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彤沒有意識到林曦的眼睛有多尖，進門後還把拿著手機盒子的手放到背後，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偶爾正經坐一回辦公室的樣子，還挺不錯的嘛！不過你為什麼不穿一身西服坐這呢，這樣看著更順眼一點。」

  陳思彤看著林曦萬年不變的長袖T恤加牛仔褲的造型說道。

  林曦嘖頭也不抬地說道：「那你為什麼不穿黑絲來這裡呢，這樣看起來更養眼一點。」

  「嘖，你就斷了這個念想吧，我說過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陳思彤一臉俏皮，看上去今天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林曦一邊打開電腦，一邊說道：「今天沒工作要處理麼，看來公司的事務還是太輕鬆了啊。林楠楠她們後天的表演準備的怎麼樣了，都萬無一失了？」

  根據合同規定，參加《歌手創造營》的歌手，必須在節目播放期間配合節目的宣傳。

  而後天番茄台有一檔自製的綜藝，邀請了在第一集中表現出色的學員參加，也是為節目組進一步造勢。作為當下最耀眼的學員之一，花樣女團自然在受邀之列。

  這很有趣，一方面節目組討厭林楠楠她們，另一方面卻又不得不給她們曝光的機會。

  為什麼呢？

  倒不是節目組非要借她們搏流量，而是現在整個輿論都站在一家大這邊。

  你想，之前就傳說番茄台要聯合SCK來打壓一家大，剛剛他們還發文闢謠呢，現在就把花樣少女團丟一邊，只邀請其他學員參加自家的節目，豈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到時候觀眾不翻臉才怪！

  所以，儘管討厭花樣少女團，但是節目組還必須邀請她們，甚至還得小心翼翼，生怕她們不來。

  陳思彤一聽林曦又說訓練的事情，不由露出氣憤兼鄙夷的神色。

  「我算是發現了，自從你成為老闆以後，真是一點人性都沒有了。這個月那三個小妮子可是每天都練到爆炸，不給休假就算了，讓她們休息休息也不行了？」

  看著陳思彤，林曦也明白過來了，為了配合陳思彤給自己送手機找的理由，林曦語氣緩和起來，說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對她們嚴格點，還不是為她們好？等她們成了大明星，每天數錢數到手軟，出門一大群助理跟著的時候，她們會感謝我的。」

  「林曦，就你這個段位，還想著PUA人家？」陳思彤擺出看穿了一起的架勢，氣哼哼地把手機從背後拿出來，然後放到林曦的跟前。

  「新手機，給你的。」

  頓了頓，陳思彤又補充道：「正好早上聽楠楠說你的手機壞了，上午逛街的時候看到了，於是我善心大發，就……給你買了一個。」

  林曦心想，可是正好陳雪送了我一個，正好白茵又送了我一個……現在我好為難啊，到時候到底應該用誰的？

  但到底是老表演藝術家，林曦立即表現出一臉感動的樣子，說道：「思彤姐，雖然你經常不給我好臉色，可是暖心起來……嗯，我真有點被感動了，怎麼辦？」

  林曦毫無預兆的煽情，顯然是陳思彤沒有料到的，畢竟這傢伙可從來都沒有說過這種話啊。

  陳思彤一下子就被整不會了。

  臉龐驀地一陣發燙，甚至連小手不知道往哪放了，更別提如何接這句話。

  「什、什麼暖心啊？你想多了，我……我就是一時發了善心而已，要不然才懶得管你呢。」

  陳思彤語無倫次，黑亮的眸子裡透著心虛，忽閃忽閃的，卻又使勁做出一副很誠懇的表情。

  林曦心想，看來她是做不了演員了，連說謊都不會。

  正想著怎麼告訴陳思彤其實自己有手機了，卻聽陳思彤又兀自說了一句。

  「我回去了，不打擾你了。」

  陳思彤說完便立即轉身，快步朝門口走去。

  風聲緊，扯呼！

  卻是扯得太快了些，眼睛沒跟上腳步，下一刻便「梆」的一聲撞在了玻璃門上。

  這一下撞得可謂結結實實，因為林曦甚至能清晰地察覺到，用木板做的隔斷牆都晃動了一下。

  門外的公共辦公區里，不少員工都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了過來。

  林曦連忙問道：「你沒……」

  卻還沒等他問出口，只見陳思彤淡定地說道：「沒事，這門質量還行。」

  說完，依舊淡定地開門。

  在門外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她更加淡定的，甚至閒庭信步地走出公司大門。

  優雅如名媛好嗎？

  直到出了公司大門，確定樓道上沒人之後，這才咬著牙瘋狂揉自己的腦門。

  好疼好疼，眼淚都飆出來了！

  等下，好像撞出個包啊？

  嗎的，誰想出來的，辦公室的門用玻璃做，氣死了！

  好丟臉！

  林曦那傢伙現在一定在笑吧？

  啊啊啊！

  陳思彤一隻手揉腦門，一隻手緊攥著拳頭，又羞又氣又疼，臉上滿滿的都是崩潰的表情，恨不得立刻隱身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卻在這時，背後又傳來一個聲音。

