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巒疊嶂的丘陵與森林之間,雄偉的鹿角要塞猶如從地平線下伸出的一柄利劍,壯觀而威嚴,令人頓生敬畏之心。
嗯,作為尹瑟爾王庭最後的大門,這種情況似乎也屬於理所當然。
不過此時的阿列克謝·杜卡斯基卻完全不是這麼想的,在經歷了多日長途跋涉順利抵達目的地的他,此刻的心情只有無與倫比的豪邁,以及各種意義上的自鳴得意。
在敵人國境之內快速穿插,絲毫不引起敵人警惕的前提下,率領上萬人的大軍迫近王都腹地;甚至只要自己想,攻下它也輕而易舉…這樣的成績,就連安森·巴赫總司令也不曾做到吧?
是的,沒有了,除了我——阿列克謝·杜卡斯基!
實事求是的說,自己說不定真的應該快速把這座要塞拿下,然後憑戰功將它的名字改成阿列克謝堡壘,讓尹瑟爾精靈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想起王庭轉瞬間陷落的恥辱。
呃…不過這個好像已經發生過了,當初安森大人帶著風暴軍團只用一晚上就拿下了王庭來著…雖然主要是因為裁決騎士團。
等等,為什麼明明立下了前所未有的戰功,怎麼這樣認真一想突然就感覺…好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而就在阿列克謝陷入狂喜和自我懷疑的內心交疊態的時候,緊隨其後的參謀長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師長大人,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不是都說的很清楚了嗎——立刻準備進攻鹿角要塞,同時派人將我們這邊的情況傳遞給安森·巴赫總司令。」激動的阿列克謝立刻又「找回了」感覺,內心頓生豪邁:
「告訴總司令大人,第二步兵師不辱使命,必將為克洛維拿下關鍵據點,兵臨尹瑟爾王庭之下,武裝威懾,為快速結束尹瑟爾之戰略進綿薄之力……」
「呃…麻煩您稍微等等。」
「哦好的,有問題嗎?」
「確實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說。」
「請問。」參謀長咬咬牙,勉強衝著阿列克謝擠出一抹微笑:
「師長大人,我們要怎麼把情報送到總司令手裡?」
「當然是派個傳令兵,讓他用最快的速…啊……」
阿列克謝終於明白過來了:「我們現在根本派不出傳令兵了,是麼?」
「阿列克謝師長,您好像對本步兵師的情況存在某些誤解。🐯🐝 ❻➈𝓼нùⓍ.Ⓒ𝐎𝓜 ☮🍫」參謀長的笑容愈發的咬牙切齒:
「雖然在下並不清楚您和總司令的天才計劃,但現在我們的補給已經完全中斷,和後方的大本營包括友軍完全失聯,幾乎可以被視為…不,我們就已經是字面意義上的孤軍了!」
「沒錯,這些我都知道啊。」
阿列克謝點點頭,表情有些迷惑:「所以呢?」
「所以?!」
參謀長瞪大了眼睛,這位軍事學院出身,因為混不上克洛維城豪門的關係只能一步一步向上爬,靠混資歷在東部冷板凳硬生生爬到如今位置的中校軍官,看著眼前這位「新長官」的眼神已經和看瘋子差不多了。
他實在是難以理解,像這種缺乏軍事常識,把軍隊帶入絕境的傢伙,是怎麼在新世界的聖戰中活下來,還迫使聖戰軍不得不妥協的——靠不按常理出牌嗎?
