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把經書撿起來!
峰頂高聳,直入雲間。⑥⑨ⓢⓗⓤⓧ .⃝ⓒⓞⓜ
居於峰上,可見腳下雲捲雲舒,翻騰不休。
白日裡陽光灑下,雲層折迭,整個峰頂崖間,全然一片金色。
這也是金頂峰名稱的由來。
而實際上除開這入目滿眼的神聖金色,這在世人眼中神秘莫測的金頂峰其實也沒什麼特殊之處。
既不能修行突飛猛進,也不能讓人一夕悟道。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在於眼前的少年道人居住在這裡。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不外如是。
看著少年道人順手丟在自己面前的那枚黑子,老道匍匐在地的身形微顫,面露不解。
弈之一道,黑白棋子,分別對應陰陽兩道。
白子為陽,乾也。
黑子為陰,坤也。
上乾而下坤。
所以自古以來皆以白子為尊。
可如今在祖師口中,卻是變了一個說法。
『黑,為貴色?』
而就在老道正琢磨祖師這話意思的時候,少年道人已經擺手道。
「行了,起來吧。」
「謝祖師!」
老道打了稽首趕忙起身,順勢還恭恭敬敬地撿起地上那枚黑子奉於自家祖師身前。
只可惜少年道人並未接子,而是轉身站在石台上俯瞰著下方的那片翻騰雲海。
「你說這世上當真會有不朽之物存在麼?」
少年道人聲音突兀,這話問得也突兀。
有些惴惴不安站在他身後的老道,自然一時間答不上來。
要說【不朽】,或許沒有吧。
都說上三境奪天地之造化,坐享長生。
可是對於這方天地而言,他們也只不過宛如蚍蜉一般。
朝生而暮死。
再說一世皇朝又如何?
長則千載、萬載,短則數十數百年,終有盡時。
傳說中那統御諸天萬界的上古神廷,又如何?
時至如今,除了古籍中記載的殘缺片段,誰又曾真正見過那段輝煌?
老道有時在想,甚至就連他們腳下的這片天地,也談不上不朽。
等到時光流轉,歲月盡頭。
沒準兒這片天地也會迎來終結。
正胡思亂想著,老道嚅囁下嘴唇,剛要回答。
可這時,身前的少年道人聲音竟隱約拔高了幾分。
「有的!」
老道聞言,神色錯愕。
雖然此刻的他看不到祖師的神色變化,可從這份隱隱高昂的語調中,他竟聽出了幾分類似狂熱的情緒。
「有些存在……就算天地腐朽、宇宙枯寂,也會循著廢墟與灰燼,重新歸來?」
說著,少年道人霍然轉身,目光看向老道。
「你說,要是這都不算是不朽,什麼才算?」
老道看著祖師那雙宛如童子的清澈眼眸,此刻閃爍的癲狂,莫名生出一抹畏懼。
張嘴間,想要說什麼。
可祖師依舊沒有給他機會,不知何時換上的一襲黑色雍容道袍,袍袖一揮。
「滾吧,沒事不要來打擾我。」
老道默然。
要是他沒有記錯,自從去歲年末,三尊七境真仙身死,他前來問詢『是否大劫將至』時,就覺察到祖師的異樣了。
那一日,祖師時而神色希冀,時而扼腕嘆息。
隱約間,他甚至從中看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緊張與惶恐。
仿佛要做什麼想做又太敢去做的事情一般。
今日也一樣。
祖師與他說的不多,可就算是這為數不多的幾句話,都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莫不是大限將至?』
老道心中閃過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而後瞬間掐滅。
『罪過……罪過……』
心中告饒一聲,老道趕忙躬身退下。
只是被這一打岔,直到下了金頂峰,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將那枚黑子直接帶了下來。
看著落於掌間的那枚墨玉黑子,老道眉頭蹙起。
黑,是貴色?
白子當前,如何言貴?
這豈不是倒轉乾坤?
『等等……倒轉乾坤?』
幾乎是一瞬間,老道眸光一亮,隱隱抓住了祖師的意思。
可旋即便失神嘆息起來。
『不對……』
改朝換代一事,他也不是沒經歷。
昔年大雍太祖推翻前朝時,儒法相爭,道、佛兩家也有親自下場。
可當時祖師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很平靜,從未這般失態過。
想到這裡,作為白玉京當代掌教的老道,不禁再次嘆息一聲,頭大如鼓。
直到有人走上近前,小聲道。
「掌教,祖師可有安排?」
老道搖頭。
見來人慾言又止的樣子,老道無奈道。
「幽州那邊先不要節外生枝,看看再說。」
至於說……看什麼?