  「你真的沒事？不用去看看醫生？」

  陳思彤確定，那是林曦的聲音。

  很好，這下真的可以餘生各自安好了。

  不想再見他了，再也不想見他了。

  陳思彤飛奔下樓，連電梯都不想坐了。

  ……

  林曦無奈地回到辦公室。

  坐到座位上，把白茵的那個手機出來，和陳思彤的擺在一起。

  然後，再抽抽自己手裡的另一台,不由陷入了沉思。

  陳思彤給自己送個手機，差點沒把鋼化玻璃干碎，回頭要是自己不用她的，沒準她能把自己干碎。

  白茵小妮子，膽小敏感，要是把她的手機扔一邊，她大概會傷心好久，而且沒準會認為自己對她有看法，以後就更不敢跟自己說話了。

  這樣，她好不容易稍稍有點起色的自信心，豈不是又要被打壓回去了？

  終於陳雪……雖然說就算不用她的手機她也不會說什麼，但是畢竟自己已經接受了她的手機，突然間又換了個，她心裡難免會有想法吧？

  用誰的都不行？

  好極了，要不然悄悄在辦公室放一把火，然後聲稱手機都被燒毀了？

  好吧，開個玩笑。

  可惜一點都不好笑，怎麼感覺自己在度修羅場似的？

  林曦突然發現這方向有點不對。

  明明自己一直以來都秉持著「男孩子要保護好自己」的原則在行事的，也就昨晚不小心……可現在這場面，怎麼又跟地球上那些年的枸杞歲月很相似了？

  人類最大的教訓，就是從教訓中吸取不了任何教訓？

  這時，漂亮的前台來敲門了。

  「林總，蘇徽衛視的李總來了，在會客室等您。」

  前台小陳說話時有些激動，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跟林曦說話——很明顯她就是林曦的粉絲，因為這才辭去了上一份工作，來這裡坐檯……坐前台的。

  在一家大，因為林曦或者陳思彤而加入的員工，可不止她一個。

  林曦說了聲「知道了」，便收起手機，起身出門。

  公司會客室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中間一個地毯，除了進門面，其他三面都是一排單人座的沙發，沙發旁邊是茶几，上面放著白瓷的茶杯，還帶蓋子的那種。

  那種感覺很像是政府機關領導會面，據說這是新的時尚？

  林曦覺得，那自己還得再配個老幹部夾克，再梳個三七分或者大背後，才配得上這裝修風格。

  屋子裡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戴著黑框眼鏡，一身休閒裝的男子，是徽州衛視的內容採購部總監李大通。

  另一個是大約三十出頭的女人，很瘦，一看就是精明人。

  「林總好。」李大通看到林曦，主動起身，笑著說道，「久聞林總大名，今兒總算見著本尊了，三生有幸啊。」

  「李總說笑了。這位是？」

  「哦，這位是我們衛視的內容製作部陳倩總監。你不是說想跟我們的團隊合作嘛，所以也把她給請來了，你不介意吧？」

  「怎麼會，歡迎歡迎啊。」

  場面人場面話，雙方例行寒暄了幾句，但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你是說，你準備做的這個綜藝，叫《奔跑吧兄弟》？」陳倩問道。

  「對，」林曦解釋道：「這裡面會有六個固定男嘉賓，一個固定女嘉賓，當然也會請一些飛行嘉賓。其基本原理是，戶外競技和劇情殺相結合。」

  陳倩笑了笑：「那豈不是，這麼多嘉賓我都需要同時拍，另外每一期我還得策劃劇情，還得後期剪輯，這個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哦。」

  也難怪陳倩說出這種話。

  畢竟在這個世界，這種類型大型綜藝節目還幾乎沒有。

  之前所謂的「大綜藝」，無非是兩種模式。

  一種是請幾個明星，約到一個錄影棚里做遊戲，然後按照類似歌唱比賽的模式，設置一個總導演，安排幾個攝像組，從不同角度架設好，按照總導演的思路，直接拍攝就完事。

  這種就有點類似於地球上的某某大本營。

  而另外一種，則是類似於《偶像創造營》這種，四位大明星導師和一眾學員齊聚攝影棚，導師們一人分配一個攝像機位，學員在上場時才有機位，但又增加了幾個後台休息室遊走的PD，隨時抓取好的素材進行拍攝。

