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平土改(一)

  三伏加一秋,秋後加一伏。Google搜索閱讀關外的清晨已經感覺不到暑氣,開始涼爽起來。韓海濤一早起來,收拾停當,直奔集結點參加今日的市區巡邏。

  集結點處幹部人數稀少,都以中年為主。韓海濤猜測,青年幹部們應該是去參加執行《農村土地上限規定辦法》的行動。

  韓海濤猜的沒錯。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四平城內的幹部成員剩下不到百人,其中還有40名青年幹部同軍人駐守銀庫與軍營等要害所在,其他90%的部隊與幹部們都在何銳等人帶領下離開四平前往農村地區。

  馬家溝。一個很普通的東北村落。一條小水溝從不高的山裡延伸到平地,水溝里一點水都沒有。只有下雨的時候,或者融雪的春季才能看到水流。

  馬家村工作組組長唐貴看著面前一眾神色冷漠的村民,心中有些許不安。趁著向村民宣傳土地政策中喘口氣的功夫,唐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村民們的反應太冷漠了。

  唐貴有那麼幾瞬,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天津口音,讓村民聽不太明白政策內容。但是唐貴很快排除了這樣的想法。

  即便是冷漠無比,村民們依舊沒有離開。他們都在聽著,只是面無表情而已。這樣的神情對唐貴來說並不陌生。他在天津的家人,街坊鄰居,每天下工的時候都是這般模樣。

  每天的沉重勞動耗盡了大家的最後一絲力氣與期待。如果還有什麼能讓冷漠甚至是麻木的人們有所反應,那些反應絕大多數都是源自憤怒。

  平復好心情,唐貴繼續宣傳政策。

  土改政策並不複雜,每個村按照現在的人口,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按照人頭算,每個人分到5畝耕地。村邊不適合開墾的土地,包括山地、河溝等歸村里管,但村里對這些土地的使用要服從政府的計劃安排。

  每一家都要分到土地,這些土地禁止買賣。

  擁有的土地多於規定面積的,要將土地賣給政府,再由政府將這些土地分配給其他人。

  何銳觀察著唐貴向村民們講述土地政策,觀察著村民們的反應,偶爾看到有個別人神色緊張的離開人群。這些人急匆匆的背影消失的方向,都能看到體面房屋的高大屋脊。

  在距離何銳所在馬家溝30里外的張家屯,張家屯工作組組長陳得力也做著同樣的工作。剛講完政策,就見村裡的大地主張德彪的家人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個穿長袍的傢伙走到陳得力面前作了個揖,「陳老爺,我們家張老爺想請陳老爺到家裡坐坐。」

  陳得力微微一笑,「知道了,我待會就帶人去張老爺家坐坐。」

  聽陳得力這麼講,管家陪著笑拱拱手,等著陳得力聚集起部下去張德彪家裡打秋風。

  看著滿前這個有些過分年輕的『官差』,管家心裏面著實不以為然。

  所謂的土地政策,管家完全聽明白了。正因為聽明白了,管家心裏面很是不以為然。這就是變著法子撈錢的藉口罷了。

  張德彪一家在何銳到了四平後的第五天,就聽說了何銳三天就解決原本的警備團的手段。知道這位年輕的督軍是個厲害人物。

  之後何督軍整頓稅務,抓捕城內道上的朋友。充分展現了何督軍的狠辣手段。

  張德彪張老爺見過那麼多督軍,知道這位何督軍遲早會對士紳地主們下手。錢是早就準備好了。

  果然,這位年輕督軍在四平待了兩個月就已忍不住,開始對四平農村的大戶動手了。這多少有點出乎張老爺的意料,他本以為何督軍得等到秋收的時候才會下鄉聚斂呢。但早來晚來都會來,這點是從不會錯的。

  管家看著並聽完那些所謂土地政策的百姓竟然沒有立刻散去,心裏面就有些不快。

  他知道,這些窮人根本不信官府說的話,但是官府到了鄉里,有時候會為了裝面子,逼著大戶們給窮人們開一頓酒席,這幫人是等著摟席呢。

  「這幫犢子,真是不個玩意。」管家心理暗罵道。擺酒也很花錢的,把這筆錢省下來,待會給督軍手下多添幾個肉菜,不比讓這幫犢子吃了強?

