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等我

  揚帆城,午夜。♘♞ ➅➈ş𝐇𝔲𝓧.ⒸOм 🍮🎄

  冰冷刺骨的雨,朦朧可見的水霧,陰沉沉的穹頂,稀疏黯淡的燈火和隱藏在這片漆黑中模糊不清的城市輪廓…共同構成了這座城市眼下最常見的「夜景」。

  嗯,如果真有人欣賞這幅景色的話。

  從五月份開始,往日裡本就天色陰沉的揚帆城就進入了一年中的雨季,整月間陽光明媚的日子很少能有兩位數,綿綿細雨有時只會持續一會兒,有時甚至會連續數日…運氣好時,甚至會出現「太陽雨」的天氣。

  正是靠著這些養分充足的雨水,作為一個港口城市的揚帆城才能化身帝國殖民地中最重要的糧倉;光照時間雖短,但對於大多數農作物而言也已足夠——何況其它殖民地也不見得多麼陽光明媚。

  當然,雨水帶來了豐收,也帶來了災難。

  疾病,蟲患,污染…再加上冰冷且潮濕的空氣,新世界醫療水準和物資匱乏,每年死於嚴寒濕氣帶來的各種病症,不乾淨的飲水和食物的殖民者,並不在少數。

  即便撐過了疾病和水患的幸運兒們,也往往會成為之後瘟疫的受難者。

  白茫茫的霧氣,濕漉漉的街道,緊鎖不開的高樓豪門,呻吟陣陣的低矮長屋,街頭巷尾的鼠群,還有被老鼠們撕咬得不成形狀,泡腫發脹的倒斃路屍……

  這就是揚帆城。

  新世界最繁榮,最富饒的城市。

  只是除了往日的喧囂外,最近又多了些別的熱鬧。

  「咚!咚!咚!」

  沉重又急促的敲門聲穿透雨幕,在空無一人的街道間迴蕩;三名個頭不一的身影,悄悄然出現在小教堂的門前。

  一人正對門,一人背對警惕著外面的街道,一人站在側面斜角,靠近門軸的地方。

  良久,面對著依然緊閉的教堂大門三人對視了眼,為首者再次急促地敲打起來;另外兩人則渾身緊繃,神態凝重,雙手始終一動不動保持著自然垂落。

  又過了片刻,門終於開了。

  一位身材嬌小,穿著黑白色修女裝束的少女出現在門後,清澈靈動的眸子下是白皙到近乎半透明的嬌嫩面龐;如瀑長發披散在兩肩,藉助燈光,能隱隱看到那深邃純淨的藍色。

  「如果諸位是來禱告的話,恐怕來錯了時間。」

  少女面無表情的淡淡道,甜美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絲的不耐:「因為某些特殊狀況,近期本教堂暫時不準備對外開放,所以…還是請回吧。」

  話音落下,不等門外三人開口,她便作勢準備關門。♪🐠 ❻➈ᔕ𝓗𝓾Ж.c𝕠爪 🏆😾

  「咔!」

  就在大門即將合死的剎那,為首者突然一把攥住了少女拽動門栓的右手腕——力道之大,即便有雨聲遮擋另外兩人也能聽到那清脆的聲響。

  「我們不是來禱告的。」

  為首者緩緩抬頭,露出張正在獰笑的扭曲臉龐和被雨水熄滅的菸斗:「有流言說,這座小教堂其實是某個施法者的據點。」

  「而且還是一個伊瑟爾精靈施法者,被秩序教會通緝追捕,十三評議會的…在逃餘孽。」

  叼著菸斗的他一字一句道,微微眯起的眼睛始終觀察著少女的表情變化。

  另外兩人紛紛側身立於兩側,自然垂落的雙手藏到了背後。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少女頭也不抬道,帶著淡淡厭惡的眼神始終凝視著緊攥著自己手腕的哪只手掌,猩紅的血色開始在她的瞳孔中蔓延。

  「哦?」

  為首者獰笑愈深,緊攥著女孩兒腕部的右手更加用力:「不,你知道。」

  話音落下的剎那,立於左側的身影突然睜大眼睛,漆黑的顏色瞬間充溢了他的整個眼球,宛若深邃的旋渦,死死地鎖定了少女的身影。

  為首者趁勢單膝跪地,「砰!」的一聲,硬生生將少女右手連帶門栓拽下!

