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你知道12000日元可以買到什麼嗎?」
「很多很多的食物?」
「或許吧,但也可能是壓倒一個家庭最後的稻草。」
距離從孤兒院回來已經又過去很多天了,這段時間裡,青木並沒有直接告訴敦關於他的異能,只是時不時的帶他出門閒逛,美其名曰,找找感覺。
至於這個感覺是什麼,卻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他們的腳步不停,走過一條條街道,一個個小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逆行。
有時候也會停下,忍不住為角落裡某個不起眼的風景駐足。
青木從不認為散步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情,保持平穩的心態,不摻雜任何焦慮的去觀察身邊的一切,這本身就已經足夠難得。
道理說得多會讓人厭煩,強行把自己的觀點加諸給他人,也同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傲慢。
人只有自己去面對世界,只有自己見到的足夠多,才有把握去做選擇,才能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
身後的人群越來越遠,能和他們並肩的人也越來越少。
漸漸的,從繁華的街道走到了偏僻的小路,再走不遠,卻又聽到了喧鬧的人群聲。
然而再次映入眼帘的建築群,卻與前面路過的街道大相逕庭。
隨意堆疊的房屋殘骸,些許倒塌後被重新支撐起來的屋頂,錯綜複雜看不到盡頭的曲折小巷。
混亂的咒罵聲,暴躁的指責聲,還摻雜著幾聲若有若無的哭泣和慘叫。
青木的腳步徹底停住了,根據精神力標記顯示,對方的最後落點,就在面前的街道里。
但.......
似乎是回憶起了某些不愉快的東西,他抬起頭,視線掃過周圍的一切,感受著精神力傳遞過來的各種混亂情緒。
片刻後,有些頭疼的捂住腦袋。
中島敦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他,才免於跌倒在地。
即使現在,這些東西已經影響不到他分毫,但仍然會...令人煩躁。
「敦,來過這裡嗎?」
青木拍了拍腦殼,試圖把那種煩躁感趕出去,向著身旁的中島敦問道。
「還沒有...」
過去,他的一切都被拘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只能看到小小的一塊天空,也更沒有機會去見識外面的一切。
「這裡是,鐳缽街。」
青木站直了身,感受著裡面的人看待外來者的警惕視線,語氣罕見的有些嚴肅。
下一秒,聚焦在他們身上的視線紛紛散開,精神力將外界的打量隔絕,引導著所有人忽略掉此刻踏入這裡的兩個人。
人的視線是有重量的,中島敦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東西,只是還沒等他想清楚,那些不善的目光就被青木輕描淡寫的打散了。
於是收回思緒,繼續跟在青木的身後朝著裡面走去。
一路走來,敦的內心相當複雜。
明明沒有人阻攔他們的去路,但絕望和壓抑的氛圍卻浸染他的全身。
就連呼吸,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
「為什麼這裡會是這副樣子?」
外面的街道那麼光鮮亮麗,但與他相隔不遠的地方,卻是...這麼一幅景象。
中島敦強行壓下那種絕望感,向著身前的青木問道。
「出現的由來不可細說,反正官方的說法是一場意外的爆炸,如果是其他地方或許沒有那麼麻煩。」
「但....這裡是橫濱。」
說到這裡,青木再次停下腳步,將有些難受的中島敦拉起來。
可不能就這樣倒下啊敦君,想要成為能照耀別人的光,你得有直面各種黑暗後仍然想要打破一切的勇氣。
「橫濱,是三不管的租界,在這個地方...可沒有絕對的秩序。」
「所以慢慢的,沒有人去處理爆炸後的災後重建,就變成了如今,無人敢管,黑暗滋生的,貧民窟。」
話是這樣說,但中島敦卻是敏銳的從那些字詞中提取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您說,沒有絕對的秩序,那就是,還有人在盡力維持秩序對嗎?」
所以除了這個複雜的地區,其他的地方才能像他看到的那般,安靜平和。
「啊,不愧是敦君,這麼快就發現了嗎?」
青木抬起頭,望著那幾座橫濱的標誌建築。
當然有秩序,如果和某位森姓首領早幾年相遇,被灌輸上他的觀念,說不定現在苦哈哈繼續處理文件的人就是我了。
畢竟,他的目標,就是守護這些...僅存的秩序。
打量著身後白髮少年的個頭,青木還是停下了自己的念頭,還沒有到那一部分,現在孩子該知道的,是學會保護自己就好。
有餘力者,再談論其他,手裡沒有任何牌,那就安安靜靜做個普通人。
「好了,有是有,但是和今天的事情又沒有什麼關聯。」
「我想想,我們是來...找那位自行車先生。」
已經走到了盡頭,又順著拐角的巷子走了下去。
「Surprise!」
一腳踹開面前並不結實的門,青木友好的向著裡面的人打招呼。
房間裡的一家人面對這位不速之客,也是立馬警惕的站起身。
那位年長些的婦人,摟緊了懷中的女兒,不著痕跡的摸上身後的鐵棍,臉色有些蒼白,視線卻是死死的盯著青木。
青木忽視那位警惕的婦人,將視線放到房間裡唯一的男人身上,臉上的笑意不減,向他點頭致意。
「社區送溫暖,看起來你們需要一點幫助。」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男人的心就提了起來。
他們一家三口為了躲避窮追不捨的仇人,偷渡來到橫濱,這個地方足夠混亂,才給了他們些許喘息的餘地。
但好景不長,沒有身份,找不到穩定的工作,原本勉強維持溫飽的生活也開始變得捉襟見肘。
那天見到他們的時候,他是想要去投河的,但是青木的口袋裡露出錢幣一角,終於是讓他起了歹意。
但...就那一次。
那筆錢拿回來之後,不安感卻充斥了他的全身,在那些光鮮亮麗的過往中升起的自尊,成了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利刃。
直到青木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懸在頭頂的刀終於落了地。
他揮揮手,示意妻子不要害怕,隨即便跟著青木走了出去。
「抱歉,錢包...我現在就可以還給您。」
男人嘆了口氣,神情是難得的解脫。
不是沒有想過殺人滅口,只是對方能隔了這麼久還能找到他,顯然擁有一些特殊的手段,這也代表,不是他能抗衡的了的。
青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卻暗藏深意。
「別這麼緊張,說好了社區送溫暖嘛。」
「而且..那輛自行車賣了也應該不止這點吧....」
自行車...!他知道了嗎?