  這就意味著，業界幾乎沒有大型戶外競技類的綜藝。

  而且「劇情殺」這種模式，眼下也只在部分桌遊店裡有，還只是屬於一小部分人的愛好，或者說是一種很「潮」但是很少人玩的小眾遊戲。

  所以，陳倩委婉的說工作量會很大，其實還包含了一個質疑，那就是費這麼大的勁，能獲得觀眾認可嗎？

  林曦倒是理解她的擔心，畢竟全世界任何綜藝、電影、音樂或者其他文藝作品，在推出之前，沒有人敢打包票就一定會火。

  於是他又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首先這種戶外競技類節目市場上幾乎沒有，此外劇情殺模式比拼的不止是體力還有腦力，比目前流行的明星齊聚做簡單小遊戲的模式更刺激、更有趣，也更容易讓觀眾融入劇情。所以……」

  陳倩聽到這裡，開始笑著搖頭了。

  「林總，不好意思，請允許我打斷一下。」

  話是這麼說，可是也不等林曦允許，她又說道：「誠然，從理論上說，我承認這個想法很有創意，甚至很棒，這點毫無疑問！

  但或許這是……基於您對整個綜藝製作流程不熟悉的一種……天馬行空的想法！

  咱就說，單單是七個固定嘉賓，就需要七個成熟的PD去跟拍，而這些PD必須擁有強健的體魄、敏銳的素材抓取嗅覺以及穩定成熟的拍攝技巧。要是像您說的，再加幾個飛行嘉賓，那七個還不夠。

  而您知道，我們台現在能找出幾個這樣的PD？不瞞您說，總共也就六七個。可總不能，您一個欄目就要我們傾巢出動吧？到時候台里要用人的時候，一問大伙兒全去出差了，恐怕台長都要罵人。」

  林曦皺了皺眉，有點不太喜歡這位陳總監盛氣凌人的說話方式。

  但是又覺得，她的擔心有道理。

  因為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於是林曦又微笑道：「我剛才可能沒表述清楚，整個節目不止七個PD。」

  陳倩立即接話道：「我知道，不止PD，可能還需要一個總導演，甚至分組導演。某些重要場景，可能需要航拍，來呈現整個劇情殺的背景和全貌，這些成本……」

  看得出來，三十出頭的陳倩，急於抓住每一個機會，來展現她的專業。

  可能，因為對面是林曦，但只是會唱歌、寫歌的林曦，於是她就更急於展示了。

  很多人都有這種心理，比如你只是名氣比我大，但在我的領域，你沒有我強，所以我其實都不想聽你說話。

  林曦當然沒想刻意去打擊她，也沒想跟她爭高下，畢竟他有興趣爭高下的女人，一般都是很漂亮的，滿足這個前提，才可以再談是我上還是你下。

  可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否則這合作就沒法談了。

  於是他淡淡一笑，說道：「你說的很對。但除了這些，為了呈現更好的效果，我們還需要在某些關鍵位置，布置更多的機位。」

  陳倩皺了皺眉，問道：「那還需要準備多少呢？」

  林曦伸出五根手指。

  「五台？」

  「不，是五十台！」

  「多少？」陳倩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下，連一直笑眯眯，保持著領導風範的李大通都震驚了，忍不住說道：「林總，你這一期節目，加起來快要六十個機位了，不是開玩笑的吧？」

  林曦搖搖頭：「我沒有開玩笑，這還是儘量往少了算的。如果想拍大場景，沒準上百個機位都有可能。」

  《奔跑吧兄弟》在地球上之所以風靡，可不單單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當觀眾看到全方位的「劇情殺」和各種角度的鏡頭時，背後是常年保持著兩百人左右的拍攝團隊的努力。

  而機位，更是高達五十到一百台之間。

  五十台只能算是底線了。

  屋子裡，頓時一片沉寂。

  陳倩帶著一臉無語的笑，看了眼李大通。

  看，我就說這是個外行吧？

  李大通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訴她，注意態度，畢竟這可是一家大的實際掌門人，就算他……異想天開了些，可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