  轟——

  少女猛地站直了身體,瞳孔中泛起的血色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遏制,不斷的在試圖反抗,掙扎,無助的掙扎………

  背對著大門的第三道身影將枯槁的手掌舉過頭頂,緩緩張開的同時將掌心對準天空。

  漆黑的夜色下,連綿飄落的雨水忽然在教堂間變得遲緩了許多,晶瑩剔透的水滴變成了一顆顆冰珠,宛若珍珠窗簾般懸於半空,墜落的速度也隨著那枯槁手掌的伸張幅度愈發緩慢。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隨著瞳孔中逐漸隱去的猩紅,少女的表情逐漸恍惚,呆滯…淡淡的冰霜開始由下至上的侵蝕著黑白色的修女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攀登。

  單膝跪地的為首者獰笑依舊,緊攥著少女腕部的右手掌心張出無數細密如發的觸手,刺破那晶瑩剔透的肌膚向她的血管與骨頭間野蠻生長,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榨取少女的鮮血。

  伊瑟爾精靈的力量流淌在他們的血液里,越是「純正」的血脈能夠覺醒「三舊神之力」的概率越高,甚至瞬間擁有其他施法者百年乃至一生都無法擁有的力量。🎀♠ ➅❾𝐒нỮ𝔁.匚๏𝐦 👌♨

  因此無論覺醒與否,高純度的「精靈之血」對低階施法者都具有相當高的價值,甚至是製作魔法道具的關鍵材料。

  同時短時間大量失血,也會影響覺醒的伊瑟爾精靈力量強弱——他們終究不是真正的施法者,三舊神「賜予」的魔法更類似於人類的血脈之力。

  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例外。

  呼——

  伴隨著輕微的灼燒聲響,正拼命按捺狂喜的襲擊者突然感覺眼角被什麼刺痛了下,順著亮光本能望去的瞳孔,在覺察到的瞬間一凝。

  自己嘴角被雨水浸濕的菸斗,被點著了。

  望著泛起金紅色的菸斗口,忽然意識到什麼的襲擊者抽動了下喉嚨,視線順著縹緲的一縷白煙向上望去;在煙塵的末端,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

  襲擊者渾身一震,與少女相連的萬千觸手紛紛亮起了誘人的金紅,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湧入他的身體;眨眼的功夫,金紅色的紋路就遍布了全身。

  沒有任何前兆,連慘叫都來不及的襲擊者被身體裡湧出的火光吞沒,變成了飄散的灰燼與一縷淡淡的白煙。

  直至同伴被抹殺,另外兩名襲擊者才在恍惚間覺察到異樣,驚恐的看著已經掙脫了束縛的少女緩緩舉起正在燃燒的右手,表情淡漠而平靜。

  https://

  「掙脫?」

  少女露出了嘲諷的微笑:「諸位…還真是一群幽默的客人呢。

  輕哼一聲,目光驟冷的她豁然攥緊了掌心的烈火;漫天飄浮的冰珠,就在兩雙驚恐的視野中突然變得刺眼了起來,並且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轟!」

  火光閃過,漆黑的雨夜重歸平靜;小教堂外的街道又都恢復了最開始時的模樣,就像從未有人來過。

  冷冷的注視著隨細雨飄落的灰燼,面無表情的少女目光緩緩垂落,被血魔法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傷勢,被強行扭斷的腕骨也已經復原。

  輕輕活動了下完好如初的右手,她默默地關上教堂大門,順著迴廊獨自朝餐廳走去。

  「芙萊婭?」

  就在她即將進門的瞬間,一個充滿了疑惑的聲音從背後攔住了她。

  「晚餐還要再等一會兒。」

  扶著門框的精靈少女回首向身後溫柔一笑,望向那剛剛從書房裡走出來的年輕騎士:「燉菜馬上就好了,餓的話要不要試試芙萊婭新發明的紅酒餅乾?」

  「哎?」

  路易愣了下,就看到女孩兒已經蹦蹦跳跳的沖自己走了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了餐桌前,抱著厚厚一摞陳舊文獻,怔怔的看向盤子裡紫紅紫紅的小圓餅,還有旁邊趴在桌邊,滿臉期待著望向自己的芙萊婭。

