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說一遍,真不是我乾的!究竟還要再解釋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
弗朗茨邸客廳內,路德維希一臉無辜的看向怒氣沖沖,跑過來找自己興師問罪的妹妹:「在這種時候公開刺殺安森·巴赫和風暴軍團的軍官們,這不是主動送把柄給你們嗎,我還沒有愚蠢到認為白廳街警察能夠對抗整個陸軍部的怒火,更不會覺得全城那將近三十萬人的民兵武裝,會在這種時候站在我這邊!」
「順便多提一句,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我就派人處理,並且向陸軍部和風暴軍團駐地通報了,現在有至少五百名白廳街警察在為這件事忙碌。」
「樞密院和王室也派人來總理執政廳問過話,我也向他們所有人保證,如果風暴軍團打算派軍隊入城協同維護治安,我絕對不會阻攔——你還想要怎麼樣?!」
「坦白!」
索菲婭的臉色異常難看,眼角微微泛紅:「把你知道的,還有你猜到的情報,通通都說出來。」
「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信!」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是某人先犯規的,你越界了!」
「我沒有!」
路德維希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他也終於有點生氣了:「聽著…作為兄長,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好受,但稍微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如果真是我,那麼大張旗鼓的刺殺,你…還有安森·巴赫,難道能半點風聲都覺察不到嗎?」
「光是我剛剛收到的線報,事發地疑似刺客的死者足足有將近四十人!輕重武器皆有,並且除了少部分之外,絕大多數甚至都不是克洛維人,身手不說比得上天賦者,也有精銳老兵的水準。」
「要動員這麼一批人不計後果和代價,大張旗鼓的搞刺殺還沒有半點預兆…你真覺得會是我?」
重重的嘆了口氣,路德維希將目光轉向緩緩灼燒的壁爐;對於解除誤會這件事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不僅僅是索菲婭,實際上現在大半個,甚至有可能整個克洛維城都覺得自己是幕後真兇。
畢竟這也是最容易聯想到的答案,並且現如今擋在自己徹底掌權道路上的阻礙,也真的只剩下安森·巴赫這個昔日的下屬和戰友;不計代價的幹掉自己的政敵,聽起來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惱怒之餘,路德維希也確實認真思考過究竟是在栽贓自己,而立刻能想到的目標也無非那幾個:王室,帝國,教會,以及安森·巴赫本人。
某種程度上他甚至很希望這就是安森自導自演的栽贓計劃,以此來洗清他暗暗殺貴族的嫌疑,順便反過來將這個罪名扣在自己身上。
但路德維希又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克洛維城的貴族已經沒有真正的實權了,全都是富得流油,漂亮但易碎的陶瓷存錢罐;無論怎麼珍惜,摔碎的時候都不會猶豫。
剩下的,就只有王室,帝國和教會…他緩緩抬起頭,和眼神冰冷的索菲婭四目相對;彼此雙方在這一刻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麼。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
「教會。」路德維希回答的毫不猶豫:「之前的兵變就有他們的身影,再來一次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擔那樣的話,父親不可能毫不知情。」
索菲婭卻有完全不同的觀點:「會不會是帝國大使,聯合安妮王太后促成的計劃?無論人力還是物力,他們都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輕鬆做到。」
「可以是可以…但就算王太后陛下從一開始有拉攏帝國皇帝做後台的想法,也最多只能是她的備選方案,萬一暴露,整個克洛維都不會容忍;而哪怕從卡洛斯二世死的那天開始算,她真正掌握實權的時間還太短了,不足以做到悄無聲息。」
