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銳早期的49人之中,徐乘風和鍾義府是唯二地主家庭出身的成員。根據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資料,徐乘風是河南陳州府人士,家裡是鹿邑地區的士紳。
見到徐乘風家裡人的時候,何銳試圖拉拉家常,想了解一下徐乘風的更多情況。
對方叫徐松山,和徐乘風是同族。見到何銳的時候的確努力表現出奉承,又十分警惕。讓何銳想通過拉家常的努力失敗了。
見無法完成目標,何銳果斷放棄。把許嘉叫來應對,自己繼續編寫訓練手冊。
許嘉先把徐松山安頓到部隊招待所,請徐松山吃個飯,聊了好一陣。這才去向何銳回稟。
晚上9點半,熄燈號響起。結束了聽新聞課外活動的訓練兵們全都睡下。徐乘風等軍官安排了執勤與執勤工作,這才回到宿舍。
看著徐乘風悶悶不樂的神色,程若凡嘆道:「乘風,我也覺得訓練科目著實太多。咱們是不是想想辦法,針對不同的人採用不同的訓練重點。」
鍾義府並不認同,「哪裡有那麼多力氣管這些。別管那幫能完成的,我們要的是所有人都能過關。」
「耽誤時間啊。有些人就是笨,有什麼辦法麼?」
「辦法有啊。找督軍問不就好了麼!」
聽鍾義府的求助建議,程若凡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麼忘記請教督軍呢。」說完,程若凡又遲疑了,「可督軍正在忙,我不想打攪督軍。」
鍾義府覺得程若凡的擔心很可笑,「督軍在忙什麼?不就是在忙怎麼把部隊訓練好麼!」
聽著兩位同學的交談和自己的心事無關,徐乘風更是煩躁,索性問道:「若凡,你家是做什麼的?」
程若凡愣了愣才答道:「我家?我家是種地的,我爹農閒的時候做豆腐。」
「義府,你家呢?我只知道你家在漢中有地,有多少地?」
鍾義府也很不解,「你這麼說,怎麼和許嘉做政治審查一樣?」
「就是問問。」徐乘風答道。
「我家,大概有百十畝吧。反正我從來沒管過。再說,我懂事的時候就上了北洋小學堂。這都多少年沒回過家了。」
「百十畝啊,挺好。」徐乘風感嘆道。
鍾義府對徐乘風的問題很是不解。卻聽程若凡那邊已經哈欠連天,很快又沒了動靜。應該是睡著了。他對徐乘風說了句,「沒事別瞎想。」也很快就睡著了。
徐乘風心中煩躁,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睡不著。
一回想起家鄉,徐乘風最想念的就是母親。但是母親的面龐卻在慈祥和兇狠之間切換,讓徐乘風心中十分難受。
十歲的時候,徐乘風第一次見母親對父親說道:「那些地非得收。不收,咱們的臉往哪裡擱?」
父親倒是嘆息道:「那也是咱們叔伯的地。是不是再看看。」
「看也沒用。他們破家了。現在買他們地,他們以後還有地可以租。咱們不買,他們只會把地都給糟害了!」
父親只是嘆氣,卻沒有反駁。
兩天後,徐乘風在私塾里最好的玩伴,也就是徐乘風的堂兄衝到徐乘風面前,指著徐乘風大罵:「恁家都不是好東西!」說完,堂兄轉身就走。他和他的兄弟退學了,再沒到過私塾。許嘉從此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十二歲的時候,徐乘風清晨醒來,聽到外面有吵鬧聲和哭聲。跑出去看熱鬧,就見清晨門外的樹上掛著兩個吊死的人。徐家的手下正想把人解下來,死者家屬們嚎哭著咒罵著,不許徐家的人解繩索。
那是徐乘風第一次見到上吊而死的人。到現在,許嘉還能記得拿翻起的白眼與長長伸出的舌頭。之後徐乘風強烈的要求上軍校,固然是因為對列強不滿,很大原因也是因為徐乘風再不想看到自己家庭帶來的死亡。
徐乘風對父母的敬愛依舊,卻認為自家人道德有虧。
史書中記載,有人吃了秦穆公的好馬,秦穆公說『君子不以畜害人。吾聞食馬肉不飲酒者,傷人。』乃飲之酒。
徐乘風不認為為了點糧食就要把人逼死。但是母親的想法與徐乘風不同。至於父親,雖然每次都說的冠冕堂皇,但是說歸說,做起來的時候,父親從來和母親都是一條心。
所以聽到家裡人要給自己安排親事,徐乘風覺得父母大概要把一個和母親差不多的女人塞給自己。這是徐乘風決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這麼胡思亂想間,徐乘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起床號響起。徐乘風和官兵們一起參加晨操,一切安排都按照作息表中規定進行。
到了午飯時間,在部隊招待所住下徐松山不知怎麼進來的,直奔徐乘風這一桌,搶在徐乘風躲開之前擋在面前。