自然是看看儒、釋兩家什麼反應。
雖然祖師沒有給他們一個明確的回覆,但有句話卻是不會錯。
凡是敵人想做的,我們只要能壞了他們的事情,就是勝利。
來人聞言,頓時恍然。
趕忙安排人將目光牢牢盯向了儒、釋兩家。
而實際上,與道門那位祖師打機鋒、猜謎語不同。
此刻的大禪寺,就要直白上許多。
大雄寶殿之上。
一陣舌燦蓮花的講經過後,一眾阿羅漢敬問高居蓮座之上的三藏禪師。
「敢問禪師,幽州變故如何處置?」
三藏禪師聞言,悄悄打了個酒嗝,隨後想也不想道。
「那是一個坑,不要跳。」
一眾阿羅漢聞言,蹙眉間欲言又止。
三藏禪師法眼觀天,哪能不知道他們想在什麼?
大抵無非是打著要麼清除異己,要麼收下當狗的主意。
前者斬妖伏魔,功德無量。
後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這套流程早就熟透了,自然習慣性地想要依葫蘆畫瓢。
三藏禪師本來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可想到自己以後的清靜,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
「大劫將至,若想成為劫灰,爾等但可自便。」
話音一落。
在場一眾心思浮動的阿羅漢,頓時被嚇住了。
一個個趕忙作禮佛狀。
「南無釋迦!謹遵禪師法旨!」
三藏禪師見狀,神色依舊神聖、慈悲,可眼中卻是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不耐。
這滿殿阿羅漢在他看來,大多都是庸蠹蠢物。
能入眼的幾無一人。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
所以在念頭閃過之後,三藏禪師便將目光望向了大殿角落裡的那道高大身影。
老實說,相較於一個僧人,此獠更似一尊糾糾武夫。
所謂佛法,大概就是他那一身拳法。
可偏偏三藏禪師卻很看重他。
因為三藏禪師感覺這廝跟高坐蓮台前的自己很像。
『想當初……貧僧也略通一些拳腳……』
粗粗回憶了一番往昔,三藏禪師忽然道了一聲。
「法海,我欲讓你北上草原一趟,你意下如何?」
雄渾的佛音,於大殿之上迴響。
引得一眾阿羅漢神色訝異地望向大殿角落。
被驟然點名的法海面上閃過一抹錯愕,而後很快歸於平靜,頂著一道道目光邁步走上殿中正道。
一面躬身行禮,一面應道。
「敢問禪師,可有歸期?」
不問去路,只問歸期。
可三藏禪師卻是眸光一亮,看向這廝的眼神越發欣賞。
是個佛法精深的。
確實比身邊庸才蠢貨強多了。
所以三藏禪師並沒有隱瞞,直言道。
「歸期不定。」
最起碼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
果然這話出口,法海垂眼沉默。
而他這份沉默,頓時引起了在場一眾阿羅漢的不滿。
「法海!禪師當面,法旨之下,你閉口不言,莫不是不敬禪師?」
「是啊!區區北行草原,往來也不過瞬息之間,你竟然也推三阻四,我看你這麼多年的佛法是白修了!」
說著,有人直接對三藏禪師道。
「禪師!既然法海不願,小僧願為禪師代行?」
大雄寶殿之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聒噪不堪。
所謂禮佛修行的那顆清靜心,確實半點也看不出。
三藏禪師真想跟這些混帳論上一番拳腳,然後讓他們『把經書撿起來!把經書撿起來!』
可看著法海那副依舊平靜的神色,三藏禪師心中那份戾氣,也漸漸淡去。
「若是不願,無需勉強。」
事關重大,要是勉強為之,回頭生出禍事,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不做。
而聽著三藏禪師溫和的語調,法海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回禪師,小僧願往。」
三藏禪師聞言,笑問。
「此行雖無大兇險,但麻煩頗多,當真無悔?」
法海明白,既然自己已經答應了,禪師這麼問,其實也不過是替堅定『道心』而已。
『看來……確實應該是『麻煩』頗多……』
法海心中嘆息,面上正色且堅定道。
「法海無悔。」
一聲無悔,三藏禪師這才含笑點頭。
「伱且附耳聽來。」
話音一落。
餘下的聲音,轉而便在法海神魂中迴蕩。
可只聽了一句,法海便睜大了雙眼,頭皮發麻。
『聖山問道?』
要是他沒記錯,聖山那老不死是九境絕巔的存在吧?
以他區區七境修為,與他問道?
問死還差不多!
