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一起被吊死

  什麼,盧恩…那位克洛維城的使徒要到白鯨港來?!

  塔莉婭開口的瞬間,安森的表情直接一僵,幾乎以為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當然,按照自己和盧恩家族的約定,對方來到新世界好像也是早晚的事情,就算想要提前動身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何況一個當父親的把自己女兒獨自仍在異地他鄉多少有些說不過去,雖然這個「可愛的女兒」是褻瀆法師級別的施法者,但是…但是…但……

  但他…祂可是使徒啊!

  一個「黑法師」就能讓克洛維審判所雞犬不寧,一位精靈公主就能引來裁決騎士團並且險些改變一場戰爭的走向…雖然二者都有其它客觀因素,但各自的實力依然是毋庸置疑的。

  在三舊神全部隕落的時代,祂們幾乎就代表了「三舊神」本身,宛若天災般潛伏在舊世界所有不為人知的角落。

  現在,祂要到新世界來了。

  這……

  拼命克制著自己心情,安森深吸口氣,將全部的驚恐壓抑在心底,一點一點的扭頭看向身旁的少女,露出驚訝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什麼時候?」

  「具體還沒有定,但應該就是最近這段時間了。」塔莉婭輕聲道,眼神中帶著幾分期待和喜悅:

  「對父親而言,哪怕只是暫時離開前往某處,都已經不是盧恩家族能夠獨自決定的事情;為了避免一些小麻煩也是出於禮貌,還是應該提前知會一聲的。」

  那當然,就算秩序教會能夠默許使徒們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維繫各自的家族,甚至發展屬於他們自己的勢力,但對於使徒本身肯定是要嚴加防範,不可能讓他們隨隨便便出門,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所以現在「盧恩」還只是準備動身的階段,需要和克洛維王室還有秩序教會達成協議才能離開,也就是說自己還有一些準備時間…安森輕微的鬆口氣,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

  「啊…那真是太令人遺憾了。」

  「是啊,在塔莉婭的記憶中父親上一次離開家,已經是快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從那以後他便極少出門,甚至不會離開家裡的老書房,只是偶爾會獨自到畫廊度過整個下午,緬懷逝去的親友們。」

  微微頷首的少女感慨道,清澈的眸子裡透著幾分傷感,就像每一個親眼看著父親日漸消瘦老去的小女兒。

  當然,她的父親是絕對不會「老去」的。

  沉寂了片刻的塔莉婭微微挑眉:「親愛的安森,你很在意嗎——我是說,父親準備來新世界的事?」

  「我?當然了!」

  安森輕笑一聲,從眼神到語氣和心跳都自然得不能更自然:「祂是塔莉婭的父親,也是盧恩家族的族長——不光對我,對整個白鯨港甚至所有的殖民地都是一件大事。」

  更重要的是按照塔莉婭之前的說法一旦祂抵達,那將意味著對整個新世界舊神派的正式宣戰;他可不想一邊和帝國打得你死我活,一邊還得應對所有土著民和「邪神們」的滿滿惡意。

  至少現階段的主要矛盾還是在帝國和叛亂的帝國殖民地之間,剛誕生不久的守信者同盟還有更高的成長潛力,而作為日後它最主要的投資人,盧恩家族目前也只處於「凹人設」和埋頭經營的階段。

  在某人的「完美計劃」中,正式對新大陸舊神派宣戰是相當靠後的步驟,起碼要等到初步解決了帝國反攻,盧恩家族在「殖民地聯盟」中擁有較為穩定的地位之後。

  屆時沒有了帝國的干擾和敵人,手握守信者同盟的盧恩家族就能用「對抗邪神」這個絕對完美的藉口團結所有殖民地,對外開拓全新的勢力範圍,對內肅清某些不太配合的小夥伴。

  提前引爆和新世界舊神派的矛盾,不僅會消耗原本可以用來針對帝國的力量,還會給帝國名正言順干涉新世界殖民地的藉口——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很可能會引來秩序教會的關注。

  伊瑟爾王庭之戰,即便有路德·弗朗茨總主教的竭力斡旋,秩序教會還是出動了裁決騎士團;一旦讓帝國抓住了「聖戰」這種藉口,天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麼。