  陳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擺出她認為自己現在還能擺出的，最耐心的表情。

  也以最耐心的語氣，對林曦說道：「林總，我冒昧地再請教一個問題，那就是這麼多機位，拍攝時長加起來能有多久？」

  林曦想了想，說道：「所有機位加起來的拍攝時常，每期差不多能達到300小時左右吧。」

  「哦，」陳倩現在很想笑，因為她感覺自己的專業受到了侮辱。

  他到底懂不懂綜藝啊？

  300小時的素材，拍電影呢？

  他知道這得怎麼剪，又得多少人來剪嗎？

  不過，她終究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耐著最後的性子，說道：「林總，這個量的素材，首先剪輯就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工作量，另外，我們還得做後期，有時候還得做特效，您覺著，咱們需要多少人？」

  林曦不假思索道：「整個團隊應該在兩百人到三百人之間。包括前期勘景、布景，到現場拍攝、後勤、燈光、化妝，再到後期剪輯、特效，都在內。」

  陳倩又微微一笑，然後就不說話了。

  表示再多說一句，都是對她職業生涯的侮辱，甚至智商的侮辱。

  照她看來，這三百人都未必夠！

  他知道三百人什麼概念嗎？不算群演，就算是拍電影，那都算頂尖的大劇組了！

  綜藝還有這麼玩的？開什麼玩笑！

  要真答應他，那整個電視台別的都不用幹了，全都圍著他一個節目轉好了！

  林曦也看出了這位陳倩同學，已經拿自己當白痴看了。

  於是就看向李大通，心想他的眼光能不能長遠一些呢？

  三百人的團隊的確很龐大，可他們就不問問，一家大能協助做些什麼？

  然而李大通並沒有問。

  在職業而禮貌的微笑後，李大通說道：「不得不說，林總的確很有魄力，也非常具有前瞻性，我個人對這個項目非常感興趣！

  但是這個項目畢竟很大，我要回去跟台里好好請示下。要是能說動那幾個老頑固，咱們再討論下一步細節！」

  很明顯，這是直接婉拒了。

  林曦只好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那好，我送送你們。」

  蘇徽衛視，就這麼談黃了。

  甚至，連細節都沒有談過。

  不過林曦也知道，在綜藝這個領域，他不過是初來乍到，而且《奔跑吧兄弟》也的確是砸錢、砸人的項目，人家不願意也很正常。

  可是，特麽的不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自己啊！

  投入是很龐大，可自己也沒說全都要他們出啊！

  林曦很不爽。

  他之所以要做《奔跑吧兄弟》，就是要一舉奠定一家大在綜藝界的地位，這樣才能強有力地打擊到華盛、世嘉的綜藝業務，甚至包括SCK。

  至於投入大，他一點都不擔心，畢竟他現在有錢。

  他要的是電視台的綜藝人才，有了這些人才，他就可以在製作節目的同時，培養屬於自己的綜藝團隊。

  說白了，其實只要衛視同意合作，他可以承擔大部分的支出，以及人員招聘、管理等工作，根本沒有那麼複雜。

  但基於對方表現得毫無誠意，林曦也就懶得說這些了。

  對於林曦來說，相對於實力，他更看重誠意。

  然而從下午的川蜀衛視，到晚上的甘州衛視，幾乎都和蘇徽衛視一個態度。

  晚上這一場，甚至陳思彤、胡誠林兩人也都參加了，可結果依然如故。

  唯一的不同是，之前只有林曦一個人被看成白痴，現在變成了三個人。

  送走江州衛視的人後，胡誠林忍不住說道：「林曦，你這綜藝的第一把火，燒得是不是確實有點大？整個業界都沒有這麼玩過啊。」

  話音剛落，陳思彤就毫不猶豫地說道：「沒玩過不代表就不能玩。我就覺得挺好，就算失敗了，咱們也算是拓荒者，精神永存。」

  林曦看了眼陳思彤：「下次你說話說前半句就好了。」

  陳思彤咬唇白了林曦一眼：「下次你別說話就好了。」

  胡誠林一看兩人又開始打情罵俏，趕緊藉故撤了。

  卻在這時，只見前台小陳快步走了過來，說道：「林總，陳總，這邊有個人等你們很久了，說是甘州衛視的副台長，還說跟您見面聊一聊，要見見嗎？」

  陳思彤回憶了下，說道：」應該是趙副台長，他怎麼來了？小劉，你趕緊請他去會客室。「

  「你認識？「林曦問道。」

  「嗯，之前跟甘州衛視有過合作，跟他見過幾次面，人不錯。」

  「那我就不去了吧？「林曦說道。」

  畢竟，甘州衛視屬於三線衛視，實力擺在那，真沒什麼好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