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人,東方人!」
房屋前那個矮胖的中年婦女叫嚷起來,語氣帶著驚訝和厭惡。
Oriental?顧俊聽得出是這個詞,因此瞬間有了判斷,這個詞雖然不算嚴重歧視,但也可以是有冒犯意味的,一見到他就這麼喊,這不是一個對東方人友善的年代和地方。
那邊房屋裡的人被驚動出來了,先是一個同樣矮胖的中年大漢,滿臉的雀斑麻子,激動地大罵道:「該死的,你個混蛋,天殺的異教徒,滾出這裡,離我家遠點!」
「嘿。」顧俊舉了舉雙手,表示自己沒惡意,人生地不熟,跟他們吵不過,「我這就走。」
「天殺的老約翰,沒鳥用的老東西,怎麼會讓這麼個異教徒走進我們鎮子!」那個麻斑男人罵罵咧咧著,在他身後有三個年紀不一的小孩也走出屋子了,有些疑惑地望著,男人罵個不停:「把我該死的槍拿來,快!」
一聽到Gun,顧俊連忙往山坡下方快步走去,我這是到了什麼鬼地方?
他匆匆地走了一段路,下了山坡進了一片蕭索的楓樹林,穿林而過,到了一條寬闊的小鎮泥路上。
電線桿……那邊有電線桿!非常老式的木製電線桿,但掛著的電線也能連通這片區域。
有槍,有電線桿,這應該是近代了,但不是現代。
也是這時候,顧俊突然就聽到後面有兇猛的狗吠聲追來,還有一夥男人粗獷的罵聲:
「東方混球,他們全是魔鬼!」
「不能被他跑掉了,他會害死我們全部人的。」
「該死的,福特,你剛才怎麼會讓他跑了,怎麼不一槍打死他!」
聽著這些罵語,顧俊皺著眉頭,雖然扯痛腹部傷口,也只能奔跑起來,心裡大罵,操他媽的這些王八蛋。
即使是近代,所謂的有色人種在歐美之地都是飽受欺凌的,尤其在這種農鎮地方,一槍打死他,再隨便挖個坑埋掉,那些人不會有任何責任。這裡不是廢土,對於他卻同樣兇險。
那狗吠聲越來越近了,還有那些男人的腳步聲、罵咧聲。
從山坡到這裡,顧俊只走了一些路,那些人要追上來是很快的,他心頭焦急,如果不是那些狗,他倒可以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有狗就藏不著了。背包里沒有畫紙、沒有槍,早知道至少也帶一瓶防狼噴霧……
防狼噴霧啊,說了多久了,早就要隨身帶的。
狼都能防,幾隻狗應該也不在話下。
「怎麼辦,怎麼辦……」顧俊想著,必須要動用點智慧了,手上沒槍,咒術用不上,那麼,我其實是個流落此地的東方王子?只要幫助我回到東方,我就給你們打錢?很多的錢?
就在這個時候,那些追趕聲已快要走出樹林,顧俊忽然見到有一輛裝著乾草料的馬車從後面追了上來。
馬車上只有一個車夫,是個白人老頭,老臉天然發紅,蓄著一大把亂蓬蓬的絡腮鬍子,握著韁繩的手粗壯有繭,是個幹活的人。不過老頭的面色並不兇惡,看著他的眼神反而像看著什麼貴客似的。
「小伙子,上車。」老頭叫喚道,「你能聽懂嗎?快上車,想要活命就上車藏好,那些莽漢要來了,快!」
顧俊也是有幾分識人目光的,而且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了,起碼這是個老頭,還沒有槍。
「我能聽懂。」他就往這輛馬車貨板上的草料里一鑽,把自己掩藏在這堆乾草裡頭。
老頭兒立即呼了一聲,揮動馬鞭,馬蹄揚起,這輛馬車頓時繼續往前面去了。
很快,顧俊的目光透過草料之間的縫隙,看見那邊有幾隻壯碩的大狗衝出樹林,有的望著這邊,有的望著那邊,然後幾個大漢也走出樹林,個個手中都拿著霰彈獵槍,張望周圍找著他,罵罵咧咧的,卻沒有懷疑到這輛馬車上。
噠噠噠,馬車在這條泥濘破爛的鄉路上漸漸地駛遠。
顧俊一直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只是靜默地觀察著路邊的情況。
這個小鎮定然人口稀少,房屋半天都見不到一間,距離道路也都很遠。不過他望到在那些房屋的前院有更多的現代事物,一戶人家還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是那種老爺車的造型,卻不是蒸汽汽車,是燒石油的。
有汽車,有電,應該是20世紀了。
顧俊想著,趁馬車又進入荒無人煙的路段,他大聲地問道:「老先生,謝謝你,我們這是去哪?」
「我的農場。」老頭子說道,「你可以隨時下車,但我不建議你那麼做,你不知道這些人抓到你會做出什麼來。」
「你和他們不同?」顧俊故意問了句,這老頭圖的是什麼?
「哈哈。」老頭爽朗地笑了幾聲,「是的,我不同,我一向對東方很感興趣,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小伙子,我才不管你是東方人,是印第安人,是黑人,或是什麼人……只要你是人類,那就好了。」
顧俊微微斂目,這個老頭話中有話。
「先生,你的問題如果我知道答案我會說的,但我有幾個問題想先問你。」他得先搞清楚情況,「這是哪裡?時間呢?請具體到年月日。」
「什麼?好吧。」老頭有些疑惑,但還是答道:「花旗國,麻薩諸塞州,1929年10月25日。」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顧俊仍是怔了怔,我這是回到過去了嗎?
怎麼跑到花旗國去了,麻薩諸塞州?
「麻薩諸塞州?」他喃喃,想起了什麼來,新英格蘭地區,麻薩諸塞州,這是出過著名女巫審判事件的地方……
國內一般把這個州稱為麻省,哈佛大學就是在這裡。
「是啊,麻薩諸塞州。」老頭兒說道,「奇克敦,一個小破地方,挨著阿卡姆、印斯茅斯、紐伯里波特。」
這下顧俊心臟猛然一跳,什麼!?Innsmouth?印斯茅斯!印斯茅斯!
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地名是從記憶碎片中聽李振波叔叔所說,那是海鳥號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的地方之一。「它明明應該在那裡啊,但就是找不到。」李叔叔是這麼說的。
之後天機局也找不到,包括對花旗國境內的尋找,在GOA、WMO真正展開合作後,還是找不到。
不管是以前的舊地名還是現有的,都沒有發現。
可是現在,這個老頭說……
顧俊怔怔的,直至暗罵了一聲粗口,印斯茅斯,我可能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