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一陣抽搐的梅森放下了手中的信紙,從信箋中抽出第二張並閱讀起上面的內容:
【在正式開始之前,先說些我們都知道的東西吧——沒錯,我之前抓住了兩名無信騎士團的成員,並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關於你就是他們幕後資助人的情報。💔🐉 ➅❾ˢⓗⓤX.Ćσ𝐦 💔🍓】
嗯?!
梅森心中一驚,趕緊拿起信箋繼續迫不及待的讀了下去:
【所以在拿到請柬的時候,我大概猜到了你是打算今晚和我正式攤牌;很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因此雖然知道你多半給我準備了某些『驚喜』,但我還是來了;也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我沒有帶護衛而是孤身一人上門,方便你在攤牌的時候放得開些——說實話,我其實很反感說話兜圈子的,但也不介意偶爾逢場作戲。
以上就是我最初的想法,結果不出所料,我們倆充分交換了意見,完全沒有達成任何共識;別否認,因為我看得出來。
廢話到此為止,接下來是整篇內容。
首先——我知道無信騎士團沒有背叛你,這整場刺殺都是你安排好的。】
他知道了?!
驚恐的梅森瞪大了眼睛,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直接摔下去。
【在我開第一槍『救你』的時候,那槍其實瞄準了你的肩膀,當時的想法是用那一槍好讓你避開致命傷,但結果被擊中的卻是酒杯。
所以真正『救你一命』的人其實是你的管家…我猜你原計劃大概是由管家協助你假死,再由他聯手後面埋伏進來的無信騎士團聯手擊殺或者將我生擒,這樣你自己就能洗脫嫌疑,避免和無信騎士團扯上關係了。
必須說的是,這的確是個相當不錯的計劃;只可惜它還不夠完美,導致最後功虧一簣。
所以無信騎士團那邊你也不用再考慮和他們聯絡,或者擔心被報復了,他們是死是活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只需要假裝這件事不存在就行。
為什麼我會告訴你這件事?因為在認真考慮之後,我決定原諒你這一次。
不僅因為我本人沒受到任何損失,更因為你的這場『豪賭』…給了我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至於是什麼機會,等到明天早上你就會明白了。
當然,這也就意味著你和你的小夥伴們還可以繼續反抗我,或者和某些人合作一起反抗我;沒關係,我這個人很大度,完全不介意——就像你下次失敗之後,應該也不會介意我把你變成異端分子送上火刑柱的…對吧?
相信我,做到這一點對我簡直太容易了,連一丁點兒的難度都沒有;唯一能阻止我這麼做的,只有身為秩序之環信徒的善良之心。✊💚 ඏ☆
只要你肯交出白鯨港商會,不給我明年的工廠引進計劃添堵,我就保證這份善良之心還能持續下去。
為了避免你誤會,我再強調一次——沒錯,這就是威脅,說到做到的威脅。
又為了防止你對我說的話可信度有所懷疑,我再重複一次,在餐廳內我對你所做出的承諾全都是真的。
比如對可愛的小貝克蘭,我會說到做到,寫信邀請我那位畫家朋友在明年四月份做客白鯨港,擔任他的美術老師。
願小貝克蘭能夠徜徉在藝術的海洋內,前程似錦。
你的好朋友和救命恩人,安森·巴赫敬上。
閱後即焚。】
「噗通!」
捧著信箋的梅森向前一傾癱,在地板上跪了。
……………………
解決了梅森·威茲勒,離開「案發現場」的安森迎著月光和冰冷刺骨的海風,在無人的港口區街道中漫步。
之所以要放過他,並不僅僅是安森良心發現——這頂多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另一個理由是對方手中掌握著白鯨港商會,以及商會所擁有的銷售渠道和商業網絡。
