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從不過生日
「跑什麼。」周宗硯靜立在原地未動,眼神隱隱發沉,自上而下垂視著顧予笙。
半晌,他聲線低啞地開口:「既然這麼怕,又何必逞強搬進來。」
顧予笙後仰的姿勢怪異,一手虛浮地撐著沙發坐墊,腰部僵硬挺直,保持的時間久了,整個手臂都有些酸軟打顫。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面前卻又是男人勁瘦的腰。
距離近到,她的臉只需往前再靠攏幾分,鼻尖便要貼到那冰冷岩黑色的皮帶上。
可是這個姿勢好累。
女孩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顫動,卻仍彰顯的淡定而若無其事,「周先生說笑了,你不是洪水猛獸,我怕你做什麼。」
周宗硯雙眼微眯,伸手抬起她下巴,指腹在她臉頰處沉力撫過,似要拂平那抹不達內心的虛假笑意。
太子爺這番無聲強勢的行為,早已超乎他平日恪守的風度與分寸。
顧予笙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壓迫。
頂著男人幽深的注視,她不動聲色地將脖子往後仰了仰,試圖逃離那隻大手的桎梏。
然而,周宗硯沒給她榮獲自由的機會。
察覺到身前人的小動作,他溫熱寬厚的手掌,已沿著女孩耳畔往後,最終禁錮在她白皙纖長的後頸。
顧予笙一下子動彈不得。
她越是看他,心跳就越是激烈,甚至剛才情急之下,出於本能地害怕跌倒,她竟驚慌失措地一把揪住了他腰側的襯衫。
男人原本收進西褲的襯衣下擺被她揪成一團。
周宗硯低笑。
興味地對上女孩水霧蒙蒙的眸子,語速沉緩:「顧小姐身上這種愛冒險的精神,還跟小時候一樣,半點沒變。」
顧予笙不服氣道:「小時候我們才見過幾面,周先生很了解我麼。」
「不敢了解。」
怕弄疼她,周宗硯緩緩鬆懈了手裡的力道,沉聲低語:「倘若對一個年僅十幾歲的小姑娘生出心思,恐怕要被祖父打斷腿。」
顧予笙知道他在故意逗她。
亦是讓她明白,即便真要把她如何,也不會是現在。
但這男人揣測人心的本事犀利。
她在他面前,說的好聽點是透明如玻璃。
難聽點,跟剝了殼的雞蛋沒什麼兩樣。
顧予笙撇開眸子,鬆開抓在他腰間衣擺上的手,再開口,聲音已輕得幾不可聞,「這個樣子好難受,我的腿有點麻。」
周宗硯視線緩緩下移,才發現女孩纖白的兩條腿正卡在案台底部邊緣。
他放開她,神色如常握住人手腕,將她自沙發上拉起來。
兩人氣息靠近。
顧予笙心跳紊亂。
她動作遲緩地揉了揉僵麻的後腰,活動下雙腿,將纖細的手從他寬厚掌心間抽走,然後垂眼指了指臥室,意思不言而喻,她要睡了。
女孩身體的暖香從周宗硯呼吸里消散褪去。
他站在沙發前,目送她轉過那簇盛開正茂的洋繡球盆景,身影隨之沒入迴廊左側的那間臥室。
咔噠一響。
房門反鎖聲在安靜的套房內顯得格外清脆,重重敲進周宗硯心裡。
他眸色晦暗地看向那扇門。
靜靜佇立片刻,側身拿過旁邊的煙和打火機,邁腿走向中庭外的露台。
天邊晨曦微亮。
男人咬著煙久久未動,他望向遠處的目光悠長,背影卻帶著絲寒涼與清寂。
在他看不見的另一邊,顧予笙蹲在行李箱前,將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拿出來放好,進浴室前,想了想,還是折返到門後,把鎖芯又轉了回去。
這次門沒有反鎖。
她並不是防著周宗硯,而是在國外生活三年,日積月累形成的本能性自我保護意識。
女孩子出門在外,畢竟不比家裡。
顧予笙當時沒想太多。
鎖與不鎖,僅在她一念之間。
舒舒服服地泡完熱水澡,躺到床上,遙控著遮光窗簾徐徐合攏。
臥室內徹底安靜下來。
長途飛行加之落地連續兩小時的翻譯工作,顧予笙困到極致,幾乎大腦才一放鬆便沉沉睡過去。
上午沒有行程,周老闆會幹嘛,應該也要休息吧。
最後的意識淹沒在屋頂白色的水晶燈里。
床上女孩呼吸平緩,睡顏酣甜。
擱在右側柜子上的手機屏幕時不時亮起,舅舅謝南津嘗試著發了好幾條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毫無疑問,不得已把電話再次打給了周宗硯。
這次,沒輪到他開口,男人低沉嗓音發來警告,「有什麼事自己解決,別去打擾她休息。」
額。
謝南津吃了一癟。
抬腕看一眼時間,「我沒記錯的話,丫頭睡了該有八個小時了吧?」
的確如此,從飛機那通電話到現在,剛好整整一輪的睡眠里程。
他可是掐著點打來的。
周宗硯仿佛沒聽見他的廢話,只說:「我還有事,先掛了。」
??
