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的成績下來了。
許嘉寧蔫了。
一整個下午,他趴在桌邊,不和任何人說話,保持沉默。
氣壓很低。
講台上,老秦面帶喜色,宣布道:「肖衍仍舊是我們班和全年級的第一名,並且總分一路領先,趕超了第二名二十多分鐘!」
林初穗回頭望了眼許嘉寧。
難怪這傢伙臉色這麼難看呢,原來被學神拉了二十多分鐘。
老秦繼續說道:「年級第二在A班,許嘉寧同學考了年級第三,雖然是第三名,但是總分有所提升了,也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
林初穗驚愕。
敢情這傢伙……名次還倒退了一名!
林初穗還記得他在老許面前立下軍令狀,如果考不到第一,就搬到他媽媽那兒去生活。
看來,這下是真的要被掃地出門了。
林初穗心情還挺愉悅,終於不用和假洋鬼子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整天雞飛狗跳地battle了。
「同樣,我們班仍然是兩極分化嚴重。前幾名同學的成績,生生把我們班的平均分拉起來了,並且遙遙領先於其他班。」
說著,他朝陸馳、林初穗這邊望了一眼,冷嘲道:「以至於排名倒數的同學,你們這幾顆老鼠屎,成績一滑再滑,也沒能影響我們班的總成績,這全是前幾名的功勞。同學們,來給他們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了起來,林初穗還挺高興的,手舉到頭頂,帶頭鼓掌,吆喝道:「好!幹得漂亮!」
「學神牛逼!」
同學們被她帶動,也紛紛鼓起了掌,掌聲熱淚,如雷貫耳――
「學神牛逼!」
「我們班的排面,全靠學神了!」
老秦冷冷睨了林初穗一眼,喃了聲:「死豬不怕開水燙,半點覺悟都沒有。」
「秦老師,林初穗這次也考得不錯啊。」陸馳說道:「從倒數第一,到倒數第十,再到倒數第十五……很厲害了好吧,再多幾名,就躋身中流了!」
老秦是一百個看不慣林初穗,哪怕她這次考試的確進步挺大,班上只有爬了幾名,但是在年級上,整整往前爬了100名,總分也上了400。
「林初穗同學的進步……的確很大。」
林初穗站起身,笑著說:「能取得這麼大的進步,完全是我自己的功勞,請大家可以虛心地向我學習。」
身後,傳來某人的冷嘲:「辣雞。」
「比起某些總分提升了、排名反而後退了的傢伙來說,我這辣雞當得也挺開心。」
說完,她笑眯眯回頭望了許嘉寧一眼。
許嘉寧目光下斂,看著自己的試卷,面無表情道:「誰知道又搞了什么小動作,像你這樣的人,沒有底線,什麼都做的出來。」
林初穗懶得浪費精力和他計較,反正他沒考到年級第一,馬上就要搬走了。
開心得很。
老秦又說道:「當然,林初穗成績能有這麼大的進步,都是他身邊的肖衍同學的功勞。和年級第一當同桌,耳濡目染,成績自然能得到提升。」
林初穗不滿道:「秦老師,您表揚我就表揚我,怎麼老扯別人啊。」
老秦:「我並不想表揚你,是你自己在表揚自己。」
行吧。
林初穗今天心情好,不和這些凡夫俗子一般見識了。
放學之後,她從書包里取出一個禮物盒子,對身邊的肖衍道:「學神,為了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我有一個禮物送給你。」
肖衍看了眼她手上包裝精美的盒子:「買的,還是你自己做的?」
「當然是我自己做的!親手做的呢!」
「哦,那我不想要。」
林初穗:……
你要不要這麼現實。
「學神,你看看嘛。」
肖衍接過了盒子,打開看了一眼,原本毫無感情的眼底,越發冷漠,將盒子遞到林初穗面前:「請問,這是什麼?」
林初穗將盒子裡的二維碼牌子取出來:「我特意給你做的支付二維碼!以後你再有業務上門,就不用挨個添加那些女生的微信進行轉帳了,直接把這二維碼拿出來,多方便啊!」
肖衍:……
林初穗將繫著二維碼牌子的藍繩子,掛在了肖衍的脖子上。
二維碼背面,林初穗偷拍他煮熱滷的照片,p成了一個成功人士的宣傳照風格,下面有一行字――
「愛拼才會贏,相信自己,你可以!!」
一排浮誇的加粗感嘆號。
林初穗把牌子掛在他脖子上,說道:「學神,這個二維碼名片,以後你要隨身攜帶,我保證你肯定生意滾滾來、財源廣進。」
「學神,你眼睛怎麼紅了,你感動哭了嗎?」
肖衍看了眼右下角的任務進度欄:34%。
他還可以忍……
晚上放學回家,陸馳感嘆著說,林初穗和肖衍這同桌再當下去,他只能獨自去北大青鳥了。
林初穗問他:「你覺得北城科技大學,怎麼樣?」