雖然分析的很冷靜,但路德維希多少還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和王太后的關係很好呢,居然第一個就將懷疑的目標對準了她。」
「我第一個懷疑的人是你。」少女瞪著怒氣未消的眸子:
「另外…別在那兒小看人了,你能做的事情,我同樣可以做;克洛維的未來究竟是什麼模樣,可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決定的。」
說罷,白了路德維希一眼的索菲婭不客氣的轉過身,端坐在沙發上捧起了一杯冰水;緩緩融化的冰塊在杯中不住的碰撞,聲音悅耳。
看來安森·巴赫應該還活著…路德維希嘆了口氣,但還要硬著頭皮替妹妹分析幕後真兇的身份:「除了手筆大得驚人外,對方所採取的方式也很特別:光天化日之下組織裝備輕重武器,甚至混雜了舊神派的殺手在街道上動手。」
「這種事情,任何我所知道的克洛維黑幫或者舊神派組織都干不出來,這不僅僅是敢不敢的問題,事情搞得這麼大,很容易讓自己人暴露行蹤無法順利收場;說得再難聽些,那就是對方根本沒考慮過刺客們的死活。」
「就算真的是把下屬當成用完就扔的垃圾,多少也得考慮會不會泄露自己這邊的情報;所以……我認為組織這場暗殺的人,很可能從未有過在大城市,更準確的說就是克洛維城活動的經驗。🌷🍫 ➅9𝕊H𝕌𝓍.C𝐨M 😝💗」
「沒錯,但這個你剛剛已經說過了。」索菲婭微微蹙眉:「有什麼必要再重複一次?」
「很有必要,那就是對方雖然沒有在克洛維城這麼做的經驗,但很顯而易見的組織過這種大規模的暗殺,否則事情不可能發生的那麼突然,以至於連安森·巴赫這傢伙都毫無防備。」
「如此強大的行動力,絕對不可能是籍籍無名之輩;和我們為敵的傢伙,是個空前強大的對手。」
路德維希微微眯起了雙眼:「甚至…對手究竟是不是『人』,或許都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
內城區,帝國大使館所在。
布拉德利·赫瑞德站在書房的角落,畢恭畢敬的望向那個坐在平日裡自己的位置上,享受著雪茄和葡萄酒的男人,連半點大氣都不敢喘。
作為有皇室血統的帝國大使兼全權代表,平日裡的他雖然不至於在克洛維人的地盤上耀武揚威,但至少也稱得上地位尊崇,冷眼旁觀著這座克洛維人的巢穴中的興衰變化,尋找為帝國…更準確的說是皇帝獲取利益的機遇。
無論如何,像現在這般如同侍者似的伺候某個人,勾起年輕時為皇帝陛下近侍回憶的姿態,確實是從未有過。
對方的年齡不大…不,甚至用「年輕」來形容都太委婉了,從外表看上去根本就是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白皙粉嫩的肌膚,墨藍色的頭髮,一雙異於常人的紅色眼瞳,臉蛋還有些嬰兒肥,像個可愛的,會任何人立刻心生保護欲的孩子。
而這個穿著教士長袍和寬袖風衣,「啪嗒啪嗒」抽著雪茄的孩子,表情卻是完全和年齡截然相反的老成;見到自己時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應該很久沒有歸回到正常的作息,快要忘記日出時的風景了吧?」
那副口吻,頗有幾分爺爺教訓孫子的味道——讓人明明想反駁,最後卻只能應和稱是。
更讓人無法反駁的是,這位「老成的少年」對聖徒歷四十七年,乃至更早之前的事情也能娓娓道來,尤其是在說到自己身世時,仿佛他就站在旁邊看著。
而在詢問對方具體年齡時,隨行的帝國騎士意味深長的給出了一個非常模稜兩可的回答:
任憑想像。
帝國大使不明白,但他很清楚對方肯定不是好惹的,否則皇帝也不會親自寫信過來,千叮萬囑自己絕對不要拒絕對方的任何想法,要「像侍奉皇帝本人那般」侍奉這位老成過分的少年。
「布蘭德利大人。」
「呃…在。」
聽聞召喚的帝國大使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硬著頭皮走進上前:「馬基雅大人,請問還有什麼需要的?」
「沒什麼,我剛剛看完你送過來的這些,關於安森·巴赫的情報,想向你說聲謝謝。」
被稱為「馬基雅」的少年微微頷首,甚至還不忘了拿下嘴角的雪茄表示尊重:「作為帝國大使,你盡到了自己的義務,應該得到獎賞。」
「獎、獎賞?」
「我可以滿足你…嗯,三個願望。」少年神色認真的看著他:「什麼都可以,但不能離開這個房間,這是唯一的條件。」
「呃,這個嘛……」怯生生的帝國大使強顏歡笑。
算了,反正也就是陪他高興,隨便說幾個就行。
「那…我的願望是懇請您獎賞我一盒上等的雪茄…您大概也瞧得出來,我也就這點愛好了。」
「啪——!」
沒等帝國大使反應過來,馬基雅突然打了個響指,然後指了指他的上衣兜。
嗯?