  當然刨除這些外在的理由,安森也承認自己的確有一點點害怕——畢竟那可是一位使徒,想要保持冷靜的確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一言不發的塔莉婭靜靜地看著安森,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聚焦在他的臉上,將所有的微表情無所遁形的倒映在那寶石似的瞳孔中。

  這個狀態持續了好一會兒,看得安森心底毛毛的。

  但少女並沒有再繼續聊下去,而是順著安森的「引導」轉移了話題:「說起白鯨港,安森可以回答塔莉婭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安森的笑容十分從容:

  「你想知道什麼?」

  「為什麼安森一定要竭力促成帝國叛亂殖民地之間的同盟,而不讓他們團結在白鯨港或者風暴師的周圍呢?」塔莉婭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既然最終目標是團結所有殖民地,雙方的實力天差地別,而白鯨港又是我們的根基,難道不應該趁這個機會確定從屬關係?」

  「呃…這個稍微有點兒複雜,但最核心的理由有兩個。」

  安森輕笑了一聲:「雖然就像你說的一樣,雙方實力天差地別,但畢竟對方是帝國人,而白鯨港無論再強也是克洛維的殖民地——兩邊天然的存在對立和矛盾,只是因為對方現在有求於我們而暫時將這些擱置了而已。」

  「何況就算拋開本土不談,白鯨港無論歷史還是體量,和那些歷史悠久,發展得更充分的帝國殖民地比起來沒有優勢可言,唯一的強項就是白鯨港這個天然優良港灣本身,但眼下還在帝國手中的揚帆城同樣具備這個特點,人口和資源又幾乎是白鯨港的兩倍。」

  「再加上新大陸地廣人稀的特點,想強行讓一群帝國人將一座偏僻的克洛維殖民地當成『首都』,是不太現實的。」安森總結道。

  少女微微頷首,只是視線並未從安森的面頰上離開:「但如果是安森的話,一定可以辦到的吧?」

  「當然可以!而且這也是我們的終極目標——白鯨港才是我們的基本盤,想要讓盧恩家族在新世界徹底站穩腳跟,必須讓她成為整個新世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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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最重要的投資人,安森當然不會有絲毫的隱瞞:「但不是現在。」

  「為什麼?」

  「因為以白鯨港或者說風暴師的實力,還不足以立刻對所有叛亂的帝國殖民地實施有效的統治——這就是第二個原因。」安森忍不住苦笑了聲:

  「我們只有五千多士兵,控制住白鯨港這個基本盤外加長湖鎮,基本上就已經達到了控制力的上線,再徒增消耗的話,面對帝國反撲時就會捉襟見肘。」

  「所以我們必須讓他們團結起來,主動對抗帝國,繼續以求援的方式介入——除了白鯨港與風暴師,這些叛亂的殖民地沒有第二個可以幫助他們對抗帝國的力量。」

  塔莉婭眼前一亮,接過了安森的話繼續說道:「這樣白鯨港與風暴師不用承擔任何『盟友』的義務,又能在他們的『同盟』中擁有絕對超然的地位,影響他們的決策。」

  不,是直接插手決策,風暴師已經控制了長湖鎮,下一步就是清洗紅手灣,徹底剷除這兩個殖民地的「忠誠派」,我有至少九種辦法讓他們乖乖的服從命令…安森認真的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想要對抗帝國,光憑几個殖民地和白鯨港是不夠的,我們必須團結所有能團結的力量,或者至少不能讓他們站到敵人的陣營那邊——因此克洛維的另一個殖民地灰雪鎮,還有北海三國在新世界的三處殖民地也是我們必須爭取的對象。」

  「灰雪鎮距離冰龍峽灣並不算遠,只要能得到本土的默許拉攏過來並不困難,而且同為克洛維人也很容易發展成為基本盤的補充。」

  「但北海三國的殖民地拉攏起來可能就比較困難了,三大王國雖然經常被並列,但實際上矛盾很深,拉攏任何一個都會引來另外兩個的不滿,即使殖民地也是一樣……」

  安森搖了搖頭,這個麻煩他暫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暫時只能嘗試著與他們接觸,避免他們站到帝國那一邊,不然三處殖民地同時從東側發起進攻,後果很可能要比伊瑟爾精靈戰爭麻煩一萬倍。」