聽筒里傳來嘟嘟忙音。
謝南津懵逼地看著手機,像要把屏幕盯出個窟窿。
不正常。
一個睡覺,一個心情不愉。
這不太像正常男女獨處該有的狀態。
點開微信,謝南津提醒周老闆:【笙笙還小,你這個做未婚夫的,悠著點。】
認識多年,自然信得過太子爺的人品。
但保不齊有特殊情況發生。
比如,萬一飛行途中過於枯燥,兩人喝點酒。
笙笙可是沾酒就醉。
而且喝醉後,小膽兒格外肥。
孤男寡女,異國他鄉,乾柴烈火一觸即發,有些事真說不準。
幾分鐘後,收到周宗硯的回覆。
【管好你自己,舅舅。】
【.】
一聲舅舅,叫的謝南津內心五味陳雜。
按理來講,平白比兄弟高出一個輩分,那種感覺應該會很爽。
可不知何為,太子爺這聲舅舅,卻讓他莫名感到一陣後背發涼。
算了,女大不中留。
做長輩的,關心歸關心,但也不能管得太寬對吧。
科隆的冬季鮮少有艷陽天,又恰逢時下正值最冷月份,就更難遇到天朗氣清的時候。
清晨過八點,外面雪勢逐漸減弱,寒風吹動街邊枯黃稀零的樹葉,在空中打著漩絮絮飄落。
顧予笙在鬧鐘里醒來。
懶懶伸出手將響鈴按掉,屏幕彈出有未讀信息,打開微信一看,果然又是她那執著不懈的小舅舅。
繼續視若無睹下去不是辦法。
顧予笙無奈,只能拿著手機進浴室,將電話回撥過去,然後,邊聽著耳邊的跨洋彩鈴,一邊對著鏡子刷牙。
鈴聲持續到快要自動掛斷,謝南津沙啞消沉的聲音才從對面傳來。
「祖宗,你這是要搞死你老舅?」
此時是國內凌晨。
想必心裡掛著事的謝公子才剛躺下不久。
顧予笙包著滿嘴泡泡,言辭含糊不清地問:「今今的事處理怎麼樣了?」
謝南津頓住。
敢情這丫頭早就看到信息,一直擱這跟他裝糊塗呢。
他披著外套坐起來,揉著眉心煩悶道:「還是不肯接受調解,公司內部同時也在施壓旗下女藝人,讓她去給聞今當面道歉,看情況有沒有緩和餘地。」
顧予笙聽完沒什麼反應。
其實閨蜜的做法早在她意料之中,看似是一樁不起眼的女明星之間的口角爭執,實則若是加以利用,火勢藉助風力,大可以讓原本進退維谷的死局重新灌注活力。
她知道,聞今想用這種冒著被資本雪藏風險的方式,徹底脫離經紀公司的掌控。
作為好朋友,當下能幫她的,就是靜觀風向,不要在毫無頭緒的時候橫插一腳,打亂大明星的計劃。
電話里遲遲不作聲,謝南津以為這丫頭又睡著,正打算清咳一聲,那頭顧予笙冷不丁說話了。
「巴黎時裝周就在幾天後,舅舅往年從沒缺席過,今年應該也不例外。」
謝南津尚未聽出這句的話外之意。
緊接著,顧予笙又說:「今今一路走到現在有多不容易,沒人比我清楚,抱歉舅舅,我是她的腦殘粉,她有關演藝生涯做出的任何決定,我都會無條件支持。」
「.」
第一次聽人把自己是腦殘粉說得如此通俗合理。
謝南津無奈失笑。
親舅舅的分量比不過一個女明星,說出去也夠慘的。
小丫頭沒心沒肺,明明就一句話的事,硬是不願開口。
罷了。
謝南津疲憊地捂住面額,溫聲叮囑:「在國外照顧好自己,好好玩,如果想過來巴黎看秀,就提前告訴我,我安排人去接你。」
吐掉嘴裡的牙膏泡泡,顧予笙點頭:「放心吧舅舅,周宗硯不會虧待我。」
瞧瞧,剛剛他還說什麼。
女大不中留啊。
他嘆出口氣:「就這樣,掛吧,讓舅舅一個人待會兒。」
「.」
那幽怨的語氣。
臨掛斷前,顧予笙不忍心,終於安慰著說了句人話,「舅舅,天底下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事,加油,你是最棒噠。」
呵呵。
謝南津被外甥女這拙劣的彩虹屁崩得七葷八素。
不愧是他謝家的閨女,與他真是一脈相承。
顧予笙收拾妥當出了臥室,路過對面房間時,側頭不經意一瞥,看到裡面空蕩蕩一片,床單被子鋪的整齊,幾乎原封未動。
他沒休息?