『禪師緣何害我!』
法海心中哭唧唧,面上自然也是一副苦相。
引得身邊一眾原本想要取而代之的『同僚』,瞬間偃旗息鼓。
三藏禪師聞言,趕忙安慰道。
「放心,那老貨慫如……一生謹慎,必不敢真箇動你。」
考慮到某人到底是王族出身,些許體面還是要給的。
三藏禪師吞了半截話頭,努力說得婉轉。
法海心思也是靈巧,頓時放下心來,靜靜聽著三藏禪師接下來的交代。
等到全部聽完之後,這才面色古怪地看著高居蓮座之上的三藏禪師。
不知怎的,從這一刻起,他總感覺那蓮座周圍金色的無盡佛光,瞬間晦暗了幾分。
『這就是光明之下的下三濫麼?』
法海有些不恥。
可又不敢說什麼。
只能一邊在心中無奈搖頭,一邊向三藏禪師躬身領命道。
「法海,遵法旨。」
三藏禪師一雙法眼看透人心,法海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他卻也沒有惱怒,笑容依舊慈悲且神聖。
「臨行前,我予你一物,你當用則用。」
沒說什麼時候用,只說當用則用。
法海心中疑惑。
而這時,一陣耀眼金光,已經從蓮台高處落下。
寶殿之上一眾阿羅漢定睛看去,隨即驚呼出聲。
入目之下,只見一隻蛻下的金色蟬殼,正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法海掌間。
而眾所周知,禪師入道前,有一法名,名為『金蟬子』。
見三藏禪師連這等珍貴之物,都交給了法海,眾人心中越發艷羨,可卻無一人再敢吱聲。
只默默看著法海手握金蟬遺蛻,大步退出大雄寶殿。
一陣寂靜間,三藏禪師看著法海出了大殿便向北而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漸漸斂去。
三大聖地。
道門金頂峰那牛鼻子,在斬三屍後,整日神神叨叨。
可終究還是有跡可循。
唯獨儒家無崖山那個整日叫嚷著『天不生我董仲尼』的老瘋子,他是真的看不透。
每每總感覺他什麼都做了。
可偏偏明面上又好像什麼都沒做。
就像他門下趙氏與遼東公孫一族結為姻親,當初他就沒看透。
直到如今圖窮匕見,才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老實說,這種智商不如人、被處處壓制的感覺,當真是不好受。
這一點就算是三藏禪師離所謂的成佛,只有一步之遙,每每思之,也忍不住心生火氣。
正如此刻,三藏禪師看著北方草原上的那座所謂聖山,嘴角頓時咧起一抹嘲諷。
區區一個昔日喪家之犬,也敢在他們面前提前落子,虎口奪食。
呵,什麼東西!
這次他讓法海北上,明擺著就是要摘桃子、強搶。
他倒要看看那老貨敢不敢拒絕!
心中遍生的戾氣,甚至隱約將身邊的神聖佛光都扭曲了幾分。
隱約覺察到不對勁的一眾阿羅漢,抬眼望向那座巨大蓮台,神色閃過一抹驚悚。
而這滿殿的神色變化,終於讓三藏禪師收斂了心神。
悲天憫人的慈悲一笑間,三藏禪師和聲道。
「都看著貧僧做什麼?」
「接著誦經,接著……」
說完,手中念頭微動,一如此時三藏禪師那顆如玉禪心中,悄然生出的雜念。
『唔——這滿殿阿羅漢未免太單調了些……』
『回頭當添上些女菩薩!』
……
人心躁動,劫難便生。
又或者說劫難一生,人心便變了。
神、佛亦然。
有時候確實很難說清,這二者誰是因,誰是果。
又或者這二者,皆是因,也皆是果。
就好比此次韓紹登仙、又斬仙,其實這事與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毫無關係。
可偏偏就是這實際上關係不大的事情,一朝傳出。
這天下無論明面上,還是私底下皆是震動不已。
私底下的暗潮湧動,就先不說了。
單說這明面上的神都鎬京。
當李赫一覺醒來,尚未來得及洗漱,便見令狐安風風火火地直接沖了進來。
李赫心中一驚,以為出了什麼變故。
剛想轉身回密室銷毀那些機要密件,卻見平素一貫冷靜自矜的令狐安滿臉振奮、外加狂喜地問道。
「敢問李君,侯爺是否於日前破境登仙?」
李赫聞言,頓時懵了。
破境登仙?
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怎麼不知道?
而更讓他發懵的是,等他出門上街,這才發現侯爺破境登仙這事,整個神都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時間,人人皆誦冠軍侯甲子登仙第一人之名!
這叫什麼?
一朝成名天下知?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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