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包裹著他的身體,沿著水流的方向起起伏伏,冰涼的觸感傳遞到大腦,雜亂的思緒都平緩了許多。
偶有些許波浪起伏,驚起一陣浪花,拍到他的臉上,甚至是將他捲入水底。
有河水趁機湧入青木的口鼻之中,他也不為所動,依舊放任自己隨波逐流。
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一個黑色的不明物體從他的身邊飄過,在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之際。
突然後頸傳來一股大力,將他連同旁邊漂浮著的黑色不明物體一起從水中撈了出來,扔到了岸邊。
「混蛋!天天鬧著自殺給別人找麻煩就算了,居然還教唆青木一起!」
將他們撈起來的橘發青年一邊說著,一邊繼續揪著兩人的衣領甩來甩去。、
片刻後,中原中也鬆開了手,任由他們倒到地面上。
青木混沌的視線逐漸清晰,此刻感受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翻過身,趴在地上咳嗽了兩聲,吐出了幾口河水,腦袋才清明了許多。
看到這一幕,岸邊站著的那群黑衣人不由得齊齊向後退了一步,面前的上司維持著低氣壓的氛圍,表露出毫不掩飾的怒意。
那個黑色的「不明物體」卻是無視了這一情況。
翻了個身繼續躺下。
「果然是腦子空空的蛞蝓,居然會覺得是我教唆他去入水。」
太宰治保持著目前的姿勢,不滿的嘀咕了幾句。
「哈?!難道不是嗎?」
「這種事情明顯是你這傢伙能做得出來的。」
聽到對方的反駁,中原中也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他,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怎麼好意思否認?
「好難過,被蛞蝓冤枉了,要去入水冷靜一下!」
說著躺在地上的黑色不明生物作勢要重新回到河水裡面,不出所料,在半路被橘發青年一個飛踢踹了回來。
不理會對方無理取鬧的態度,中原中也正了正神色,視線轉向了另外那個還在不停咳嗽著的人,重新詢問道。
「青木,你怎麼也...?」
青木咳了半響,才將嗓子裡的不適感清除大半,一抬眼就看到了旁邊同樣入過水的太宰治仿佛無事發生的模樣。
在心裡默默的為對方頑強的適應能力點了個贊。
隨即便聽到了來自中原中也關切的詢問。
他有些心虛的避開對方的視線,那種疊加的絕望感在這次衝動入水之後已經漸漸退去,此刻稍微清明了些的腦袋根本不好意思面對自己做的「傻事」。
要怎麼回答,說自己是遇到困難不想著如何去預防、去解決,而是自暴自棄的一味歸於自身原因,然後想要入水自殺去逃避?
這種話怎麼能說出口,面對對方純然的關心。
青木有一種犯病被熟人當場看到的尷尬感。
「是一點意外。」
他只能說出如此模稜兩可的回答,腦海中閃過剛剛兩人的爭執,又補充了一句。
「的確和太宰幹部無關。」
聽到這裡,中原中也視線掃過太宰治。
既然已經確定,這次確實是他誤會了,意識到這裡,他有些糾結的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和對方說些什麼。
沒等他講出口,眼前那道黑色的身影猛地坐了起來,正正對上中原中也的視線。
「吶~蛞蝓就是蛞蝓,現在就算是要道歉我也是不會接受,除非中也承認是我的狗!」
不著調的聲音傳入中原中也的耳朵。
聽到這句話,中原中也原本糾結的心情頓時又被點燃,顧及著青木君還在旁邊,他強忍著怒意沒有直接把對方打飛出自己的視線。
「這種話根本想都不要想!」
「既然已經沒事了,就趕快回去工作啊混蛋!」
說罷他撩起衣角,確認了青木也沒什麼事之後,沒有再看那邊的人,帶著身後浩浩蕩蕩的黑衣人離開了現場。
「明明是中也先答應我的。」
身後那句微小的嘆息沒有來得及傳進前面人的耳朵,就隨著風徹底消散了。
.......
中原中也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們視線中。
太宰治站起身,將那件已經濕透了的黑色外套從身上脫下來,拎起來抖了抖,又隨意的披在了身上。
「今日份自殺任務已達標。」
語氣平靜淡漠,毫無與那人對話時的活躍和討打,即使是敘說著「自殺」這種事情,也仿佛真的絲毫不覺有什麼特別。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依舊平靜的河流,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片刻後,他收回視線,注視著旁邊同樣整理好自身情況的青木,目光帶上一些審視。
「短期內你應當不會來這裡,如果是遇到了某個人,讓你有了別的想法。」
「你可以回去找他。」
話里的「他」是誰,即使沒有明說,但兩人都對此心知肚明。
青木垂下了眼帘,不辯解也不反駁。
「好。」
........
