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光子,許久不見。」何銳迎上前,向光子展開了手臂。光子沒有遲疑,就在一眾大人物面前與何銳擁抱。
日本上層都知道何銳與光子的關係,但嫉妒的人已經很少了。當年光子家租房給何銳,在數年中很親切的照顧何銳的生活,只能說是命運。何銳這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光子家視若無睹,照顧這家人乃是理所應當之事。
光子抱了何銳一下,便鬆開手臂後退兩步,看到何銳的白髮越來越多,光子拉著何銳的手臂,憐惜的說道:「尼醬,你太辛苦了。」
何銳笑道:「我選擇了這條路,就會如此啊。倒是你,已經是一位出色的女性了。」
此時光子身穿一套設計精緻的淺灰色套裝,兼具了職業的幹練與女性的柔美。光是能做到這一步,就需要光子本人有相當高的藝術審美能力,以及對記者行業的充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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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石原才上前說道:「何君,光子已經是《朝日新聞》頭牌記者。為了不讓我們的期待落空,光子非常努力了。」
「的確。」何銳點點頭。想在主流社會裡混出個名堂,就要與出色的同行競爭。這並不容易。哪怕光子靠著背景進入日本上層,也不會因為這樣的身份得到特別優待。何銳贊道:「光子,你辛苦了。」
光子放開了何銳的手臂,後退一步。她的神色在不經意間已經切換到了職業記者自信沉穩的神色,「我這次隊全程跟隨跟訪,期待能將主席在日本的訪問讓全日本的民眾都能看到。」
「那就拜託你了。」何銳滿意的答道。自己當年希望光子有更好的人生,而自己的期待已經變成了現實,這並不容易。
完成了簽約,何銳展開了在日本的訪問行程。東京、大阪、京都,這三座對日本最重要的城市一定要去。連續7天的訪問行程里,何銳率領代表團參觀了7家工廠,5家學校,舉辦了12場座談會。還參加了14場酒會與招待會。
如此高強度的行程中,何銳與日本各界會面,交流。以至於6月14日,晚上10點30分,結束了酒會後的石原直接在賓館何銳的房間裡躺在了床上。
就在此時,門被敲響了。石原雖然與何銳私交很好,又都是不怎麼在意別人看法,聽到敲門聲後還是立刻坐起。等何銳打開門,將光子迎進來,石原已經規規矩矩坐到了房間的座椅里。
光子看了看兩人都努力繃住國家領導者該有的神色,有點繃不住,笑出聲。她抬起手,手上是一個食盒,「兩位,這是我向公安調查廳要的。」
「哈哈,你倒是真有膽量,敢去向公安調查廳要吃的。」石原也繃不住笑道。
中國的公安就是警察部門,日本政府裡面的叫公安的有兩個部門。一個是日本警視廳,情報搜查,保密防諜。
另一個則更加強力,就是光子所說的公安調查廳。公安調查廳是一個反間諜的偵查機構,同時也負責對外情報工作。他們的編制屬於法務省,而不是警視廳。此次日本國內負責何銳出訪安全的就是公安調查廳。如果不是公安調查廳提供的食物,光子可別想把吃的帶進來。
所謂的宴會招待,其實往往吃不飽,因為大家去那裡本就不是為了吃飯。這幾天體力消耗太大,石原是真的餓了,他立刻打開食盒,一層層拿下來擺在桌上。三人圍坐在桌邊,很自然就回到了年輕時候的模樣。
「光子,去把我包里的酒拿出來。」何銳命道。日本酒始終不對何銳的口味,光子拿出一瓶汾酒,給何銳倒上,何銳才覺得這才能開心的談下去。
石原則是喝著日本酒,「老師,外務省總長覺得這7天行程的強度太高。平教授說,你可以認為何君是鐵打的。外務省總長想了一陣後,小心的說道:我擔心的是平總統的身體。哈哈哈……」
光子輕笑起來,何銳與石原一起笑了片刻,嘆道:「平教授畢竟沒當過軍人,面對這種高強度的工作,的確壓力很大。」