繼續往前走到客廳,環顧屋子一圈,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周宗硯不在。
愣神間,玄關外的門鈴響。
顧予笙走過去開門。
是一位身著職場裝束的年輕女人,旁側跟著酒店送餐人員。
「顧小姐您好,我是周董安排給您的秘書,叫我Pella就好。」
對方笑容和煦,顧予笙也禮貌點頭:「Pella你好,請進。」
早餐營養豐富,看著只有一人份。
察覺到女孩盯著餐桌發呆,Pella像是猜到什麼,緩聲寬慰道:「周董正跟團隊在樓下開會,顧小姐若是想去看看,等吃完飯我可以帶您過去。」
「大約開到幾點?」她問。
Pella笑著搖頭:「要視情況而定,不過按照慣例,應該不會太久。」
女孩聽完瞭然,沒再多問。
拉開椅子坐下,擱在旁邊的手機屏幕亮起。
有消息進入。
點開一看,是周宗硯。
【睡醒先吃飯,上午若有想去的地方,就讓秘書和保鏢陪同。】
她靜靜讀完。
卻沒急著回復,而是偏頭問Pella:「科隆的治安不好麼,為什麼要帶保鏢?」
後者先是一愣,下刻看穿她的心思,指了指手機說:「周董做事向來考慮周全,顧小姐要是覺得保鏢跟著無法玩得盡興,可以吩咐他遠距離隨行。」
看來是必須帶著了。
顧予笙垂目切著奶酪,輕聲道:「是不是周先生每一個決定,你們都會毫不質疑地去執行?」
「當然,因為先生從沒失策過。」Pella回答的從善如流。
女孩聞言笑了。
這回,是發自內心。
上午她打算繼續翻譯文檔,恰逢助理徐界敲門進來,說是上來替老闆拿煙。
顧予笙抽空問他,這次科隆一共有幾天行程。
「最多三天。」徐界也沒藏著掖著,直說:「三天後是周董生日,每年這個時間,他都要待在港城。」
周宗硯生日,三天後.
看對方要走,她連忙又問:「生日應該回京才對,為什麼要去港城。」
這話問出,徐界突然便默住了。
顧予笙心思敏銳,自然察覺到這段沉默背後的異常。
無言一陣。
她將視線轉回到翻譯界面,沒再繼續追問。
臨走前,徐界站在玄關口轉身朝里看向女孩。
心裡再三斟酌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了句:「先生的母親安葬在港城西郊墓園,是在11月25日那天走的,所以先生從不過生日。」
因為既是生日,亦是至親的忌日。
顧予笙打字的手直直僵在鍵盤上。
徐界尾音落後,她心裡仿佛被什麼尖銳物狠狠刺痛了一下。
他母親具體是哪年離開的,兒時的記憶已很模糊。
她只偶爾從謝女士口中聽到,那是一個溫柔美麗到可以讓人一眼淪陷的女子。
眼眶有些乾澀。
顧予笙在案台前呆呆坐了半晌,過去四十多分鐘,翻譯進度久久停滯不前。
想了想,在微信里喊來Pella,說想去逛街。
對方顯得很興奮,仿佛自己總算能派上用場。
外面的雪已經停下。
街道每隔一條路段便有掃雪車,保鏢開車,顧予笙和Pella坐在後排,商量著先去商業步行街還是中央廣場。
其實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女孩漫不經心地說:「去最熱鬧的地方。」
有了明確目標,Pella很快便給出建議。
Schildergasse(希爾德街)。
作為歐洲最繁忙的購物街,這裡每小時的人流量達到近一萬四千人,甚至超過了倫敦牛津街的繁忙程度。
不但適合消遣時間,更能讓顧小姐體驗到最極致的購物樂趣。
當然,這僅是Pella提前幻想的畫面。
而實際卻是,就在三人下車的前幾分鐘,位於斯凱特街道的一家咖啡店裡,正發生一起激烈的槍擊案。
人群慌不擇路地朝這邊湧入。
顧予笙未及反應,眼前高壯的保鏢已用手護住她頭部,於驚險混亂中帶著她和Pella朝停車的方位迅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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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今天時間太趕,所以沒來得及分章,這章字數是以前兩章的總和,我沒有偷懶哦,不信你們可以數數。
以後有關更新的題外話我就寫在正文裡哈,因為有些平台的讀者看不到作話,麼麼噠,愛泥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