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了9月22日的那頁日曆,露出9月23日的新一頁。Google搜索閱讀楊度拿起《大公報》與《申報》,將其中兩頁翻到前面,這才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戊戌變法期間,楊度接受康有為、梁啓超等改良派的維新思想,反對帝國主義。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主編《中國新報》,發表《金鐵主義說》,主張君主立憲。同年,楊度又寫《中國憲政大綱應吸收東西各國之所長》和《實施憲政程序》兩文,與梁啓超的《東西各國憲政之比較》一起上奏。
對於袁世凱稱帝,楊度極力支持,得到袁世凱的認同,提拔到總統府來任職。
楊度辦公室位於一座仿歐洲古典風格的磚木結構建築群中,這裡是清廷最高軍事指揮部的陸軍部和海軍部所在地,1906由英國留學的中國建築師沈琪主持設計,修建的資金來源於慈禧太后修頤和園的餘款。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後,這裡是袁世凱的總統府和國務院,他與孫中山進行的13次會談,其中12次就在此處舉行。
維多利亞式折中主義風格的西式建築,樓體遍布精美的磚雕花飾,非常漂亮。楊度穿過大樓,走到後面一片小洋樓前。
其中一棟小洋樓的二層是袁世凱的書房,楊度在門外站定,正想請侍從稟報,袁世凱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來,「皙子,進來。」
雖然是西式建築,房間內的布置完全是中式。牆上掛著大師的字畫,書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除了這些之外,和外界想的不同,袁世凱的書房十分素雅。放滿了書的書架緊靠著雪白的牆壁,除了招待客人的一桌四椅,再無別的家具。
此時袁世凱已經鬚髮斑白,但目光依舊銳利專注。看到楊度手中的報紙,便輕蔑的哼了一聲,「除了馬屁文章和罵我的文章之外,竟然有什麼讓皙子都在意的新聞麼?」
楊度趕緊答道:「袁公,兩份報紙刊登了對四平督軍何銳的聯合專訪。」
「何銳?是那個讓日本從長春撤軍小子吧?」袁世凱說著,接過了報紙。
袁世凱的神色最初有些不屑,看到『……袁公或許會有個疑問。當年滿清能夠同時養得起北洋水師,訓練北洋新軍,還能給慈禧修園子。財政也負擔下來了。可到袁公當上大總統的時候,連北洋軍都已經養不起了。這不是很奇怪麼……』,神色已經凝重起來。
等看完報導,袁世凱已經怒容滿面,拍案而起。楊度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因為袁世凱並沒有想開口的意思,更沒有和楊度交流的打算。
袁世凱背著手在書房來回走動,神色中的怒氣很快消散,再次變得剛毅起來。楊度瞅準時機說道:「袁公,何銳所說的國家分裂現狀,切中肯綮。雖然何銳明確表態,不支持大總統稱帝。但是此人的確有才華有眼光,不如召他進京。」
「不必!」袁世凱果斷答道。又背著手走了幾步,袁世凱坐回到座位上,冷冷的說道:「他一個人又能做什麼?便是現在給他個混成旅旅長,讓他帶兵進京,對政局也沒有絲毫用處。只是平添變數。」
楊度還想勸說,袁世凱擺擺手,「你先下去。」
見袁世凱態度堅定,楊度只能退了出去。
等楊度離開,袁世凱又拿起報紙,看了片刻突然悲從中來。他萬萬沒想到,北洋中真正理解自己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後生晚輩。
在簽署《中日民四條約》之時,袁世凱就說過,只要能重建統一的國家,日本不足道。然而這話卻完全沒人在意,反倒成了別人攻擊袁世凱的藉口。
何銳在專訪中對國家分裂的看法,對北洋軍政治化的講述,袁世凱早就發現了。但是袁世凱並不能說出口,大家心照不宣,還能相處,如果說出來,定然要引發北洋內部的腥風血雨。
即便何銳明確說出『反對大總統稱帝』的態度,袁世凱也沒有發落這個小小四平督軍的意思,因為何銳坦率的講出了袁世凱的心意。反觀其他北洋老兄弟,要麼心懷鬼胎,要麼顢頇無能。不管袁世凱怎麼講述稱帝的原因和必要性,這些人心中全然不信。
這一刻,鬱悶之情全化作憤怒。袁世凱心中忍不住咒罵,馮國璋,可惡!王世珍,可惡!段祺瑞,尤其可惡!
當此該為北洋出力的關口,這些人各個都靠不住。真的是可惡!
正在此時,隨著腳步聲響,曹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請稟報大總統,曹錕求見。」
曹錕拿著報紙進了書房,一看袁世凱的桌上也放著同樣的報紙,便大聲說道:「大總統,也不知道何銳怎麼就豬油蒙了心,蹬鼻子上臉,竟然敢挑撥北洋的兄弟!請大總統下令,讓張錫鑾剿了這混帳!」
袁世凱銳利的目光盯著曹錕看了好一陣,看的曹錕心中有些發毛。正想說點什麼,就聽袁世凱淡然的說道:「仲珊,和小孩子慪什麼氣。」
當此緊要關頭,到處都是打聽消息的人。段祺瑞已經五次求見袁世凱,前三次雙方會面的時候弄的極不愉快。段祺瑞後面兩次求見,袁世凱根本就沒見段祺瑞。段祺瑞也直接辭職。
但段祺瑞辭職之後並不等於就退出了權利中心。事情發生了不過半天,段祺瑞的幕僚就前來稟報。曹錕看到了報紙上何銳的專訪,氣沖沖前去求見袁世凱,請袁世凱下令弄死何銳。最後卻無疾而終。
曹錕經常說:「我就是一個大老粗,什麼也不懂。」
這話也就是曹錕自己說說,北洋上層誰都不信。一個大老粗絕不可能坐到曹錕此時的位置上。但是段祺瑞知道曹錕做起事來還真有『大老粗』的范兒,絕不會輕易放棄。
既然曹錕從袁世凱那裡出來之後竟然對弄死何銳的事情一言不發,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袁世凱阻止了曹錕。
此時段祺瑞已經仔細讀完了報紙上的專訪,既然袁世凱不讓曹錕動手,便能證明袁世凱是想借著這篇報導敲打一下北洋督軍們。讓這些人明白,袁世凱很清楚這些人的心思。
合上報紙,段祺瑞站起身,對勤務兵命道:「磨墨。」
幕僚正是奉命幫何銳辦理手續的那位,他問道:「總長,何銳是不是要壞事?」
段祺瑞輕笑一聲,「何銳不愧是能從我這裡弄走一萬大洋的小子。只怕這次死不了。」
寫完信,段祺瑞命道:「送去給張錫鑾。」
也就在此時,楊度正在與英國記者喬治·厄內斯特·莫里遜聊著何銳。楊度當然知道了曹錕前去袁世凱那邊要弄死何銳的事情,他並不覺得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只是就何銳的專訪與喬治·莫里遜這位袁世凱的外國幕僚交流著想法。
喬治·莫里遜,是英國政府派來的《泰晤士報》記者,曾經周旋於以洋務著稱的士大夫之間,如張之洞、李鴻章、袁世凱等人,此時入幕袁世凱帳下。因為精通國際政治,又對操縱新聞十分精通,受到袁世凱的器重。
聽楊度這位又辦報經驗的前同行詢問這篇專訪到底會不會引發什麼轟動,莫里遜並沒有立刻回答。想了一陣,·莫里遜答道:「既然楊先生如此關注此人,我想去關外會會這位何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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