那不是什麼自行車,那是...他的異能,能夠選擇一個物體去擬態,但這期間,他的感官與物體同步,身體會喪失一部分控制。
當初異能覺醒的時候不明白,誤打誤撞選擇了鄰居家的自行車,後來最常使用的,也是自行車。
「挺有意思,很少能在什麼物體上看到『靈魂』。」
然而青木接下來的這一句,徹底打破了他的僥倖心理,明晃晃的點出了他的秘密。
「你想要什麼?!」
男人有些崩潰,如果只是錢包的事情,最多也不過是撒撒氣,但要是牽扯到他的異能,就是另有所圖了。
「不是說了嗎?社區送溫暖。」
青木的神態仍然沒有什麼變化,向著身後的敦伸出手。
中島敦愣了一下,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紙幣遞了過去。
那些紙幣在青木的手裡由一小疊變成一張卡。
「這些,足夠解決你目前的困境了。」
男人有些沉默,餘光里,他的妻子悄悄從房間裡走出,眼神里滿是擔憂。
至此,他沒有再猶豫,伸手接過了那張卡。
「我可以為您做些什麼。」
對方沒有脅迫什麼,並且看起來也真的並不打算做什麼,但越是這樣,卻讓他更加堅定了心中的念頭。
「物體,可比人有用的多,不是嗎?」
畢竟,誰會防備路邊的一塊石頭呢。
遞過東西後,青木沒有再停留,只是留給他一個聯繫方式,就帶著敦離開了鐳缽街。
「不是抓小偷嗎?」
中島敦有些破防,對方安排的一切,事先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說明,現在猝不及防的轉變,讓他感覺雲裡霧裡。
「不知道欸,突然就被感到了所以忍不住幫了他們。」
「敦君的意思是不要大發善心嗎?好的,下次肯定不會了。」
青木無所謂的往前走著,一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
「不要瞎扯啊!」
.....
回去的路一路平靜,卻在一個拐角與一群黑西裝的人擦肩而過。
兩撥人馬沒有任何交集,除了好奇的中島敦,沒有人向著另一邊投出視線。
「下次不要選擇傷害自己的方式,久作。」
中原中也牽著身邊的小孩,語氣有些嚴厲,卻隱藏不住關心。
明明簡單的幻覺就可以讓他們失去戒心,後續的其他,戰鬥部隊都可以解決。
但久作偏要逞強,甚至傷害自己,直接一撥把人團滅,只留下幾個用來拷問的活口。
「我只是想試試,哥哥能做到的,為什麼我不可以?」
小孩的語氣有些沮喪。
雖然得到一部分青木的異能,但他卻始終做不到,像那人那樣,輕而易舉的大範圍控制。
除非是...真正傷害自己。
就像是今天的任務,他只需要輔助,注意著別有漏網之魚就可以,但總是忍不住想要...做的更多。
聽到這裡,中原中也也有些有些沉默。
他只是揉了揉夢野久作的腦袋,把人拎了起來。
「你是你,不要一直學青木!」
什麼都學,很擔心某一天也會...
夢野久作有些蔫蔫的應了一聲,但懷裡的娃娃突然有了動靜,緊接著,身旁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他的瞳孔不由得瞪大,伸出手,卻是落了個空。
錯覺嗎.....
「怎麼了?」
「沒事,餓了。」
「那就早點回去,紅葉大姐看到你受傷,估計有的一陣叨叨了。」
估計好長時間都不會再讓久作去輔助任務了。
黑西裝的一堆人漸漸走遠,青木腳步不停,也繼續朝著回家的方向。
然而中島敦卻是有些愣神,他們口中提到的青木,是青木先生嗎?
他張了張嘴,還沒問什麼,就見到前面的人腳步急促起來,就要走遠。
於是只能先咽下心底的疑慮,加快腳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