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有瘋症,不犯病的時候看起來就跟正常人一樣,維持的時間通常很短,更多的時候是發病狀態。
此時的媽媽神志不清,不認人,視周圍的人為壞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認路。
曾經有一次,媽媽就跑出去了,我找了好多天,都不見人影,我差點崩潰,最後是火車站的附近找到了媽媽。
那時的她跟流浪漢一樣。
甚至都不認識我。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心裡的恐慌。
接二連三的變故打擊,讓我有些承受不住,不得不扶著醫院門口的柱子,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鎮定下來。
「麻煩阿姨在門口看著點,如果您看到我媽媽回去了,請無論如何,把她關在房間裡。」
我顫著聲音懇求道。
「何歡吶,不是我不幫你,但是你媽媽這瘋病怪嚇人的,我聽說她有時候還會打人,你讓我怎麼幫你……而且我聽說她這種人殺人都不犯法的,其實你也不用擔心。」
「求求您了。」
為了媽媽,我只能卑微地懇求。
「唉,算了,我答應你,那你現在就趕緊回來吧!」
「謝謝你!」
我也不敢掛電話,就這樣捏著手機上了車。
車子剛一停下,我就飛奔下去,看到家裡滿地狼藉,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兩個臥室的門大敞著。
就連門口的門鎖也被破壞了。
之前為了防止何志勇再回來鬧,我特意將門鎖給換掉了。
何志勇!
一定是他幹的!
鄰居阿姨還沒走,「你可算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這好好的門鎖也給弄壞了……哎喲,不說這些了,你趕緊去找你媽吧!」
我轉身就朝外面跑去。
現在住的這個小區沒有攝像頭,我就這樣出去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我不能停下。
「媽媽?」
「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媽媽,你出來吧,你出來好不好?你不要嚇我了!」
就這樣一邊找一邊喊。
喊到嗓子都啞了,也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區裡的鄰居我們都認識,也出來幫我找人。
可無論怎麼找,都一無所獲。
漸漸地,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恐懼漸漸襲上心頭。
各種猜想浮現腦海,各種恐怖悲慘的畫面開始在我心頭閃過。
不,不會的。
媽媽一定不會出事的!
驚慌失措之下,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狠狠地摔在草叢裡。
草叢裡有不少碎石子,劃破了我露在外面的肌膚。
痛。
很痛。
我咬咬牙,又爬起來,顧不得撣去身上粘著的泥土,重新踏上尋找母親的路。
這時,鈴聲響了。
我下意識循著鈴聲望去,卻在草叢裡發現了我的手機。
我竟連手機什麼時候掉了都不知道。
按下手機的手指在顫抖。
「是我。」
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我低聲問道:「有事嗎?」
往常會讓我心底泛起漣漪的聲音,此時聽著卻沒什麼波瀾。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
「來找我,接你媽媽。」
我有些不敢置信,「你說什麼?我媽媽在你那裡?」
「嗯。」
電話被掛斷了。
可雖然只有冷冷的一個字,卻仍讓我一陣欣喜若狂。
依舊是熟悉的小區。
門口還是那個熟悉的保安。
這次我沒心情跟他打招呼,直接擦肩而過。
眼前的情景,讓我心驚肉跳。
慕北川和陳畫坐在沙發上,我媽媽站在他們面前,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頭髮亂糟糟地披散著。
她怔怔地看著陳畫。
那眼神讓我心裡一陣不安,走上去,一聲媽脫口而出。
「媽……」
媽媽忽然甩了陳畫一耳光!
這一下,世界都安靜了。
等我反應過來,衝上去抱住媽媽,後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是慕北川。
我和媽媽跌倒在沙發上,我趕緊低頭查看媽媽,確認她沒有受傷,這才轉頭看向那個捂著臉難以置信的陳畫。
慕北川正在查看她的傷。
她默默垂下臉,紅腫的臉頰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對不起。」
我果斷道歉。
餘光看到媽媽還在瞪著陳畫,仿佛是在看什麼仇人一樣。
趕忙擋住她的視線。
「對不起,陳畫,我媽媽她……腦子不太清楚,所以……」
「腦子不清楚就不該到處亂跑。」
慕北川看了眼陳畫的臉頰,目光冷然地睨著我。
我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媽媽,抱歉。」
我再度鞠躬。
媽媽的病情時常發作,在外面也不是沒有惹過禍。
我對道歉早已習慣。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我總是格外羞恥。
偏偏還要忍耐。
這種痛苦,真不是人受的。
我咬著牙,拉著媽媽轉身要走,身後卻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讓你們走了?」
我和媽媽駐足,硬著頭皮轉身。
「慕總想怎麼樣?」
「打了人,一句對不起就行了?」
那冰冷的目光落在我頭頂,仿佛毒蛇一樣如影隨形。
我脊背不由得彎了彎,只要能平息這場事端,我不介意放低姿態。
反正該丟的臉都丟完了。
「那,慕總想讓我怎麼做?」
那道冰冷鋒銳的目光盯著我許久,似乎是在斟酌。
短短几秒鐘。
我卻像是瀕死的囚犯,在等待最後的審判。
我的心跳似乎都和滴答滴答的時鐘融為一體。
終於,他開口了。
「這一巴掌還是要還回去的。」
還?
這個字,我只能想到一種方式。
我緊緊拉著母親的手,走到慕北川和陳畫面前。
此時的我,一定特別狼狽。
哭過,摔過,臉上的妝容也肯定早就花了。
我就這樣看著他們,平靜地說。
「可以,打吧。」
慕北川盯著我,神色莫測,一旁的陳畫忽然拉住他的手臂。
「算了北川,我不疼了,我想阿姨也不是故意的。」
「你別管。」
慕北川對她溫和說完,看向我,眼神冷得可怕。
「我不打女人。」
我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鬆了一口氣。
不打。
意味著還有更過分的要求。
「那你想怎麼樣?」
「你剛才的道歉不夠真誠,不如重新再道一次歉。」
他幽幽地說。
目光緩緩落在我的膝蓋上。
「跪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