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感同身受
不知為何，在那聲音說著平靜的話語時，周朝竟能感覺到一絲無奈與失落。
那並不是針對他的，而是一種對於現狀的嘆息。
周朝愣住了，就像那聲音所說的，他始終對這些光點和聲音充滿著防備，始終有著陣營之分，始終要辨明是敵是友，他無法完全信任這些包裹著他的光點。
而他當然也做不到放開心中的壁壘。
「你可以仔細聽聽大家的煩惱，不需要你感同身受，也不需要你分攤，你只需要聽聽就好了。」
那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恢復了平靜。
星光擠在了一塊，玻璃球殼中的意識震盪著，周朝猛然意識到，他從來沒有仔細了解過這些光點。
這些光點，是一個個意識，或許曾經也是一個個生命，它們又為何匯聚至此呢？
周朝的心，鬆動了一點，他也因此感受到了一段記憶。
這段記憶來自不遠處的一顆微小的光點，那顆光點的意識單純而簡單，也沒有任何防備，很輕鬆就能感受到它的一切。
……
活化泥土，是這座空島上最常見的一種活化物。
而這段記憶，就是來自一團活化泥土。
那顆光點，也是一團活化泥土的意識。
正如那聲音所說，任何意識都有煩惱，而活化泥土當然也有。
它誕生於一片充滿戰爭的森林之中，每天的生活就是不斷與各種各樣的活化物戰鬥。
活化的樹木會將泥土翻出大地，活化空氣會匯聚在一起，形成龍捲風，捲起地面上的一切，而那些更可怕的活化物會在悄無聲息地侵蝕著它們。
活化光、活化黑暗、活化腐敗……
活化物自從誕生，就處於無窮無盡的爭鬥之中，它們活躍的意識需要宣洩，它們要破壞其他的「活物」，以此來了解自己的「活性」從何而來。
就像是嬰兒第一次觸摸鏡子，它們看著那鏡子中的「活物」，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意識因為那相同的共鳴而受到刺激，它們因此明白，什麼是「自我」。
活化物攻擊其他的活物，也只是為了尋找自我。
它們無法理解自己的存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
它們也沒有鏡子，只能好奇地向那些同樣「活動」的事物伸出自己笨拙的手。
它們不知道具體的力度，不知道何為「觸摸」，何為「毀滅」。
戰爭因此而起，永不停息。
活化泥土很痛苦，它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戰爭，不知道整日的廝殺有何意義。
於是，它一直在尋找著結束戰爭的方法。
直到，它來到了星光森林。
它蠕動著身軀，在星光中遊蕩，任由那些光點降落到自己身上，它的意識也隨著那有著無限吸引力的星光，進入了意識的海洋之中。
也就是在這裡，它遇到了其他的光點，這時候它才知道——原來它們都是同一種東西。
不管軀殼如何，是活化泥土，還是活化樹木，它們的內在都只是一段意識。
貓與鼠、鳥與蟲，只不過都只是意識的囚籠。
它們的軀殼因為生物的本能發起爭鬥，因為活化物的迷惘而相互毀滅，但它們的意識並沒有仇恨。
如果能夠感同身受，哪會有什麼仇恨呢？
兩顆光點匯聚在一起，就是新的意識，它們本就是不分你我的孿生姐妹，相互擁抱在一起，一樣的思想在不同的光點之中同時升起。
在同一時間，貫徹相同的意志，當拋棄了軀殼，意識的光點匯聚成星河，星星手牽著手，連成一片耀眼的星系，那時候哪裡會有什麼戰爭？
活化泥土在第一時間就拋棄了自己的身軀。
它將自己的身軀埋在了星光之下，放在了原本的仇敵，活化木的根系下方。
原本的仇敵手牽著手，遊蕩到了星河之中。
而那本來戰至不死不休的軀體，也相安無事地沐浴在了星光之下。
那些軀體就像衣服一樣，誰都可以穿，它們懸於星河之上，將自己的煩惱分攤給無數的星星，把欲望分散到星河遠端，這樣，它們就可以永遠保持內心的平靜，無欲無求。
此時，它已經不是活化泥土了。
它是星星的一員，是意識的光點，是組成那燦爛星河的一部分。
沒有仇敵、沒有戰爭、沒有煩惱……
……
那顆光點的所思所想衝擊著周朝的內心。
「為什麼要區分陣營，區分你我呢？一起化作星星，不是很好嗎？」
他能夠感覺到，這並不是某種欺騙，而是那顆光點真實的經歷與想法。
它無私地將自己的記憶分享給周朝，也不是為了說服他、誘惑他，只是單純地告訴周朝：
「我是這樣想的。」
感同身受並不簡單，那光點並沒有強迫周朝接受它的想法，但周朝還是無法避免地被那些思考衝擊到了。
情緒的分攤讓周朝異常地冷靜，不過冷靜並不是什麼好事，周朝感覺自己對危險失去了警惕。
他差點就放開了心中的壁壘，擁抱更深的共鳴，但好在他及時遏制住了。
在情緒的分攤下，思考會變得遲鈍，很多剛升起的想法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光點們分去。
「獨立思考的能力受到了影響。」周朝準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因為戰爭的困擾，才會思考如何結束戰爭。
因為飢餓的折磨，才會思考如何獲取糧食。
困境才會帶來思考，思考才會誕生意識。
而光點們分擔了困擾，讓意識對一切刺激的回應變得遲鈍，只會讓獨立思考的能力變得越來越弱。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周朝的心防反而收緊了幾分。
「太危險了。」
剛剛他差一點就徹底放開了壁壘，與那些意識完全融合在一起……
周朝感到了一陣後怕，他也不再敢去了解其他光點，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就在這時，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聽起來非常失落。
「你，選擇了繼續封閉嗎？」
周朝沒有回答，他已經不再相信這聲音所說的話。
「為什麼呢？」那聲音追問道。
周朝依舊不願回答。
不過，沒過多久，那聲音似乎就感覺到了周朝的心中所想，嘆了口氣：「原來如此，你想要獨立的意志嗎？」
「我曾經也是這樣想的，我以為星星是一顆顆存在的……」
那聲音念叨著，又開始說起一些匪夷所思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