「師長大人,我只再多問一個問題,您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根本不用對方回答,深吸口氣的參謀長繼續說道:「是準備進攻鹿角要塞嗎?如果是的話,還請恕我拒絕為您提供相應的作戰方案和規劃,以現在我們無法獲得增援,後勤線中斷,孤軍深入到敵人腹地孤立無援,隨時有可能遭到多面圍攻絞殺的情況,實在是超出了本師全體參謀的能力上限!」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完的這些話,表情中甚至還帶著多少懇切,真心實意的希望眼前這傢伙能夠清楚理解到眼下的處境,能夠知難而退的放棄那些荒誕到極點的念頭。
但現實和他所想的截然相反…在得知自己的參謀團準備躺平擺爛之後,阿列克謝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還露出了十分理解的笑容,擺擺手表示無所謂:「沒關係,這確實已經不是你們能辦到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您?」參謀長怔住:「您要自己……」
「沒錯,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完…嗯,我的意思是完善的計劃。」沉思了片刻的阿列克謝決定改口:「你們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執行即可,所有責任全部由我承擔。」
這……阿列克謝的口氣讓參謀長完全懵了,他實在是不明白對方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雖然自己確實可以靠對方這番話把責任推的一乾二淨,但前提也得是能活著回去啊!
「大人,能允許我多問一個問題嗎?」
「可以,想問什麼?」
「為什麼您要採取這麼危險的行動?」
參謀長的表情很是糾結:「明明我們的任務中並沒有提到要襲擊尹瑟爾王庭,只要按部就班的從北部發起進攻就可以;算上瀚土,我們的總兵力能夠達到十萬上下,擊潰尹瑟爾精靈,迫使他們割地求和毫無難度,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按部就班的話,這場戰爭贏的人還是我們,兩年前的尹瑟爾精靈不是克洛維的對手,兩年後的同樣不是。,-*' ^ '~*-.,_,.-*~ ~*-.,_,.-*~' ^ '*-,」阿列克謝抱著肩膀,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的口吻道:
「所以關鍵根本就不是『是否能擊敗尹瑟爾精靈』,而是『何時擊敗』他們。」
「……您是說,我們實際上是在搶時間?」
「完全正確!」
「可…可就算是為了爭取時間,也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啊!」參謀長還是不能理解:「運氣不好,我們這上萬人可就要全軍覆沒了!」
看著他那費解又糾結的模樣,阿列克謝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像他一樣的按部就班,將軍官這身份看成是工作和職業,從不會主動思考問題的傢伙。
但在風暴軍團待了兩年,尤其是在經歷了新世界戰爭,又親眼目睹了克洛維城驅逐國王,組建國民議會的全過程之後,他的想法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過去那種純粹的,完全處於國王或者領主本人利益和主觀意願而發動的,毫無意義的戰爭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式;將來秩序世界的戰爭將會是國與國的,勢力與勢力之間,群體和群體爭奪生存空間的戰爭。
這樣的戰爭與過去截然不同:士兵和軍官不再只是單純完成命令的戰爭機器,而是利益共同體的一部分;他們所進行的事業,爭取的利益也與他們緊密相連,再不是毫不相關,根本不用考慮的事情。
「參謀長,關於這個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阿列克謝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為什麼第一步兵師在快速推進的途中,士兵們會掉隊,部隊迷路,最終幾乎完全喪失戰鬥力,到現在前途未卜,甚至有可能已經遭到敵人伏擊傷亡慘重;而我們卻能順利穿越敵軍腹地,迫近王庭呢?」
「這、這當然是因為…因為……」
剛想要回答「當然因為您有過擊敗尹瑟爾精靈的經驗」的參謀長頓時語塞,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大概不是真正的原因:就算阿列克謝本人有,但第二步兵師可沒有啊。