在還沒有真正「網絡」的聖徒歷一百零一年,商業貿易基本上屬於信用貿易,尤其大宗商品交易都是基於各個商會間的關係網構成的;一定程度上雙方甚至可以省去現金,完全憑帳單做生意。
哪怕身無分文,也可以用一句「記在帳上」解決價值好幾位數的買賣,永遠知道該把什麼運到哪兒,賣給誰——這就是一個掌握了本地銷售渠道,對外控制著好幾條貿易顯露的成熟商會最大優勢。
幹掉梅森·威茲勒只要一發子彈,幹掉整個白鯨港商會再重建,對安森和盧恩家族而言也並不困難,但那就要做好承擔貿易受損,收入下降這些副作用的準備了。
權衡利弊之後,安森還是認為活著的梅森·威茲勒比死了的對自己更有用;失去了無信騎士團這張底牌,對方能給自己造成的威脅已經微乎其微。
安森沒有前往白鯨港議會,欣賞那群議員們和哈羅德議長即將上演的互相猜疑,看誰先自曝誰先跳反的「一齣好戲」。
在那之前,自己必須先好好休息休息。
整場戰鬥貌似自己遊刃有餘,實際風險極大;自己還是對無信騎士團的實力估計嚴重不足,完全沒料到對方在被幹掉一個生擒兩個後,居然還能出動五名天賦者伏擊自己。-漫~*'¨¯¨'*·舞~ ➅❾𝓢нᵘ᙭.𝓒𝐎𝓶 ~舞*'¨¯¨'*·~漫-
現在自己的精神狀態惡劣到了極點,兩側的太陽穴就像快炸開似的疼,顱腔內仿佛正有一個擴音器在不斷的大聲抗議,胸口心跳速度也明顯快得不正常,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聲音。
咒魔法是扭曲現實的力量,不用像血魔法或者黑魔法那樣直接作用在肉體和精神層面,但反過來說在三者當中,咒法師的精神力和肉體力量都是最弱的。
但既然是戰鬥就不可能不消耗這兩種力量,像【聚焰】這種簡單的還好說,類似【煙娛家】這種極其考驗「微操」,需要全神貫注的魔法,負擔都要成倍的增加。
畢竟要「扭曲現實」,第一步就需要先「想像出」被扭曲的畫面才行。
悄無聲息間,一輛四輪馬車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他身側。
緊攥著韁繩的馬車夫斜癱坐在位子上,破了一道口子的三角帽斜蓋著臉,隱約還能聽見下面輕微的鼻鼾聲;半透明的液體順著翹起的嘴角留下,已經和胡茬凍在了一起。
精緻的車廂門輕輕地被自動打開,夾雜著酒精和淡淡薰香氣味的暖風從身側撲來。
安森停下了腳步,從容不迫的登上了馬車;不等他伸手,車廂門又自動合攏。
沉浸在夢鄉中的車夫輕輕甩動了下韁繩,催使著同樣還未醒來的兩匹黑色挽馬打了個鼻鼾,邁開輕快的蹄子。
根本沒有注意車廂內的身影,頭痛欲裂的安森直接躺宰了柔軟的座椅上,用鋪著毛毯的靠枕盡情放鬆著自己的脖子。
「沒錯,好好放鬆一下吧。」
一身鮮紅晚禮服的塔莉婭坐在他對面,用充滿寵溺的眼神靜靜注視著睡眼惺忪的安森。
輕輕的「砰~」一聲,打開了提爾皮茨朗姆的酒瓶,醇美的酒漿從圓球形的冰塊上灑落,將透明的玻璃杯壁添上一抹誘人的金黃。
「時間已經很晚,親愛的安森計劃進展的非常完美,是時候該休息了。」
「嗯……」
意識渾渾噩噩的安森根本想都沒想,或者說已經連思考能力都沒有了,乖乖的伸手接過了少女遞來的酒杯。
冰塊很冰,酒水很烈,熟悉的味道當中似乎還藏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了下來,內心逐漸歸於平靜。
「睡吧~」
濃濃的睡意,就在少女的輕柔的耳語聲中猛烈泛起。
一秒,兩秒,三秒……
「啪。」
手指一松,殘留著些許酒漿的酒杯摔落在柔軟的毛毯上,冰球隨微微搖晃的馬車在車廂內滾動。
…………………………
港口區,無名倉庫。
推開並未上鎖的大門,三道身影狀若無人的走進了一處庫房,並且不斷向更深處走去;為首者正是當時被莉莎從屋檐上踹下去的黑衣人。
陰沉著臉的德里克緊跟在他身後,低著頭將半張臉藏在高聳的立領下;手持長槍的第三人刻意和兩人拉開一段距離,並時刻警惕著身後。
在快要走到庫房另一端的時候,黑衣人終於停下腳步,高舉右手「啪!」的打了個響指,面無表情的轉身看向同伴:
「這裡是商會船廠庫房,在明天七點三十分前除了醉鬼水手不會有人過來我們安全…當然,是暫時的。」
