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誘形期

  第38章誘形期

  藍色風鈴花模樣的飛行法器在桑葉的控制之下縮小成了肉眼難以看見的大小,快速在雲層之中穿行。

  在桑葉說出「寂川」那個名字之後,小怪物一開始只是表現的有一些呆呆的,好像是沒能反應過來。

  之後才好像害羞一般紅透了雙頰,一反平時不怎麼同她眼神交流的習慣,只是抬著雙眸,輕緩又堅定的望著她。

  桑葉一時之間也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沒有移開視線,順著他的視線,望見了那雙猩紅色瞳仁里淺淺倒映著的自己。

  外頭落下一聲清脆的鳥鳴,卻像一道驚雷,驟然驚醒了藍色風鈴花之中的人類和龍崽,桑葉如夢初醒一般猛地站起,不自在的抬手端起了桌上的糕點盒子,「……我去收拾一下。」

  她轉過身,徑直朝著放雜物的房間走去,步子踩在柔軟的花瓣地面上,心跳的速度卻一次比一次更快。

  快到哪怕眼前飛過排排大雁,滿是厚重朦朧的雲層,她一想到先前小怪物的反應,耳尖還是忍不住的發燙。

  但花了一小會兒平復好心情的桑葉從放雜物的房間回來之後,小怪物已經不再桌子邊上了。

  桑葉順著地面上被雙尾壓出的印子,在半闔著門的房中發現了他。

  他半蜷縮在地上,手裡拽著剛從床上扯下來的被褥,半遮在身上,只將一小段龍尾露在外頭。

  他的呼吸很緩慢,露在外面的皮膚隱隱泛著一層淺淺的紅,狹長的雙眸低垂著,渾身上下都閃著柔軟的光點,額頭上的兩隻小龍角更是亮的驚人。

  寂川本就凌亂的淺黑色衣裳被扯開,半邊遍布鱗片的面頰愈發顯得邪魅,汗珠從他的額角滑過直挺的鼻樑,再浸潤緊抿的雙唇,一路順著性感的喉結,沒入看不見的地方。

  看起來,又蒼白又漂亮。

  但桑葉卻沒來得及多欣賞兩眼,她看著像掉進海水裡、渾身幾乎被汗水浸濕的寂川,第一反應是前兩日他給自己治療的後遺症出來了。

  「寂川……」桑葉幾乎在發現小怪物異樣的下一秒便一個閃身來到了他身邊。

  一靠近他身邊,桑葉便發現寂川周圍的溫度比她想像的還要高,如果不用靈氣維持體表的溫度,只要一秒她便也會熱的汗如雨下。

  就這樣,小怪物他還緊緊的蓋著厚厚的被褥,在這樣悶下去怕是都快起火了。

  桑葉一手運轉簡單的冰系法訣,給房間降溫,另一隻手抬起想將蓋在寂川龍尾上的被褥薅下來。

  但這一次,向來懂事的小怪物卻死死的拽住了那床被褥,一雙紅寶石一般的雙眸第一次不帶任何偽裝的望向桑葉。

  某龍崽自認為自己那一雙宛如寒潭般的眸子裡寫滿了不願痛苦和抗拒,但在桑葉眼裡,這個眼神卻炙熱隱忍又羞怯生澀,像是一團隨時會將她吞沒的火焰,像魔一般在她耳邊低語:

  可以掀開被褥,但因此而產生的一切後果,都需要她來承擔。

  向來不太明白很多事情的桑葉,詭異的在讀懂寂川小心思這件事上取得了階段性的突破。

  桑葉看著俊美的面頰通紅的寂川,不知為何心跳加速雙頰發燙,她直覺掀開被褥除了會讓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更加尷尬之外,並不會對小怪物的情況有任何的改善。

  於是,在某龍崽毫不自知的、越來越放肆的目光之中,桑葉小聲的嘆了口氣,緩緩鬆開了捏著被角的手,放棄了掀開被褥,開始認真的控制溫度並檢查寂川的傷勢。

  察覺到桑葉的舉動之後,寂川也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心底卻隱隱有一點兒小小的失落。

  龍崽並不明白,為什麼在聽到桑葉念出他的名字之後,原本已經不再疼痛的誘形期又驟然襲來。

  這次與以往並不一樣,不僅僅是單純的疼痛,那些如影隨形、從四肢百骸蔓延上來的奇特感覺從軀體之中溢散而出,再催化成快速生長的鱗片,迅速刮破了他身上穿著的衣服。

  如果剛剛桑葉堅持要掀開被褥,那麼她就會看見一條……裸龍。

  桑葉手掌上散著冰冰涼涼的寒氣,調動全身的靈氣給小怪物降溫,自己身上只裹了一層薄薄的靈氣罩,不過多久,便也被熱的渾身濕透。

  一開始某龍崽還因為看見了桑葉異於平常的表情而感到羞於啟齒的興奮,但等到兩個時辰後,他已經疼的徹底快要失去意識了,皮膚上滲出細小的血珠,看起來比之前被桑葉撿回來的時候還要可怕。