  「話說門外的動靜是什麼回事,有客人嗎?」

  一邊在女孩兒熱切的目光下品嘗的餅乾,路易一邊趁機問道。

  餅乾很甜,還有淡淡的酒香,但並不像一般的葡萄酒有輕微的酸苦味,也沒有朗姆酒蛋糕那麼膩,誘人的香味無論是打發時間的小吃還是主食都很合適。

  「只是幾個走錯路的陌生人,想要問路順便進教堂內禱告罷了。」微笑依舊的精靈少女端起陶壺,小心翼翼的倒了半杯清水:

  「芙萊婭給他們指了路,然後請他們離開了…就像之前的那幾次一樣。」

  之前幾次。

  年輕騎士不經意的挑了挑眉毛,與精靈少女錯開了視線。

  作為「海騎士」的天賦者,就算沒有使用血脈之力,他的洞察與各種感官強度依然異於常人,否則也不可能輕易躲開迎面襲來的子彈。

  對於這點芙萊婭當然明白,但正因為明白才更要假裝不知道…心照不宣的兩人,各自給對方留下了小小的餘地。

  「揚帆城最近似乎越來越不安全了。」

  輕輕嘆息一聲,路易的表情略有些沉重:「原本以為就算殖民地暴動,影響到這裡也至少是半年甚至更久以後的事…現在看起來,還是我太天真了。」

  「才不是這樣呢!」芙萊婭斷然否定:

  「分明就是那個總管大臣太無能,還有躲在暗處的克洛維人太陰險的緣故——並不是路易的錯,完全不是!」

  這難道不是一樣的麼?年輕騎士在心底苦笑,略顯無奈的看向精靈少女:「只是這樣的話,接下來我們的生活可能不會像之前幾個月那麼安逸了。」

  「不像之前……」芙萊婭微微蹙眉,露出了有些許凝重的表情:

  「克洛維人,他們會一直推進到揚帆城嗎?」

  「揚帆城?這個大概不會,就算能擊敗伯納德·莫爾威斯大人的軍隊,漫長的戰線和堅固的城防,也會讓他們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路易認真思考了下,然後搖了搖頭:「不,以他們目前的體量和兵力,灰鴿堡到黑礁港一帶就是極限了。」

  「如果我是克洛維人的總司令,我會佯裝在紅手灣一帶設立防線,在冬炬城一帶建立穩固的後勤基地,然後與帝國在黑礁港展開拉鋸戰——守不守得住在其次,但能給所謂的『自由邦聯』展示實力,更是一種要堅決戰鬥到底的態度。」

  一說起軍事,年輕騎士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瞳孔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即便黑礁港淪陷,數個月的戰鬥也會耗盡伯納德的力量,讓邦聯和克洛維人擁有近半年的喘息時間,可以做足充分的準備,備戰來年帝國本土的遠征軍——如果皇帝真的能下定決心的話。」

  「但若守住,這將成為對帝國信心的巨大打擊,更進一步刺激邦聯獨立的願景;即使伯納德大人有能力扭轉敗局,想要鎮壓叛亂也已經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一旦不切實際的「建國夢想」有了實現的可能,究竟會激起多麼可怕的決心與野望…曾在瀚土親眼目睹過這一切的他,再清楚不過。

  望著表情逐漸嚴肅的年輕騎士,面價紅撲撲的精靈少女趁機靠近,怔怔的注視著他的表情。

  帝國的興衰,新世界的歸屬,自己的王位…這一切全部加起來,對她而言也沒有路易此刻的表情可貴。

  「這是什麼?」

  芙萊婭突然注意到路易懷中的羊皮紙,微微泛黃的邊角處已經有了破損,但裡面仍然嶄新如故。

  「這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閒聊的年輕騎士,很自然的轉換話題道:

  「整理閱覽室的時候,在書櫃一個鎖死的夾層里發現的——外面的鎖有被撬開過的痕跡,我就直接把鎖整個拆掉,在暗格後發現了它;從時間上判斷,可能是之前這裡的教士們遺留的……」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趴在桌邊的芙萊婭微微眯起眼睛,臉頰上露出些許慍色。

  正當她準備起身,打算像之前幾次那樣「勸說」訪客離開時,年輕騎士的手掌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一下。」路易輕聲道:

  「這次換我去吧。」

  「唉?」

  精靈少女面色一怔:「可是……」

  「不用擔心,如果只是想要禱告的信徒們,我會像你一樣,勸他們回去的。」

  年輕騎士起身,將手中的文獻交給了精靈少女;在即將出門的瞬間停下腳步,回首一笑:

  「把燉菜熱好,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