原本的計劃中,平豐盛作為總統,也得出席。結果今天不得不讓石原來『代班』,倒是完全能理解。
此時,光子已經剝好了四個雞蛋。何銳與石原立刻直奔雞蛋而去,一人兩個下肚,又喝了一杯,都覺得胃裡面立刻穩定下來。
肚裡不慌,腦袋就清醒了。石原吃了幾口天婦羅,坐正了身體,「老師,我已經與軍中談過老師的看法。出乎我意料之外,軍中沒人反對。不過諸位提出了一個請求,希望老師能夠將對英美的態度明示給我們。平教授也是這樣的看法。」
光子聽到這裡,雖然很想聽,卻也知道自己不合適。正想起身離開,石原說道:「不妨事,光子,你倒酒就好。其實老師現在所說,與十幾年前有什麼分別麼?」
光子一愣,隨即微微嘆息一聲,「的確沒什麼分別。如果有分別,大概是我以前聽不懂,現在才能略微明白一些。」
說了這些,懷念之情在光子心中油然而生。那時候她已經認識了何銳、平豐盛、石原。那幾人在光子家中聚會,談論的也是當時的世界局勢,世界發展。光子當時是帶著仰慕的心情聽著這些在日本已經有了地位的傢伙們談論,正如石原所說,之後15年中發生的許多震驚世界的大事,早在光子那個並不大的家中就已經被討論過。
而且那時候幾人的稱呼也是『教授、老師、光子、石原』,和現在沒什麼區別……
「中國不可能拒絕英國與美國要求分享經濟信心的要求,法國也能理解中國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如果中法決絕幫助英美,搞不好要爆發軍事衝突。即便規模衝突不大,英美也能大大影響世界對中法之間的信心。到時候怎麼辦?法國越過英吉利海峽,登陸英國活捉英國國王?我們組成聯軍越過太平洋進攻美國本土?」
身為一個在報界摸爬滾打七八年,直奔30歲而去的女性,如果不是何銳與石原說這樣的話題,光子會覺得這很像是男人們喝酒時候的吹牛。即便知道何銳與石原都是大人物,光子依舊只是在享受舊日重現的溫馨感覺,給兩人繼續倒酒。
石原思索著,慢慢的點頭。中法兩國雖然都是地區的大國,實力強勁,但是即便中法加上日本,和英美開戰也沒勝算。而且英美可以把衝突控制在很小的範圍內,只是對中法的貿易航線進行威脅就好。
而且世界各國現在對於中法合作是很有看法的,不少國家是真心期待出點什麼事才好。所以接受英美的合理要求,是明智的選擇。想到這裡,石原心情好了許多。中法合作,法國作為域外國家,很自然的要拉攏一下日本,日本已經從中得到了些好處。如果未來出現了中法英美四國合作,日本能夠撈到的好處只會更多。
喝了一杯,石原笑道:「老師,我相信這個預判一定能讓防衛省的那些傢伙們明白,必須得接受老師的安排。域外國家一定希望中日之間有罅隙可以利用。而且東亞的軍事合作建立起來,日本只會得到更多。因為我們中日之間有軍事互信與政治互信。」
「就是如此。」何銳說完,端起酒杯。
兩人喝完了這杯,石原繼續問道:「老師準備向英美提供什麼程度的服務?總不至於達到中法的合作高度吧?」
「英美知道我們不可能幫助英美繁榮起來,我們能做到的只能是為英美提供經濟信心,讓英美從現在的恐慌狀態恢復到平穩狀態。英國不再恐慌,圈地自保。美國不再恐慌,大概能讓西海岸地區通過與中國的貿易恢復平穩。美國東部與中部就算了,那裡是美國國內經濟循環地區,我們愛莫能助。總不可能讓中國把整個美國都拉起來吧。」
石原連連點頭,「正是如此。」說到這裡,這傢伙突然露出了大灰狼般的笑容,「呵呵,那麼英美就得按照法國的模式,先向中國提供一筆無息貸款,用來購買他們國家的技術設備。」
何銳苦笑道:「你不要覺得我們占了大便宜。無息貸款也是貸款,中國要還錢。花錢一時爽,還錢火葬場。如果經濟發展沒有達到預期水平,到時候日子可不好過。」
「我對老師有完全的信心,中國的五年計劃一定能夠完成。請老師放心,我已經非常清楚日本的位置,日本絕不會成為域外勢力操縱東亞的抓手。中日軍事合作計劃很快就會展開。」