現在是織田作的工作時間,距離下班回家的時間遙遙無期,因此青木自然不會傻傻地跑去家裡乾等著。
實際上,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青木想找到織田作,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畢竟兩人同在港黑做事,不可能完全沒有交集。
然而,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始終未能再度碰面,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青木害怕,更不知道該如何重新面對織田作。
任務很早就結束了,織田作此刻也並沒有奔波在處理各種瑣碎事件的路上。
仿佛是冥冥中有雙手,為他們再次重逢清理了所有可能遇到的阻礙。
Lupin酒吧,織田作早已經在這裡等待著。
掛在門框上的風鈴聲隨著來人的推門動作,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彷佛是在歡迎著某人的到來。
當青木推開門走進酒吧時,他原以為自己會尷尬和無所適從。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吧檯前坐著的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相反,整個氣氛顯得異常祥和,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織田作揮了揮手,示意青木到他身邊去,看到這裡,青木剛剛踏入酒吧的腳步一頓,心中湧起一絲猶豫。不過,僅僅過了幾秒鐘,他還是邁步向前走去。
再次相逢,兩人之間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織田作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青木的腦袋。
老父親一般的感慨道。
「青木長高了。」
「是能保護身邊人的大人了呢。」
是毫不掩飾的誇讚。
青木聽後,不禁有些彆扭地推開了織田作的手,但同時,他的心裡也鬆了口氣。
好像無論何時何地,在織田作的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需要被呵護的孩子,這種完全的信任感和安全感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一種酸澀感湧上鼻尖,悲傷的情緒蔓延到全身,青木努力的眨巴幾下眼睛,才抑制住了那種難耐的情緒。
他微微抬起頭,借著酒吧里昏黃的燈光,仔細端詳著面前那人熟悉的臉龐。
忽然之間,想到夢境裡的那個結局,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從兩側滑落下來。
看到這一幕,織田作不禁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只糾結了一瞬,便緩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掉青木眼角的幾顆淚珠,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安慰的話語,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最後,動作輕柔的將青木按進自己的懷裡,伸出胳膊環抱住他。
「別哭,我在。」
即使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織田作能清晰的意識到,對方現在非常非常需要他。
那種失而復得的恐慌和無法言喻的悲傷情緒也做不得假。
半晌,直到懷裡的人徹底平靜下來,他才有機會去詢問對方。
懷裡的人抬起頭,眼眶染上些許紅色,視線直直的對上織田作的眼睛。
「織田作,你也會離開嗎?」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顫抖,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不會,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如果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什麼事情?」
「如果...你會死呢?」
青木說到這裡,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作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
嘆了一口氣,織田作正視青木的眼睛,對目前的一切有了些許猜測,是因為我嗎?
想著,他神色嚴肅的開口,對著青木說道。
「青木,生死是每一個人都會面對的事情,我們都是普通人,無法避開它。」
「不過...」他話鋒一轉。
「只要不是到了走投無路、毫無選擇餘地的時候,我內心深處的想法從來都未曾改變過——那就是要好好地活下去,陪在你們身邊。」
他的語氣異常認真,但青木聽著卻不禁有些想哭。
是啊,不是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他一直都想要庇護身邊的人。
但如果,真的有那種時候呢。
「如果必須去面對死亡呢?」
「並且還是因為某個人而不得不.....」
青木說出這句話,眼神里的光澤也逐漸消失。
「不會有這種假設出現。」
織田作及時開口,並且伸出手,阻止青木繼續說下去。
「如果有那種時候,我也一定是心甘情願去的。」
「青木,不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愧疚。」
「如果我做了某件事,那麼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即便已經知道結果,也不會後悔。」
他的目光溫和,但青木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裡面的堅決和語氣里的不容置喙。
「還有一件事。」
說到這裡,織田作像是想起了什麼。
「太宰調查到一些東西,是關於...」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停頓了片刻,再繼續說出了後面的話,聲音明顯壓低。
「關於你的父母,以及他們留給你的東西。」
「太宰說,你的身世已經能夠確認,是某種異能力編織出來的,但也確確實實的幾乎天衣無縫,真正的根源似乎與異能特務科里的某樣東西有關。」
「再多的事情沒法調查下去,會讓你引起他們的注意。」
「東西我有幫你好好收起來,或許現在,它能幫到你。」
說罷,織田作起身,和遠處的酒保打了個招呼。帶著青木起身離開了Lupin酒吧。
......
黃昏已過,夜色漸濃,如墨般漆黑的夜幕逐漸籠罩整個橫濱。
熟悉的家門口,一片寧靜,幸介等人早已進入夢鄉。
織田作輕手輕腳地帶著青木推開門,悄悄地踏進屋內,徑直走向最裡面的臥室。
在臥室的一角,擺放著一張陳舊的書桌,織田作彎下腰,伸手在書桌底下摸索了一番,然後從裡面的隔層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青色的包裹,遞給了青木。
入手的一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青木覺察到了些許的不同,雖然記憶里的印象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但手上的觸感卻讓他感到無比驚訝。
按照包裹的體積判斷,原本它應該只是一個簡單粗糙、包裝並不精美的盒子。這也是它當初能夠倖存下來的原因之一。然而,此刻在青木的視線中,裡面的東西顯然發生了變化,他驚愕地發現,裡面的東西分明是——
一本書!
最主要的是,即使是一本書,此時在他手中的重量卻異常輕盈,彷佛只有薄薄的一頁。
他嘗試著使用精神力去碰觸它,下一秒,回饋給青木的是一股相當劇烈的能量波動。
而身邊的織田作卻對此毫無所覺,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
青木強壓下心中的疑慮,匆匆的與織田作告別。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裡。
臥室里的久作已經睡下,青木沒有打算去打擾他,只在沙發上隨意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中的包裹。
這一次,當他再次用精神力去碰觸那本書時,精神空間突然間一陣劇烈的震盪,無數的畫面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的意識瞬間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就在這時,一個微妙的變化發生了。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懷裡的那本書開始散發出淡淡的瑩白色光芒,並逐漸飄浮在半空中。
一道無形的波動從書中散發出來,籠罩住了青木,形成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將他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