  正在想,就聽腳步聲響。片刻後,大隊荷槍實彈的警察沿著村裡的土路直撲張德彪張老爺的家而去。

  不等管家出言詢問,已經上來兩名警察,把管家按倒在地給綁了。

  這時候管家才喊出聲:「陳老爺,這是幹什麼啊!誤會!誤會啊!」

  村民們眼見突然來了這麼多警察,知道已經出了大事,再不敢圍觀,立刻往家裡逃去。一進家,立刻就關窗關門。只有少數膽大的才逃到遠處,躲在牆角樹後觀望。逃回家的,則偷偷扒著牆頭隔著門縫往外面看。

  見到村民已經散開,陳得力反倒輕鬆許多。何銳在此次下鄉的安排中強調,土豪劣紳並不在新土地政策覆蓋範圍內,政府對他們的土地也不進行收購。為了推動土地政策,第一個要果斷打掉的就是這些土豪劣紳。

  旁邊的管家雖然被綁起來,依舊掙扎著試圖解釋『這是誤會』。陳得力轉頭對管家笑道:「張德彪勾結孫齊天孫二殺人越貨,哪裡有什麼誤會,」

  聽陳得力說出『孫齊天』的諢號,管家狡辯的話堵在喉嚨里再發不出來。孫二是四平一代的慣匪,張德彪僱傭孫二乾的那些事,管家其實都知道。

  此時武警隊長段永鵬快步跑來,在陳得力面前站定敬禮,「報告隊長,已經把張德彪家的大院圍上了。」

  「有沒有人跑掉?」陳得力問道。

  段永鵬搖搖頭,「我們圍上去的時候沒見到。」

  此時張德彪的大院裡亂了起來,住後院的炮手們得知被圍,端著火槍就奔到大廳,為首的大聲說道:「東家,那些不長眼的是哪一路的綹子,竟敢來砸咱們的響窯。他們就不知道村里還來了官府的人麼?」

  說完,炮手頭目就見大廳里幾個人用看傻子般的目光看過來,一時很不解。

  就見張德彪臉色變化,有憤怒,有困惑,既不回答提問,也沒有命炮手們上牆抵抗的意思。

  此時有已經上牆的炮手奔入大廳,驚恐的對著炮手頭目說道:「大哥,外頭沒見到砸響窯的綹子。」

  「那外頭的是誰?」炮手頭目怒道。

  「外頭的……外頭的都是官軍。」炮手說完,整個人都不知所措。

  炮手頭目也被這出人意料的消息驚到手足無措。顧不上張德彪怎麼回答,炮手頭目快步出去上了圍牆。就見外面荷槍實彈的人馬都穿著警察的制服。

  炮手頭目知道土匪們絕不會這麼穿,就算是他們想騙開大門,也弄不到這麼多警察制服。

  「大哥,怎麼辦?」已經上了牆頭炮樓的炮手們跑過來問道,這是他們第一次與官府的人對峙。

  此時就聽牆外的警察喊道:「上面的炮手兄弟,我們是來抓張德彪的。張德彪勾結土匪孫齊天孫二。孫二已經被抓,供出和張德彪殺人越貨的罪行。你們不過是受僱張德彪,大家只是混口飯,犯不上為了張德彪,把小命丟在這裡。」

  聽到這番勸說,炮手頭目也不拖延,對著手下兄弟們命道:「開門,讓官府的人進來。」

  「……」牆上的炮手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

  炮手頭目怒喝道:「打了土匪,咱們可以找張德彪領賞。和官軍打,咱們找誰領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