兩人的話對光子來說好像能聽明白,卻又不明白。能明白的是戰爭、鬥爭、威脅、合作,不能明白的則是兩人基於什麼樣的格局與眼光,才會對世界發展的方向做出這樣的判斷。光子知道自己大概永遠都理解不了兩人擁有的判斷方式,而且光子也不在乎。
在光子連少女的年齡都沒到,還只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她就在這樣的一群人旁邊。那時候的光子只是感覺到,到何銳這裡來的人,未必是何銳喜歡的人。但是何銳卻認同這些人的能力。現在,掌握日本權力的這些人正是何銳十幾年前就認同的那批人。隨著光子的採訪,她也能夠理解到這些人擁有著很強的能力。像現在這樣,給何銳等人倒酒,讓光子感覺很安心。
「老師,您很清楚日本的興亞派。他們在當下都認為,東亞要領導亞洲的復興。我曾經在英屬印度駐紮過,研究過英國對印度的統治。那就是赤裸裸的掠奪,英國只是掠奪印度的產品,糧食。至於被掠奪走這些的印度人民是死是活,英國人完全不管。當下有中國的榜樣,亞洲人民會更加渴望獨立與解放。您認為會爆發解放戰爭麼?」
「單純靠殖民地人民的軍事鬥爭,沒辦法趕走殖民者。即便東亞投入到戰爭中,也做不到消滅全球的殖民主義。但是歐美國家之間解決不了內部問題,因為他們的問題與資本主義制度的關係不大。而是歐美的文化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去建立一個有利於各國發展的世界經濟體系。所以,解放戰爭一定會爆發,但是解放戰爭並非是歐美與其他國家之間的戰爭,而是支持以及反對這種不合理的國際經濟秩序的戰爭。」
聽到這裡,石原興奮起來了,他不禁大聲問道:「終焉之戰?」
何銳笑罵道:「你一個日本人,怎麼學起了落後的原始宗教的世界末日了呢?兄弟,你好歹也是日蓮宗的人。拿出點自信來,那叫文明之戰!先進文明替代落後文明的戰爭。接受了先進文明的世界,向前邁進了一大步。這個過程雖然痛苦,但是世界發展的上限被大大提高,人類世界又可以繼續發展下去。」
石原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最終嘆息一聲,「看來,非得到老師完成了前期準備,我才能確定未來發展到什麼程度。」
「感謝你的相信,我一直在為人類世界的進步努力呢。」何銳用誇張的語氣感嘆道。在這種看似玩世不恭的神色下,何銳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在當下的世界上,想找到一個能夠在同一個認知層面的人,好像真的是一種奢求。
就在此時,光子放下酒杯,盯著何銳說道:「尼醬,能允許我來照顧你麼?」
石原此時已經喝了不少,聽到這話有些訝異的看向光子。就見見光子眼中都是柔情,渴望的心情仿佛要從眼中噴湧出來,這讓石原感動之餘又很是羨慕。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石原嘆道:「光子,你知道你提出了什麼樣的要求麼?老師可以給人很多東西,但是個人的幸福只怕不在其內。」
光子點點頭,「我知道。尼醬並沒有為他個人而活著。但是……」
石原此時已經走到了光子身邊,他彎下腰,就如十幾年前常做的那樣拍了拍光子的肩頭,「不用對我說什麼,我早就明白老師是什麼樣的人。你真的想為老師做些什麼,就要做好得不到回報的打算。」
石原站直了身體,感慨的說道:「我說的不是那種世俗認為的回報,而是你期待的回報。」
說完,他向何銳躬身說道:「老師,我告辭了。」
何銳微微點頭,「明日我就要前去長崎訪問,之後會在那裡上船回國。」
「老師,我倒是希望您帶上光子走。告辭了。」石原說完,帶著羨慕與遺憾的心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有些事情,他覺得自己懂得。所以,難免有點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