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石城

  草草打掃了戰場,並且從附近的村鎮得到了離開晨曦山脈後第一次補給,順便又救了幾個被村民綁票的倒霉偵察兵後,安森和他麾下的三個步兵團,外加圖恩人的巡邏隊終於開拔,走在了前往金石城的道路上。˜」*°•.˜」*°• 69shux.com •°*」˜.•°*」˜

  儘管雙方化解了「誤會」,顯然安森是不可能將戰利品還給圖恩巡邏隊的,更不可能將最重要,甚至有可能關係到全軍生死的兩個人質——包括他剛剛「相認」的表弟——交出去。

  但是為了表達誠意,安森還是很「大度」將三百名巡邏隊的士兵全部釋放,還活著的精銳騎兵被單獨放走,讓他們前往金石城送信,向圖恩大公傳達「一個來自克洛維的晚輩的敬意」。

  僵硬的騎在坐騎上,萊昂·弗朗索瓦望著安森的背影,表情有些複雜——不僅僅是因為這位副司令閣下始終不肯騎馬,堅持徒步行軍;更是因為他出現在這裡的緣由。

  他居然是從晨曦冰峰上強行翻越過來的!

  按照安森·巴赫的說法,他以副司令身份跟隨路德維希·弗朗茨南征北戰數年之久——從聖徒歷九十九到一百年——臨危受命與路德維希將軍領軍南下——失業危機也算——總計四萬大軍,圍攻鷹角城。

  鷹角城地勢險惡,想攻下並不簡單;為了切斷伊瑟爾精靈支援的後路,這位副司令官提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由他親率風暴師——嗯,不是風暴團是風暴師——六千人強行翻越晨曦山脈,繞道敵後,和圖恩大公國聯手對抗伊瑟爾精靈。

  但非常不幸或者說不出所料的是,軍隊在穿越冰峰時遭遇了極其惡劣的暴風雪;不僅有三分之二的士兵失散,還一度在山間迷路…耗費了計劃中兩倍的時間,才終於抵達圖恩境內。

  這讓萊昂極其震驚。

  千百年來,晨曦冰峰都被瀚土人視作不可逾越的天然界限,是保護他們不受來自北防入侵的屏障;作為圖恩大公國的繼承人,他也是這麼被灌輸和教導的。

  現在有一支數千人的軍隊不僅要翻越,而且真的橫穿了整個山脈,萊昂·弗朗索瓦不可能不震驚;而震驚之餘,也隱隱的有了一絲敬佩。

  當然,如果他要是知道安森爬雪山純粹是被逼的,可能就不是震驚而是憐憫了;不過到目前為止,安森的「人設」維持的還很好。

  「請不要太把那位副司令的話當回事,萊昂小少爺。」

  察覺到年輕騎士的表情,一旁的中年貴族忍不住開口道:「七城同盟和伊瑟爾精靈的盟約是雙方共同確立的友好協定,根本不存在要挾的問題。,-*' ^ '~*-.,_,.-*~ 6❾ᔕℍ𝕌x.c𝕆๓ ~*-.,_,.-*~' ^ '*-,」

  「至於鷹角城的歸屬…其中的原因非常複雜,絕對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直接!」

  「這個我當然知道。」萊昂輕輕擺手,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我只是單純覺得他們能翻越晨曦冰峰,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這可是四月份,山上的暴風雪還相當猛烈…他們是怎麼辦到的?」

  「不清楚,也許是運氣很好吧?」

  中年貴族眉頭緊蹙:

  「除了橫穿晨曦山脈外,這位副司令官的身份也很很值得懷疑。」

  「嗯!」年輕騎士猛地回頭:

  「怎麼說?」

  「他太年輕了。」中年貴族的視線凝視著安森的背影,刻意壓低聲音的同時故意露出閒聊似的表情:

  「克洛維人與帝國還有我們不同,我聽說那裡的軍官都要在專門的學校培養,只有經驗豐富,受人敬仰並且地位高貴的軍官,才能擔任像副司令官這麼重要的職位。」

  「南部軍團是一支有足足四萬人的龐大軍團,巴赫家族只是個不怎麼顯赫的小家族,而這位安森·巴赫閣下怎麼看也不像是超過三十歲,他是怎麼爬到這個位置的?」

  年輕騎士微微睜大眼睛,完全不會掩飾自己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他在撒謊?」

  「有這種可能。」中年貴族的語氣有些不太確定:

  「我猜他只是個普通的中階軍官,奉命繞過鷹角城襲擊伊瑟爾精靈的交通線;結果在山區迷了路,不小心來到圖恩領地來的。」

  「至於所謂的巴赫與弗朗索瓦家族間的聯姻,克洛維與圖恩聯手…大概都只是他為了得到我們的信任,讓我們乖乖當他的人質而編造的謊言罷了。」

  驚愕的年輕騎士微微頷首,但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為什麼不直接用我們兩人要挾父親,放他和他的軍隊從圖恩的領地內安全通過?」

  這一次中年貴族沒有回答,這也是讓他十分費解的問題。

  ………………

  「某個傢伙好像快露餡了。」

  走在安森身側的卡爾·貝恩略有些幸災樂禍道,眼角的餘光依然注視著身後那兩個騎馬的身影:

  「我感覺他們就快發現你這個副司令官,其實是個名不副實還嚴重注水的假貨了。♢♦ 6➈รHuˣ.𝕔όᵐ 👽♢」

  「沒關係。」頭也不回的安森面帶微笑:

  「這個不重要。」

  「不重要?!」

  卡爾·貝恩誇張的翻了個白眼,拼命遏制著自己歇斯底里沖安森咆哮的衝動,語氣極度不耐煩:「這可是關係到我們這兩千多人死活的大事,你和我說不重要?!」

  「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的副司令官大人,我不是傻乎乎的莉莎,不是對你唯命是從的書記官,也不是那個鬼知道在打什麼歪心思的法比安——我是你花錢雇來的,和那兩千多個活人都有權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卡爾,你先冷靜冷靜。」

  「你先解釋!」

  「沒問題。」安森微笑著果斷點頭:

  「簡單的說,就是我要給圖恩大公一個選擇。」

  「你是要給他選擇,還是要逼他叛變伊瑟爾精靈和七城同盟?」

  卡爾毫不客氣的打斷道:「你不覺得相較於接受你的提議,他集結大軍把我們殺個乾淨的可能性更大嗎?」

  「這是你要問的,能不能聽我說完?」失去笑容的安森面無表情瞥了他一眼。

  卡爾終於不說話了,只是表情依然不耐煩。

  安森在心底嘆息——還是以前的卡爾比較好啊,起碼那時候他還不至於這麼快就猜到自己在想什麼。

  有時候太默契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少了很多向別人解釋計劃的機會,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簡單來說,當我們出現的消息被送到金石城時,『克洛維軍隊在圖恩大公國的領地內』就是一個既定的,誰也無法掩蓋的事實了。」

  深吸一口冷氣,安森一邊望著遠處的田野一邊開口道:「那麼他就有兩個選擇:要麼不計後果的剷除我們,要麼接受我們的提案。」

  「後者意味著背叛伊瑟爾精靈,在七城同盟內部製造矛盾;而前者則意味著正式向克洛維宣戰,並且將迎來不計其數的報復!」

  「不至於吧?我覺得除了你的准未婚妻,應該也沒有哪個克洛維貴族會覺得你的小命有那麼重要…好,當我沒說,你繼續,繼續。」

  「所以!」安森瞪了一眼滿臉賠笑的卡爾:

  「對圖恩大公來說,如何決斷的前提是哪一個結果對他更加有利。」

  「乍一看當然是前者,眼下克洛維同時向伊瑟爾和帝國開戰,又有晨曦山脈阻擋,根本不足為慮;後者不僅要立刻和重要的軍事盟友翻臉,更會引起七城同盟的混亂。」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沒有出現。」安森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揚。

  「我們?」

  卡爾愣了下,然後猛地反應過來:

  「你是指穿越晨曦冰峰這件事?!」

  「沒錯!」安森重重點頭道:

  「這也是為什麼我一定為什麼要放走那三百多俘虜和精銳騎兵的原因,也是我為什麼要騙他們,我們有一整個步兵師。」

  「那些被放回去的俘虜們,一方面會在整個圖恩擴散消息,讓圖恩大公沒辦法把事情隱瞞下去;另一方面為了掩蓋自己戰鬥失利,肯定會拼命向別人渲染克洛維的軍隊,是何等的不可戰勝!」