「你是說,北城科技大學名下的私立學院?以你的分數……可能還差得遠。」
「不是,不是私立學院,就是北城科技大學。」
陸馳沉默片刻,鄭重點頭:「相信你自己,愛拼才會贏。」
「所以你覺得我只要努努力,也是可以的,對嗎?」
「我覺得你下輩子可以。」
「……」
「等會兒去網吧殺通宵啊。」
「走走。」
「我不去了。」林初穗加快了步伐離開:「回去寫作業。」
「你真要考北城科技大學啊?」
「對!」
「要不咱們先立個小目標,考上三本?」
林初穗回頭沖他豎了個友好的中指。
……
林初穗回到家,客廳里,許嘉寧的行李箱已經收拾好了。
他在生活方面,比女生還精緻一些,因此東西也很多,整整兩個大箱子。
方幼怡很不願意許嘉寧離開,勸許松柏道:「只是成績退後了一名而已,但總分有提升,沒必要這麼嚴苛。」
許松柏道:「他承諾過要考到年級第一,現在不僅沒考到第一,反而滑到第三名。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必須說到做到,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言而無信,將來他怎麼立足。」
「你也說了,他一直沒有在那邊生活過,現在過去……可能不太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那女人本來就應該承擔起照顧孩子的責任,這麼多年,全是我一個人拉扯他,當媽的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方幼怡嘆了口氣,對於林初穗學習的進步,她自然高興,快兩年了,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不過因為剛剛許嘉寧的不愉快,照顧到許松柏的情緒,她的喜悅之情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
林初穗趁機向方幼怡提了一個小要求,希望能夠重新回到體隊。
「不行。」許松柏立刻反駁:「好不容易成績有了些起色,現在你必須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學習上,而不是去搞什麼體育。」
「我不需要徵求你的同意。」林初穗拉著方幼怡的手,撒嬌道:「媽,你讓我重新回去訓練,我保證成績不會下降,也不會花太多時間,就是每天晚上放學之後,練練而已。」
方幼怡有些遲疑:「你許叔叔說得對,高三了,你的確應該把更多心思放在學習上。」
「我爸說,讓我儘管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喜歡讀書,就好好讀書;喜歡體育,就努力奔跑。只要是走在自己喜歡的路上,那就是最好的自己。」
「可你真的喜歡體育嗎。」方幼怡質疑道:「我覺得你是在逃避,用體育來逃避學習;然後用每天的懶懶散散,來逃避體隊得訓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兩年是怎麼過來的。」
林初穗看著她,堅定地說:「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逃避了。」
那場馬拉松的遺憾,瓢潑傾盆的大雨,讓她成長了很多,也清醒了很多。
自爸爸離開之後,她一路孤軍奮戰、跌跌撞撞,越發變得面目全非。
而她不能再以這樣的「面目全非」,去和生命中在乎的人相遇。
想變好,真的想變好。
「媽,我真的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了。」
「行吧。」方幼怡鬆口了:「只要你看清自己要走的路,並且堅定地走下去,媽媽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你。」
方幼怡對林初穗一向是寵愛大過了嚴厲,儘管這樣的寵愛,也曾讓她一再變的任性。
但她終究是她唯一的女兒,年少喪父,越發憐愛。
許松柏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到方幼怡主意已定,還是閉嘴了。
……
第二天,林初穗早早地起了床,以無比輕鬆的心情,梳洗下樓。
阿姨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早餐,擺在桌上,有牛奶雞蛋和吐司麵包。