「城內守備軍團的部隊已經出動,好像還有騎兵,封鎖了除港口區外的整個白鯨港;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我們困在港口區。」
「我現在只有一個比較粗略的撤退計劃,需要你們兩人我的協助:我們現在這裡休整三十分鐘到一個小時,等到他們開始搜索港口區,就立刻……」
「為什麼要攔我?!」
始終低著頭的德里克突然打斷滔滔不絕的黑衣人,沖身後手持長槍的同伴怒吼道。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在死寂的庫房內迴蕩。
和情緒過激的德里克相比,背對著他的那身影顯得十分冷靜,輕描淡寫的回首側目,露出了一雙湖藍色的眼瞳,輕描淡寫道:
「因為任務已經失敗了。」
「失敗?明明成功了!」
「成功…別自欺欺人了,德里克。」
「你說什麼?!」
「情報完全不對,安森·巴赫本人還是個實力強勁的咒法師,再加上他身邊同樣疑似施法者的女孩兒…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失手是正常的。」
「可我能殺了他!」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做到這一點,激動到雙眼泛紅德里克猛地踏步上前,「砰!」將腳下木板踏得粉碎。
「我真的能!」
「你殺他有什麼用?!」轉過身來的同伴瞪大了眼睛:
「菲爾比和塞維爾還在軍營監獄,沒有守備司令官作為人質交換,僅憑我們有可能闖進駐紮著數千名士兵的要塞救人嗎?!」
「我們需要錢,需要船,需要救出被抓住的同伴——而一顆司令官的腦袋對這些毫無幫助,只能讓我們變成白鯨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克里斯和洛鉑死了,菲爾比和塞維爾還在他們手上,你是嫌我們現在的處境還不夠悲慘嗎?啊?!」
尖銳的嗓音震盪著庫房內充斥著灰塵的空氣。
德里克語面色呆滯,目瞪口呆的看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同伴:
「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麼…激動。」
「是嗎?!」對方又瞪了他一眼:
「有你這麼優秀的同伴,我以後恐怕要經常這樣了!」
怒火中燒的德里克終於閉上了嘴,將頭扭向旁邊。
漆黑的庫房內再次恢復了死寂。
「吵完了?」
雙手插兜的黑衣人挑起帽檐,打量著面前的二人,語氣平淡道。
沒有人回應。
黑衣人不以為意,目光掃向鐵青著臉的德里克:「西蒙是對的,計劃已經完全失敗,就算殺死安森·巴赫也於事無補,還會引來無窮無盡的報復。」
德里克冷哼一聲。
「這是…我的錯。」黑衣人淡淡嘆了口氣:
「過度相信公開渠道的情報,再加上沒能抵抗住一個重要人質和梅森·威茲勒高額懸賞的誘惑,選擇冒著風險賭一把,會失敗並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結果。」
「但是,我們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梅森·威茲勒已經不敢再和我們車上關係了,這就意味著他之前給我們提供的那些資產,現在都可以名正言順的變成我們自己的東西。」
「即便將那些農莊、漁船、酒館…把它們統統折現,換得的錢應該也足夠我們離開白鯨港的船票錢,以及一段時間的生活開支。」
「代價是除了船票和一點點經費外,我們仍然一無所有,而且還要拋棄兩個非常重要的同伴。」
隨著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兩人的臉色明顯都更加陰沉了幾分。
「這些…都是最後的選擇,實在是走投無路的話,想活命我們也只能這麼做。」黑衣人目光流轉,雙眼眯成了一條縫:
「但在那之前,我打算再冒一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