  畢竟新世界克洛維和帝國的實力相差比本土還要更懸殊,如果要變成兩線作戰,那可能真得等「盧恩」抵達白鯨港之後,風暴師才能有一絲勝算了。

  ……………………

  揚帆城,總督府邸。

  送走了受邀召喚的殖民地代表並安頓了使者(人質)之後,伯納德·莫爾威斯沒有放鬆警惕,找到了正準備離開的艾德·勒文特:

  「我想派你去一趟北海三國。」

  「北海三國?!」

  看著一臉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摯友,艾德·勒文特直接愣在原地:「現在?」

  「現在!」

  「可我馬上要返航向陛下復命,船和使團里的其他人已經在等我了!」

  「正好,因為我就是要讓你以御前使團的身份出訪北海三國——這樣正式一些,開條件的時候也更容易讓他們信服。」

  御前殖民地總管大臣沉聲道:「我要你拉攏他們,派軍艦劫掠北港到白鯨港,從東線進攻克洛維人的殖民地!」

  「劫掠航線,從東線進攻克洛維人的…你瘋了?!」

  「我沒有,我現在很清醒!」伯納德的眼瞳中閃爍著別樣的光彩:「這是我想到的最有可能儘快平息殖民地的辦法——沒有之一!」

  「長湖鎮已經淪陷,克洛維人已經明目張胆的將軍靴踩在了帝國的領土上;這種時候如果不能儘快攻破白鯨港,那些殖民地就會將他們當成是『獨立』的希望,這場叛亂就會演變成帝國和克洛維爭奪殖民地的戰爭。」

  「因此現在必須不擇手段,用最快的速度將他們『希望』掐滅在萌芽狀態——既然克洛維人已經率先開火,我們也不用再顧慮什麼了,開戰吧!」

  激動到有些歇斯底里的伯納德,有意無意間模仿起了當初卡斯帕·赫瑞德在瀚土的做派。

  「可…可是……」艾德尷尬的看著他那幾乎快凸出來的眼珠,內心忐忑的抽動了下喉嚨:

  「可是我並沒有陛下的授權——這麼堂而皇之的過去,只要對方稍微有心查一查就能拆穿,被騙了的北海三國能把這件事輕輕揭過去嗎?!」

  「當然不會,所以你要去的不是北海三國,而是他們的殖民地。」伯納德坐直身體,胸有成竹道:

  「直接以帝國特使的身份,私下』與他們的殖民地取得聯絡,開出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價錢,許諾戰後如果能剿滅克洛維軍隊,雙方瓜分攻占的殖民地。」

  「只要他們肯答應出兵,把白鯨港也送給他們也未嘗不可。」

  瞠目結舌的艾德一時間無言以對,他本能覺得眼前的摯友是被壓力給逼瘋了,但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的模樣卻和一般意義上的瘋子有著天壤之別。

  沉默良久,他只能悶悶的嘆了口氣:「我希望你是認真的。」

  「我就是認真的。」伯納德微微頷首,表情凝重:

  「從現在開始,我的心裡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終止殖民地的動亂,如果殖民地利益過分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那將是帝國的災難。」

  「是帝國的災難。」艾德瞪著他,意味深長的強調道:

  「不是我們所有人的。」

  「那請問勒文特家族,現在還是不是帝國的忠臣?是不是秩序之環的忠實信徒?」伯納德反問道:

  「丟光了殖民地,不僅是皇帝,貝爾納和羅蘭家族,就連我們自己也分不到一杯羹了——你真想看著新世界變成克洛維的天下?」

  艾德·勒文特的表情無比糾結。

  遲疑許久,他猛地站起身,破罐破摔似的瞪著伯納德:「行,我答應了!但你最好是正確的,否則如果最後失敗了被陛下追責,我可不想一個人被抓回去上絞刑架!」

  「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伯納德笑了:

  「因為我會陪你一起被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