愣住了神的布蘭德利連忙伸手摸過去,居然真的有個煙盒在裡面,可自己從來不……
「我不是很了解雪茄這種東西,所以給的是和你送給我的那盒完全相同品質的類型,不知道能否讓你滿意。」馬基雅默默的看著他,嘴角似笑非笑:
「請繼續,你還有兩個願望。」
看著毫無徵兆出現的煙盒,布蘭德利的眼神終於變了。
「我…我…我想要健康…不,我想要永遠不會生病的身體!」他的語氣明顯沒有了最開始的冷靜,急切中還隱隱有幾分期待: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再被病痛折磨…嗯,永遠都可以健康的活著!」
橫豎都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也不可能有任何後果的願望,布蘭德利決定賭一把;就算對方做不到——大概率是不可能做到的——自己也能撒個小慌,哄哄這位大人開心。
「啪——!」
清脆的響指聲划過耳畔,布蘭德利呆在了原地。
頭部,脖子,胸口,腰側,四肢…全身從上到下,自己像是換了個軀殼似的,簡直前所未有的輕鬆,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他猛地撲向旁邊壁爐上的鏡子,死死盯著裡面的自己:黑眼圈沒了,白頭髮沒了,眼睛裡的血絲也不見了…臉頰上看不見任何的皺紋,劇烈活動的身體內血氣奔騰,完全不像是平時那個稍微活動活動,就會立刻開始喘粗氣的自己。
這、這倒是、是怎麼做到的?!
布蘭德利回首望向少年,坐在椅子上的馬基雅緩緩豎起了右手食指,平靜而淡然的開口道:
「還有…最後一個願望。」
布蘭德利突然怕了,真的怕了。
當你真的發現自己可以美夢成真的時候,最先感到的並不是興奮和喜悅,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自己的生命,成功,想像力的極限,都可以被另一個人隨意賜予;對自己萬分重要的東西,在對方眼裡僅僅是個打個響指的功夫。
「馬、馬基雅大人您…您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這就是你的第三個願望嗎?」少年搖了搖頭:「開玩笑的,我只是個普通人,你不用對我感到害怕,更不需要緊張,因為我是無法傷害你的。」
「無法…傷害?」
「我簽訂了一個契約,和某位教宗閣下,向他們承諾除非得到允許,否則不會傷害任何人——或者說,原本我就不會傷害任何人。」馬基雅苦笑著嘆了口氣:
「但契約這種東西只要簽訂了,你就必須遵守:除非得到允許否則不可以傷害任何人,反過來說,既是如果他們要求,我就要剷除某些他們希望消失的對象。」
「說實話一開始我是不想管的,但…他們說這個人和我的老朋友有關。」
「老朋友?」
布蘭德利認真的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
「非常久遠了,上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個跟在奧古斯特後面的跟屁蟲,但人不可貌相啊。」馬基雅嘴角笑的很玩味:「他是我的朋友中最沒天分的一個,但卻比我們所有人都要更加大膽,所以…我當然會很好奇,那個勾起他興趣的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但這些和你沒有關係,好了,告訴我最後一個願望,好讓你美夢成真。」
少年認真的說到,像個言出必行的老派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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