徐松山聲音響亮,毫不在意周圍的人都聽到,「少爺,老爺讓我傳話給你,上軍校這件事已經遂了你的心意,成親這件事就得老爺說了算。老爺派我來的時候已經說得清楚,我只用把這件事告訴你清楚,就回去稟報老爺。新娘子會先娶進門,再給少爺你送來。」
說完,徐松山轉過身對著食堂里一眾官兵大聲說道:「諸位軍爺,大家可都聽到了麼?」
徐乘風萬萬沒想到,自己老爹做事這麼不留餘地。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聽徐松山繼續說道:「等我家少爺的新媳婦送來的時候,我家老爺也會擺酒請客。請諸位軍爺賞臉吃喜酒。」
雖然沒人湊趣的出言應和,徐乘風已經看到不少官兵臉上露出或羨慕或期待的神色。
徐松山說完就要走,徐乘風連忙說道:「若凡,義府,你們兩個拉住他。我找督軍去。」
這邊急匆匆正想走,就見何銳拿了碗筷前來食堂吃飯。徐乘風連忙上前低聲求助,「督軍,只要你肯幫忙,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
何銳被逗樂了,這話明擺著是小孩子急了之後的瞎承諾麼。
見徐乘風找何銳求助,徐松山走到何銳身邊作了個揖,「何督軍,等我家少爺成親之時,何督軍可一定要赴宴啊。」
何銳微微一笑,「這位徐兄,回去告訴徐老爺。徐乘風同志已經加入我們文明黨。文明黨裡面有規定,禁止包辦婚姻。徐乘風同志是我們文明黨的高級幹部,如果他壞了我們定下的規矩,以後他就沒有任何升遷的機會了。」
徐松山愣住了,思索片刻,立刻陪著笑說道:「何督軍,能否出去說話?」
何銳搖搖頭,「這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在這裡說就好。」
徐松山嘆口氣,「何督軍,我家少爺是耍小孩子脾氣。請督軍不要慣著他。我們老爺給少爺找的人是大家閨秀,門當戶對,知根知底。還請何督軍幫著勸勸我家少爺。」
何銳看了看一臉期待與不安的徐乘風,臉一沉,對著徐松山說道:「徐兄。如果對方的姑娘是徐乘風自己認識的,他們兩人都願意結成夫妻,這件事也得經過我們文明黨的黨委開會討論。如果徐乘風連見都沒見過那姑娘,那就是包辦婚姻,連討論的機會都沒有。我們絕不會答應。你聽明白了麼?」
徐松山有些急了,「何督軍,你何必和這麼霸道呢?你這不是搶男霸女麼?」
「呵呵。霸道麼?徐兄,你覺得在這個四平,誰說了算?」何銳問道。
徐松山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何銳繼續說道:「我是文明黨的人,在這四平,文明黨說了才算!你回去告訴徐老爺,既然對方門當戶對,知根知底,那就是世交好友。請徐老爺趕緊把這門親事退了,可別耽誤自家朋友的閨女。我向你保證,就算是徐老爺把姑娘娶進門,送過來。送親的人也進不了四平城!」
也不管徐松山氣的發抖,何銳轉頭命道:「鄭營長,送徐先生出去。然後你們到辦公室來見我。」
鄭四郎應了一聲,徐松山還想再說點啥。卻被鄭四郎一個小擒拿就給制住,身不由己的被鄭四郎給拉了出去。何銳把碗放到打飯口,對炊事班的人說道:「給我留一份飯。」就回辦公室去了。
不久,青年軍官們都到了何銳面前。何銳問道:「我方才說的都聽到了麼?」
「督軍是真的反對包辦婚姻麼?」程若凡有些不解。
「包辦婚姻是一種強加,不管目的是善意還是惡意,我們都反對。人身自由和婚姻自由是文明黨的基本觀點。你們能接受麼?」
程若凡很是歡喜,「還有什麼規定,請督軍都說出來,我一定接受!」
徐乘風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什麼選擇可言。跟著何銳,至少還能與何銳在各種意見不同的事情上探討。跟著家裡人,只會被家裡人強加給各種事情。便跟著說道:「我要加入文明黨。」
何銳讓大家坐下,「不要急。以後每天晚上抽出半個小時,我給大家上預備黨課。大家要有心理準備。黨課與其他的課程不同,每次黨課之後,大家要寫心得報告。黨員不是要對我負責,而是要對文明黨負責。要對文明黨的事業負責。那需要極大的勇氣。」
青年軍官們本就十分佩服何銳,聽何銳說的鄭重,都覺得何銳要做的定然是好事,都向何銳敬禮。他們並沒有意識到,何銳在選拔人員的時候就非常重視責任心。
相處已經兩個月,何銳認為自己的判斷沒錯。青年軍人們都非常有責任心。所以大家在日常中雖然也有些磕磕碰碰,工作卻能順暢的執行下來。這就是何銳敢現在提出建黨的最大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