  儘管實力已經達到了大乘階段,但沒有任何龍或鮫人願意接納的寂川只不過還是一條花了一千六百多年才破殼的可憐龍崽。

  也正是從未有過任何指引的長輩的指引,以至於寂川根本不知道誘形期,其實是龍族從龍崽蛻變成為成年龍的必經過程,也不知道,因為他血脈的特殊,這一過程比尋常龍族兇險百倍。

  對於生來健康的、有長輩關愛的龍崽來說,誘形期只是龍生的一個小插曲,甚至夠不上什麼威脅,最多只是有一些疼痛罷了。

  可對於長期的營養不良、血脈的特殊,一破殼就是一條殘缺龍崽的寂川來說,誘形期確實無比痛苦的過程。

  他無法像正常龍崽那樣在破殼後十年內便化成人形、他也無法像其他龍崽那樣接受龍族完整的記憶傳承、甚至連最基本的龍形都難以維持。

  在桑葉把他帶回來的那個晚上,也已經是他作為一個怪物能展現出來的、儘可能好看的樣子了。

  神志漸漸模糊,意識到自己現在情況十分糟糕的寂川依舊是安安靜靜的,不曾發出一絲因為疼痛而難以忍耐的痛苦低吟。

  他安靜躺在床榻上,拼命壓抑著那些像骨骼壓碎重組般的痛苦,靈體也不斷被碾碎再重新拼起來,血珠片刻便將整張床榻全都浸成了鮮紅色。

  桑葉看著床榻上幾乎不成人形的寂川,第一次察覺到了巨大的恐慌,那種即將失去的窒息感猛地將她整個淹沒,連視線都漸漸模糊起來。

  寂川能感知到桑葉的靈力也已經將近用完,再繼續下去她勢必要透支靈力。

  可……

  那個人類,依舊沒有任何猶豫,為了讓他好過那麼一些,拼盡了全力,將所有能用到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

  真是……

  為什麼要為他做到這樣的地步?

  如果再不放手,他真的就不會放過她了。

  心口翻湧著難捱的洶湧情緒,寂川覺得面頰上落下了什麼東西,他驚訝的微睜大了眼,模模糊糊看清了桑葉通紅的眼眶和被淚浸濕的睫毛。

  一滴一滴、如雨墜下。

  寂川指尖微顫,心尖發酸,緊抿住了蒼白雙唇。

  為什麼要這麼害怕?

  他是不會死的。

  一直強撐著、控制著不讓自己陷入昏迷的寂川,再看見桑葉眼淚的那一刻,徹底的放鬆了下來,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已經多久了?

  距離上一次徹底放任自己失去意識,已經過了多久了?

  一月、一年、還是十年,他已經記不清了。

  可是,如果等他……還能醒來,她沒有離開,他就再也、再也不會鬆手。

  徹底陷入昏迷之前,除了偷偷在心底對心上人放狠話之外,某龍崽還做了一件事……

  先前那些融入了雷劍宗、和各種欺負過桑葉的人影子裡的東西,是時候發現它們的作用了。

  他寂川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龍。

  對於惹過他的生物,他向來都是睚眥必報。

  先前那些欺負桑葉的東西,明顯也踩了他的底線。

  只是他怕自己做的太明顯、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幾天平靜日子會因為他本性的暴露徹底消失。

  和偽裝出來的完全不一樣的陰暗的內心,那些想將她永遠禁錮在身邊的念頭,不僅沒有因為理智的克制而減少,反而像被點燃的燎原,越燃越烈。

  這樣炙熱的感情,遲早有一天,會將她完全吞噬。

  但已經陷入了昏迷的龍崽並不知道,桑葉對他的在意,遠比他認為的還要多。

  也許是第一次見面時小怪物的眼神、又或者是後來他替她打的那把傘、亦或著是那些柔軟溫暖的笑容。

  儘管桑葉知道寂川並不是什麼尋常的生物,也絕不是普通的怪物,甚至她已經隱隱約約的察覺到了他的偽裝和不對勁,也從未曾放在心上。

  其實桑葉明白,修士最應該做到的是獨立和堅強,更何況她想要修煉的還是無情道。

  但對其他人她做的都很好,只唯獨對寂川,似乎模糊了界限。

  在寂川昏迷後的三個時辰後,桑葉身上儲備的丹藥全部消耗完畢。

  寂川昏迷後的八個時辰後,桑葉已經透支達到了極限。

  她腰間的幽冥劍發出了陣陣嘶鳴,放在儲物袋之中的旅行靈書也不斷的警告著自己的主人:再繼續下去勢必會有損根基。

  甚至連小一到小十也全都自動化成了紙片人,守護在桑葉身後。

  只是桑葉已經聽不見它們的呼喚了。

  早在兩個時辰之前,她就已經無法思考了。

  一個人類想要拯救一條重傷的龍,一個金丹期的修士想要治好一個實力比她強大數百上千倍的強者,無異於以石填海,遠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