  「再加上他們以為我們有一整個滿編步兵師的兵力,圖恩大公又會怎麼想?既然克洛維人能讓一個步兵師穿越晨曦山脈,那就能再讓兩個,三個,乃至一個整編軍團直接穿越山脈,出現在他的都城金石城外。」

  「然後他就會知道兩件事:晨曦山脈擋不住克洛維的兵鋒,他的軍隊在克洛維面前不堪一擊;只要克洛維願意,隨時能調遣一支大軍,踏平圖恩!」

  「而伊瑟爾精靈現在面對克洛維的進攻自顧不暇,說不定還會向七城同盟求援;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作為七城同盟實力最強的國家之一,圖恩大公難道就不會有收復舊土,乃至統一整個瀚土的野心?」

  沒錯,從一開始安森就完全不擔心那位「親愛的小表弟」會拆穿自己的謊言,他甚至很期待對方會這麼做。

  眼下安森故意不和他過多接觸,就是因為他仍然對自己處於將信將疑的狀態;與其不斷的向對方示好,不如保持一定的距離,等他主動靠近。

  等他查到巴赫與弗朗索瓦家族真有過聯姻,自己也真的是南部軍團副司令官,剩下那些無法被立刻查證的事情,就自然會隨之一併變成「真相」;讓下一代圖恩大公發自內心的相信,自己真是為了克洛維與圖恩的聯盟而來。

  之後只要在與圖恩大公的交涉中維持自己的人設,不斷向他灌輸和克洛維聯盟的好處,自己就能自然而然在圖恩的宮廷內擁有一位「盟友」,幫助自己拉攏圖恩大公向克洛維投誠。

  當然,最重要的依然是圖恩大公的態度。

  雖然小書記官自稱對七城同盟「完全不了解」,「只知道一些皮毛」,但還是給了安森足夠多的訊息。

  比如說為什麼圖恩是「大公國」,而非「公國」;為什麼弗朗索瓦家族,會被稱之為「古老的」。

  因為在黑暗時代,或者說聖徒歷前三百五十年也就是四百五十年前,弗朗索瓦家族曾經君臨過整個瀚土。

  作為前王室並且仍然堅持自稱「大公」的統治者,弗朗索瓦家族沒有再度崛起的野心是不可能的,缺少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帶著些許的得意,安森輕笑著看向卡爾。

  沉默的副官皺著眉頭,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像是恍然大悟開口道:

  「所以說,你整個計劃的核心就是吹牛皮,還有…嚇唬他?」

  安森·巴赫:「……你非要從這個角度理解,那也不是不行。」

  「那我還能從什麼神奇的角度來理解您這完美無缺的計劃,副司令官大人?」卡爾依然是毫不掩飾的嘲諷道。

  從晨曦山脈到金石城的路程總共只有兩天,但出於某些目的安森故意放慢了行軍速度,足足花了四天才抵達這座圖恩大公國的都城。

  實事求是的講,建造在平原上的金石城看上去並不宏偉,但卻顯得十分精緻;高聳的灰白色城牆在大地上劃出整齊有致的菱形,能看到城內高聳屹立的教堂,宮殿,噴泉廣場和各種錯落有致的建築群,仿佛是畫中描繪的世界。

  但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並非那座油畫般的城市。

  一望無際的曠野上,數以千計的軍靴踐踏著初春冰冷的泥土,接連成片的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步槍上的刺刀直衝天際,紋絲不動的屹立在金石城下。

  在這片鋼鐵叢林兩側,數以百計的胸甲騎兵宛若羽翼般向周圍展開;他們手持軍刀,馬鞍和後背上背著長短不一的步槍和卡賓槍,鋥光閃亮的胸甲上雕刻著各式各樣,艷麗而繁瑣的花紋,向敵人展示著自己的驕傲。

  而在整個隊列的最前方,二十門十二磅步兵炮一字排開;漆黑猙獰的炮身上還沾染著淡淡的露珠;一面無比醒目,繪製著血紅色荊棘花並且用金色流蘇裝飾的白色大旗,就佇立在炮兵陣列的正中央。

  而在旗幟的正下方,是一位騎著黑色駿馬,身披紅色斗篷的中年人,被十幾名同樣穿著華麗,不斷吹響號角下達命令的騎士簇擁在中央。

  聖徒歷100年四月十九日,圖恩大公克洛德·弗朗索瓦親率六千大公近衛隊,於金石城外,「迎接」安森·巴赫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