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著手中的日曆，青木有些頭疼。

  距離上次拜訪已經過去不短的時間了，資金也早就到位，不知道院長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還想給敦一個驚喜的。

  「這個好！良辰吉日。」

  手中的日曆沒有規則的翻動著，最後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日子。

  .......

  中島敦感覺今天的一切都像一場夢一般。

  先是青木大清早把他單獨帶出來，還問他有沒有喜歡吃的東西。

  老實說，因為大家一直在一起吃飯，便一直都是按照之前和那位廚師學的菜式做了。

  現在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

  他的內心有些糾結。

  「茶泡飯可以嗎？」

  記憶里的那一頓，他始終是忘不掉。

  「當然沒問題，我們吃到飽！」

  接著，一頓飽餐後。

  青木帶他走向了一個熟悉的方向。

  不會是...

  越接近目的地，他就越是局促不安，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然而後面發生的一切，甚至比他夢裡的還要美好。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所有人的態度都變得和善起來，就連平時最頑劣的小孩，也都很認真的和他道別。

  這是...天堂嗎？

  但是那個他始終不願意面對的人，院長，還是出現了。

  再次見到他的第一眼，中島敦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心底是鬆了口氣的，因為對方安然無恙。

  緊接著，便是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幾乎要跌倒在地。

  直到後背靠上青木，對方的身軀擋住了他的去路，帶著溫度的手接住了他下墜的胳膊，才幫他維持鎮定。

  為什麼，即使到現在，見到這個人，他依舊是不敢面對。

  不要害怕，敦，站起來啊，他這樣告訴自己。

  身邊人熟悉的溫度幫他穩定了心神。

  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他不需要再去害怕他了。

  可下一秒，院長朝著他伸出手，

  敦還是下意識的閉上眼，這一次，卻沒有任何疼痛落在身上。

  他睜開眼有些茫然，忍不住的抗拒，轉頭想要尋求幫助，卻對上青木鼓勵的眼神。

  像是在說，別怕，我在。

  「生日快樂，敦。」

  「對不起，你一直都是好孩子。」

  院長說著，想要揉揉那孩子的腦袋。

  然而聽到這句話，中島敦終於是忍不住，有些崩潰的推開身前的人，沖了出去。

  「敦...」

  伸出的手落了個空，院長終於是有些後悔。

  青木望著中島敦離開的方向，將他愣怔伸著的手拍掉。

  「沒道理施暴者道歉就必須要原諒。」

  「帶他來可不是為了讓你藉機會寬恕自己的。」

  「院長先生，希望你不太好。」

  語畢，中博史便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他一眼，沿著敦離開的方向，徹底離開了他的視野。

  這樣插手是對是錯，青木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好或不好，都要有這樣一個機會，去徹底交接過去與未來。

  ......

  走出了很遠的距離，才看到蹲在路邊的熟悉身影。

  他沒有出聲，輕輕的靠過去，蹲在他旁邊，從口袋裡翻出事先準備好的手帕，遞了過去。

  「他如果永遠都是那副模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恨他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給那些痛苦的回憶里注入一點點溫暖？」

  這樣的話，就沒辦法完完全全去恨他了。

  但又沒有辦法不去怨恨.....

  那些陰暗的過去，見不到光的漆黑房間，燒紅的烙鐵與皮肉相碰的焦味，那一瞬間的灼燒與撕裂感。

  還有日日夜夜，被鐵釘釘在固定地方的麻木，偶爾在特殊天氣里仍然隱隱作痛的手指和骨骼。

  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的嗎？！

  那我承受的，算什麼啊？

  有過期待嗎？當然有。

  可真正到了這種時候，就突然覺得沒有意義了。

  直到身邊遞過來一張手帕，他才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注意到來人是誰後，中島敦有些慌亂的擦乾眼淚。

  「青木先生...」

  「想哭就哭，不想原諒就不原諒。」

  「但是今天之後，你的人生目標，就要重新設立了。」

  「從活在他人的期盼中，轉變成，為救贖自己而活，怎麼樣？」

  做什麼樣的事，能讓你覺得有意義，就去做。

  想成為怎樣的人，就去成為。

  不需要去追逐虛無縹緲的認可，被困在渺小的自我中不可自拔。

  「其實道理很簡單，現在的你已經不是過去的你了。」

  中島敦捏著手帕的手不由得收緊，是...這樣嗎？

  他的眼神依舊迷茫，卻也漸漸有了新的光芒。

  那麼....

  「青木先生，我想知道，我身上讓院長畏懼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那些被刻意逃避的線索，那些被隱瞞後仍然存在的蛛絲馬跡，那些從身邊的人態度中便能感知到的碎片。

  終於，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答案。

  「好哦，回去的路上慢慢說。」

  青木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順手揉了揉敦的腦袋，拍拍身上的灰塵，起身，沿著小路準備走向回家的方向。

  ......

  巧合的是，走到盡頭，入目的是一條熟悉的河流。

  「青木先生，怎麼了？」

  感受到他的停頓，中島敦有些疑惑，他們的話題才剛剛起步。

  「沒事，今天的風很大。」

  青木望著河面，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又是想到了哪裡，嘴上卻是一本正經的開始瞎扯。

  「哪有風？」

  望著頭頂的大太陽，敦的思緒也是被突然打斷。

  「跑起來就有了！」

  於是他扭頭看去，就發現身邊的人已經沖向了那條河，蹲到了河邊。

  中島敦有些擔憂的伸出手喊道。

  「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青木不以為然，正常來說，這個距離是不可能掉下去的。

  除非是自己跳下去。

  某些人有這個愛好，他可沒有。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正在青木盯著河面，感嘆著天很藍，水很涼，風很大的時候。

  等等，什麼風？

  原來是身邊經過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車速極快，席捲而過，帶起一陣風。

  好巧不巧的，在這個拐角，車胎一個打滑，直接將待在邊緣的青木撞了下去。

  「撲通！」「咕嚕咕嚕。」

  「青木先生！」

  老天爺，這就是你說的良辰吉日？

  「敦，不用，我自己可以上來。」

  看著中島敦急的就要跳下來的模樣，青木連忙出聲制止了他。

  開玩笑，這么小一個小孩兒下來怕不是被直接連累的一起殉了。

  但是吧....泡著好像還行...就是感覺少了點什麼。

  等到上岸之後才發現。

  少了什麼，少了錢包。

  「是落水的時候被沖走了嗎？」

  中島敦有些擔憂的詢問。

  青木稍稍回憶了一下，斬釘截鐵的否定了。

  「不，是騎自行車的小偷先生。」

  「12000日元。」

  「也沒必要去追了，敦，回來！」

  「可是...」

  「重要的東西和不重要的東西你選哪個？」

  「當然是選重要的。」

  「那就對了嘛，現在那就是最不重要的。」

  「不是還想了解關於自身的其他事情嗎？」

  「哦哦好。」

  話題又轉回了原來的地方，中島敦撓了撓頭，似懂非懂的跟在青木身後。

  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於是重新踏上了回程的路。

  自行車先生，挺有意思。

  先打個標記，我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