這可是好幾千乃至近萬人的長途奔襲,就算阿列克謝經驗豐富,那他也沒辦法保證每個士兵都能堅定不移的服從命令,不出半點差錯才是。
「你沒辦法理解,但這並不怪你,因為雖然是底層出身的軍官,可你也已經忘記自己當初只是個司務長,傳令官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了。」阿列克謝沉聲道:
「道理很簡單,因為士兵們明白這場戰爭的意義,明白他們的總司令安森·巴赫並沒有因為他們不是風暴軍團,就把他們當做是可以隨意揮霍和浪費的消耗品。」
「我們在開拔當天,總司令就立刻向陸軍部申請了開拔費,填補了虧欠大家的軍餉;即將投入戰鬥的前三天,鷹角城的是後勤補給就送到了軍營——這可不是鷹角城那邊主動提供,而是總司令扣押了商隊,軟硬兼施為我們爭取來的。」
「你是個軍官,而且我知道東部地區的軍官並不完全靠軍餉過日子的,但士兵們不同。」阿列克謝望向山對面的鹿角要塞:
「而我恰巧認識一個當了好多年下級軍官的參謀長,他告訴我士兵們最看重的就是軍餉——是,軍隊裡永遠不缺乏那種哪怕發十倍軍餉,戰利品全歸他也不滿足的混蛋,但老實本分,能夠更合理分配軍餉,軍官能夠和下級同甘共苦就能滿足的普通士兵,才是大多數。」
「安森·巴赫大人為遊騎兵軍團的士兵們爭取了他們應得的待遇,給了他們最基本的承諾,甚至還向他們許諾了光明的未來…這才是我敢這麼做的原因。」
「就因為這些?」參謀長還是不明白:
「就因為軍餉給齊,還承諾以後他們都能有升遷的機會,這些士兵們就會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
「或者應該說,過去的克洛維王國…不。」阿列克謝微微蹙眉:「應該說整個秩序世界,都連這點小小的恩惠也辦不到。」
「但安森·巴赫總司令他辦到了,所以士兵們才會心甘情願的跟隨我,執行這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全軍覆沒的任務;因為他們明白,這場戰爭他們不是在為了別人,為了某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尊貴無比的大人物,而是他們自己。」
參謀長還是不明白,但他果斷放棄繼續提問下去保持沉默,終止了這場討論。
「立刻組織步兵團,在要塞周圍構築圍攻陣地,記得聲勢一定要大,最好是讓對方看到我們這邊在大張旗鼓的大興土木。」阿列克謝也很聰明的轉移了話題:
「要讓對面看到我們兵臨城下,而且並不著急發動進攻的架勢;每個步兵團輪班工作,確保體力充足,隨時做好發動突襲的準備。」
「遵命。」參謀長點點頭:「那向本部派出的信使……」
「立刻派,而且要多派,告訴他們如果被俘的話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泄密的問題,被問到了什麼就說什麼,沒有關係!」阿列克謝大手一揮:
「我們就是要搞的大張旗鼓,被敵人知道了也完全無所謂,只要能讓消息傳到本部那邊就算是目的達成了!」
參謀長這次沒有再反駁,他現在已經基本算是放棄思考了。
「行了,暫時就先安排這些,還有什麼問題要問的?」
「就剩最後一個。」參謀長抬起頭來:「我們何時向鹿角要塞發起進攻?」
「好問題!」
阿列克謝頭也不回的笑道,目光死死盯著要塞上方飄揚的旗幟:「就讓他們最後再睡一個不安穩的覺吧,明天晚上,我們就能在守軍的床上過夜了!」
…………………………
「阿列克謝已經攻下了鹿角要塞,並且正在向尹瑟爾王庭進軍了。」
斷崖要塞圍攻陣地的大本營內,安森拿著剛剛獲得的情報找到卡爾·貝恩:「速度比我預料的還要快了兩天,唯一的壞消息是沒能接應第一步兵師,後者到現在都還沒有準確的消息,估計是大部隊已經和指揮部走散了,暫時可以判定為失去戰鬥力。」
「我說,這上面寫的好像是他們才剛剛抵達鹿角要塞,你怎麼就能斷定阿列克謝已經在圍攻尹瑟爾王庭了?」卡爾·貝恩忍不住開口吐槽道:
「還有他手裡好像只有幾千人吧,長途奔襲連重武器都沒有,要怎麼拿下重兵屯守的要塞?」
「很簡單,因為鹿角要塞根本沒有多少士兵。」安森一副咬定了的口吻說道:「我可以和你打賭,守軍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千人,而且根本沒有多少重武器,以阿列克謝的實力輕鬆拿下,根本不成問題。」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對吧。」嘆了口氣的卡爾聳聳肩,忽然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等等!那也就是說我們可以……」
「對。」安森笑著點頭道:
「我們終於可以攻下斷崖要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