以前,林初穗每每清晨下樓,總能看到許嘉寧衣冠楚楚地端坐在椅子上,一邊喝咖啡,一邊拿著本《紅樓夢》,陽光透過落地窗,正好落在他的臉頰上。
假洋鬼子,深諳裝逼之精髓。
而現在,桌邊空空蕩蕩,沒人拌嘴了,林初穗一個人寂寞地吃完了早飯。
愉快的心情似乎也一掃而空,總感覺缺了點什麼似的。
總不可能是……有點想許嘉寧吧。
林初穗立刻否定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多半只是不習慣罷了。
……
許嘉寧一貫是早早地來教室看書,不過今天倒是一改往常的作風,他幾乎是伴著早讀課的鈴聲,踩點進教室。
狀態似乎也很糟糕,頭髮有些亂,眼圈浮腫,眼底還有淡淡的黑眼圈。
甚至……下頜青色的胡茬都沒刮乾淨。
他素來是注重外在形象的一個人,在家裡,每天早上照鏡子的時間不會少於十分鐘,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才會出門。
就連陸甜白都注意到了許嘉寧今天畫風不對勁,擔憂地回頭望他――
「嘉寧哥這是怎麼了?」
林初穗低聲道:「沒化妝,素顏出鏡,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了。」
「嘉寧哥的本來面目,好狂野啊!」
「幻滅了嗎,少女。」
陸甜白羞澀地搖頭:「我喜歡的不是他的某一面,我喜歡的是他的每一面。」
林初穗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
許嘉寧的情緒非常不好,平時上課最喜歡舉手回答問題,尤其是語文課,講到他最感興趣的古文詩詞,他總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
今天的許嘉寧,倒是偃旗息鼓了。
下課後,林初穗湊近了許嘉寧,笑眯眯地問道:「去你媽媽家生活,水土不服啊?」
「開心得很。」許嘉寧埋首做題,頭也沒抬:「不用和某個討厭鬼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不知道有多自在。」
「是嗎。」林初穗懷疑地看著他:「你媽媽那邊歡迎你嗎,你不是說,這麼多年她都沒看過你麼?」
許嘉寧放下筆,狹長的眸子掃了林初穗一眼:「怎麼,便宜妹妹是在關心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
林初穗笑了笑:「你要是在那邊過得好,我一定想辦法讓叔叔把你接回來。你要是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林初穗,我真的很討厭你。」
「說得好像我喜歡你似的。」
「爬。」
「你爬。」
……
拌了幾句嘴,終於又找回了以前熟悉的感覺,林初穗心滿意足地回過頭。
恰逢肖衍附身過來檢查她的作業完成情況,林初穗猝不及防的一個轉身,唇瓣和他的鼻尖偏擦而過。
肖衍明顯感覺到鼻尖一涼,少女唇瓣柔軟的觸感,令他全身一陣酥麻。
再看林初穗,她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肖衍。
兩個人在詭異的氣氛中對視了兩秒,然後各做各的事,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上課之後幾分鐘,肖衍看到【南城一中名媛群】里,林初穗發了一條消息――
「救命!剛剛學神想偷親我!」
肖衍看到這條消息,又望了面紅耳赤的林初穗一眼,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一下傻逼又健忘的她,他……也在群里。
晚上放學,林初穗想跟蹤許嘉寧,去他媽媽家裡看看。
她想親眼見見許嘉寧寄人籬下生活有多落魄,只要知道他過得不好,她就可以安心了。
不過林初穗沒有自行車,便拐了學神同學,讓他騎自行車載她。
學神同學本來想拒絕,林初穗雙手合十,跟他撒了個十分做作的嬌:「求求了。」
鬼使神差的,學神同學竟然同意了。
不過,同意跟蹤的前提,讓是林初穗載他。
「你還是不是男人!」
「我是,但我身體不好。」
「你這麼虛,以後怎麼找女朋友啊。」
「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找身體好的女朋友?」
「……」
許嘉寧騎著車,從他倆身邊擦過。
林初穗懶得廢話,騎上自行車追了上去,一路光明正大地尾隨。
許嘉寧的媽媽住在南城國際社區,這是一處高檔小區,全是大戶型、大平層設計,屬於南城這幾年來品質極高的改善型住房。
