風暴軍團,首先當然要有罪名,其次肯定也不敢大張旗鼓,畢竟他們真的沒有確鑿的證據——除了冰龍峽灣真的已經併入自由邦聯這一點之外。」

  「既然如此,那我當然也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這件事弄的人盡皆知,大肆宣傳克洛維與自由邦聯結盟的好處。」

  「這樣當然不能真正阻止陸軍部的指控,但卻可以破壞他們這麼做要達成的目標——團結克洛維城內所有的軍隊。」

  「士兵們或許真的會單純到聽什麼信什麼,但這樣不就看誰更會講故事,講的更精彩,更生動了嗎?在這方面,我和我麾下的報社有絕對能打敗這群食古不化的石頭腦袋們!」

  少女信心十足的揮舞著拳頭:「如果連自己人也開始質疑這麼做是對是錯,陸軍部想來多少也會感到頭疼吧?」

  「利用報紙輿論攻擊對手…不錯的注意。」路德維希微微頷首表示讚賞:

  「但這個計劃里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陸軍部肯定能猜到報社的幕後老闆是誰,一旦他們察覺有人在『蠱惑軍隊』,散播不實言論,肯定會提起抗議的。」

  「他們肯定會這麼做。」索菲婭並不否認:「但讓軍隊光明正大進城查封報社這種事情,就算陸軍部再猖狂也干不出來吧?」

  路德維希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白廳街警察,無論如何,最後肯定是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情。」少女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需要網開一面,人該抓便抓,報社隨便查封都無所謂,只要別碰我的印刷廠,同時也不要為難我的員工們就行;保釋金什麼的,我一分錢都不會拖欠。」

  「唯一的請求,就是親愛的兄長可以替他可憐的妹妹在親戚們面前美言幾句,在白廳街上下打點好關係——費用我出!」

  「想法不錯,要求也不算過分,有進步。」路德維希點點頭,表示讚許。

  「那……」

  「別想了,我是不會出面的。」路德維希搖搖頭:「如果開口的人是我,叔叔們就會以為這是父親的意思,還是別製造這種誤解就好。」

  「可、可是……」

  「可是什麼,該不會你一開始就打算讓他們這麼誤會吧?」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了。」

  咬牙切齒的索菲婭,勉強擠出了一抹微笑。

  「嗯,這就好。」

  路德維希鬆口氣:「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快出發吧,別過了白廳街下班的時間。」

  說完,他又拿起報紙,聚精會神的看起了外城區的最新時事。

  索菲婭面無表情的站起身,短期桌上的咖啡杯,然後……

  「噗——」

  被冷咖啡澆了一頭的路德維希苦笑了聲,抬眼只看到少女的背影正走出客廳,重重將房門摔在身後。

  ………………………………

  「砰——!!!!」

  重重將文件拍在桌上,卡洛斯二世難看到極點的表情在微微顫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

  作為克洛維當今的國王,無論王宮內外,所有人都贊同陛下是一個極好說話,同時也極少發火的人,總是那麼的溫文爾雅,亦或者像少年般開朗,總會讓人忘記他自加冕開始,已經做近二十年的國王。

  二十年…哪怕再怎麼不攬權的國王,如此漫長的統治也已經足以積累起深厚的權威,令臣民們忌憚萬分,不敢輕易越過雷池。

  而現在,似乎出現了些許的偏差……

  「竟然在北港私自安排人手,截殺自由邦聯使團,如果不是風暴軍團反應足夠及時,連北港市議會也有可能全軍覆沒?!」卡洛斯二世的聲音在顫抖:

  「陸軍部以為他們是什麼,居然敢這麼做?!」

  「忠臣,陛下。」

  坐在他對面的路德總主教稍作欠身:「而且是唯一的忠臣。」

  「忠臣?」卡洛斯二世怒極反笑:「不經我允許就擅自對一國使團動手,破壞雙方關係,這也算忠臣?!」

  「當然算,讓陛下不用為國事煩憂,安居王宮之內,便是忠臣最為重要的使命。」

  路德總主角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這一點已經快成為許多『忠臣』們的共識了,再下誠懇的建議您,最好不要輕易打破這種觀念。」

  「這我當然明白,從他們用心良苦廢掉了近衛軍那天開始,我就明白了。」卡洛斯二世冷哼一聲:

  「但這次陸軍部乾的太過分了——萬一使團真的死在了北港,克洛維城的平衡就會被完全打破,我們可就真的沒有和自由邦聯結盟的希望了。」

  「沒有了充足的原材料進口,就得忍受納克希爾二道販子們的敲詐勒索,否則克洛維眾多工廠就會破產,大量工人失業,聖徒歷一百年的暴動又會再來一次……」

  「更不用說現在教廷方面步步緊逼,堅持要求將克洛維拆分成兩個教區,試圖在南方挑撥獨立的聲音,一個處理不好還會影響那些南方貴族們的情緒,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受王都的重視……」

  「好不容易送走了盧恩家族,結果沒了使徒的壓制,克洛維城遍地各種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把治安鬧得一團糟,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舊神派組織的傳聞,怎麼也不見消停……」

  卡洛斯二世越想越氣,猛地扭頭看向路德總主教:「他們哪天到?!」

  「誰?」

  「自由邦聯的使團…啊,還有那個不安分的風暴軍團!」

  「今天,陛下。」

  路德總主教剛回答完,又從口袋裡掏出懷表瞥了眼:

  「準確的說,是下午三時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