條件還不錯,絲毫不會比林初穗家的別墅差。
許嘉寧剛走到門口,準備刷卡進去,卻看到有幾個七八歲的小孩衝過來,擋住了許嘉寧的去路。
領頭的小孩穿著一件奧特曼的衣裳,手上拿著水槍,沖許嘉寧一個勁地滋水:「打死你!打死你!」
猝不及防的許嘉寧伸手格擋,但上半身校服被他弄濕了,頭髮也濕潤了。
關鍵是,這小孩水槍里裝的是渾濁泥水,弄得他身上全是泥。
許嘉寧是極其愛乾淨的人,驟然間被弄髒了衣服,怒聲道:「朱梓淇,你幹什麼!」
「滾出去!不准你進我的家門!」
「讓開。」
「滾出去滾出去!」
那個名叫朱梓淇的小男孩,似就是許嘉寧的弟弟,他惡狠狠地瞪著許嘉寧:「媽媽說他只愛我一個人,我不要你來分走媽媽的愛,她是我一個人的媽媽,不是你的!你滾出我家!」
「我滾不滾,不是你說了算。」
「我就不讓你進去!」
朱梓淇張開雙臂,擋在了小區門口的門前:「這裡不是你的家!你從哪來滾回那兒去!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許嘉寧是個不信邪的人,冷笑道:「你一小屁孩,你要怎麼對我不客氣,難不成還要打我嗎?」
朱梓淇和周圍幾個熊孩子對視了一眼,紛紛從包里摸出了彈弓,對著許嘉寧招呼:「打他!」
「打死他!」
彈弓的彈簧繩威力極大,許嘉寧躲避不及,石頭打在了他額頭上,疼痛不已。
林初穗實在看不下去了,匆匆扔下自行車,衝過去揪住了朱梓淇的彈弓,扔進了大門口的雕塑噴泉里。
朱梓淇勃然大怒,撕咬著林初穗:「賠我彈弓!賠我賠我陪我!」
「我賠你MD!」
林初穗揪住了朱梓淇的衣領,直接將他給扔了出去,摔倒在地。
周圍小孩見朱梓淇被欺負,想上前來幫他,但是看著林初穗凶神惡煞的樣子,又有些不敢,紛紛指責她:「你怎麼欺負人!大人欺負小孩!」
「我就欺負你們怎麼了,一群欺軟怕硬的東西。」林初穗拍拍手:「我不僅欺負小孩,我還喜歡暴揍熊孩子,不服一起來啊!」
小孩們被林初穗兇狠的模樣嚇到了,一鬨而散。
朱梓淇平時在家裡被寵得無法無天,自然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大哭大鬧著,又衝過來扑打林初穗。
林初穗一腳把他給踹了出去,控制著力度沒讓他受傷,但也夠他受的了。
小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這時,小區院子裡跳廣場舞的朱梓淇奶奶,踩著兩個風火輪似的,聞風而來,一把護住了自己的孫子。
「好哇!你敢欺負我孫子!我……我打死你!」
說著,喪失理智的老人,脫下了自己的鞋,就要來追打林初穗。
林初穗扯過她的鞋,跟著也扔進了噴泉水池裡:「我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既然能跟小孩動手,也可以跟老人動手,別惹我。」
老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開始大哭大鬧了起來:「不得了哇!欺負人了!打人啦!」
「我就欺負了,就打了!怎麼樣!你哭啊,看誰丟臉。」
「你……你什麼人!憑什麼打我們家阿寶!」
林初穗將許嘉寧拉到自己身後:「你看清楚了,他是我們家哥哥!你家死小孩用髒水噴我們家哥哥,還用彈弓打他,額頭都腫了!我們家哥哥高智商,要是被打成弱智了,我要把你小孩頭都擰下來!」
許嘉寧嘴角抽抽:「我不會變成弱智。」
「閉嘴!」
……
肖衍抱著手臂倚在噴泉池旁,作壁上觀。
嘴角不覺微微上揚
小丫頭校服領口都歪了,嬌俏的五官因為她囂張的氣焰,也變得格外具有攻擊性。
不知道為什麼,肖衍感覺心跳有點加速了。
他以前在孤兒院也曾被這樣一群小孩欺負,好不容易熬到了有家庭領養他,又被看似溫柔和藹的「爸爸媽媽」欺負,後來被社會上的人欺負……
他太懂得那種一腔怒意壓在心口的無力感。
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更沒有能力保護別人。
前幾年,肖衍以為自己會喜歡像姐姐一樣的溫柔嫵媚的女人。
然而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去他媽的溫柔嫵媚。
不講道理、霸道野蠻的林初穗,才是他的人間理想。
林修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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