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生出『人海戰術』這個名詞的西里古里走廊戰役震驚了整個英國,1926年10月下旬,英國報紙出現了很多討論『中國人海戰術』的文章。之前英國報紙所寫的英國陸軍付出巨大代價的血戰也未必是編的,不過那是一兩個營發動的進攻。
西里古里走廊戰役中,英國防線上貨真價實的有15萬軍隊。一日間,英軍就被擊潰,防線被中國軍隊奪走。由於英國敗兵們在中國軍隊的猛烈追擊下失去了編制,司令部也被俘獲,所以前線傳回來的消息就格外的混亂以及恐怖。
遮天蔽日的中國空軍,數千門重炮,在30公里寬的戰線上一次性投入超過100萬的陸軍。這些消息喚醒了英國民眾們對歐洲大戰的慘烈回憶。如果有人還在懷疑這些消息的真實性,英國人卻不會懷疑中國本土人口與英國本土人口的數據。中國現在有8億人口,英國本土人口4500萬,不足中國的十分之一。
英國軍事刊物專家撰文,如果中英雙方擁有相同水平的武器,以中國8億人口,中國能夠在前線始終維持1200萬-1800萬之間的作戰兵力。軍事刊物專家只提了中國的數據,並沒有提及英國的數據。而且無需專家提及英國數據,即便不懂『在前線維持兵力』的概念,只要小學畢業,腦子裡有男女老幼概念的人,大概就能計算出總人口4500萬的英國最多能把多少人派往前線。
連英國最頑固的保守派此時都不願意再發表任何擴大戰爭的言論,如果不擴大戰爭,此時英國的選擇就只剩下一個。
11月1日,泰晤士報『轉載』了一篇文章。
『今天的這一事件(義和團運動)不是沒有意義的,它是一個要發生變革的世紀的序幕,是遠東未來歷史的基調:2000年的中國將大大不同於1900年的中國!
民族感情是一個永久性的因素,這是必須承認的,在研究一個民族世紀狀況時,決不能排除這個因素,而在中國,唯一普遍存在的感情就是對中國制度的自豪和對外國一切的蔑視……
……中國人是一個有才智、有教養的種族,冷靜、勤勞,有自己的文明,無論語言、思想和感情各方面都是中國式的……
……在經過數千年唯我獨尊與閉關自守之後,已經迫於形勢和外來者的巨大優勢,同世界其餘各國發生了條約關係,但是他們認為那是一種恥辱,他們知道從這種關係中得不到好處,所以正在指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十足地強大起來,重新恢復昔日的生活,排除同外國的交往、一切外來的干涉和入侵,用睡眠來形容,這個民族已經酣睡了很久,但現在他已經甦醒,他的每一個成員身上都激盪著一種中國人的情感。中國是中國人的,把外國人趕出去!
……「危及世界未來」這幾個字無疑將引起鬨堂大笑,好吧,讓他們去笑吧,但願他們會一直笑下去,兩千萬或兩千萬以上武裝起來的、訓練有素、紀律嚴明而又被愛國(即使是被誤解了)動機所激勵的團民,將使外國人不可能再在中國住下去,將從外國人那裡收回外國人從中國拿去的一切,將額外加價的報復舊日的怨恨,將把中國的國旗和中國的武器帶到許許多多現在連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五十年以後,就將有千百萬團民排成密集隊形,穿戴全副盔甲,聽候中國政府的號召,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如果中國政府繼續存在下去,它將鼓勵(而這樣鼓勵是很對的)支持並發展這個中華民族運動;這個運動對世界其餘各國將是不祥之兆,但是中國有權這樣做,中國將貫徹她的民族計劃!
……中國將會有很長時期的掙扎,還會做錯很多的事情和遭受極大的災難,但或遲或早,這個國家將會以健康的、強大的、經驗老到的姿態呈現於世界,並擁有這個世界強加給它的軍事力量,而且,既然它必須擁有,它必將擁有最好的——最好的武器,最適當的訓練,最高級的教育,士兵的數量將視人口的允許和情況的需要而定,士兵的質量將會一代勝過一代。
今天,為了義和團在去年的所作所為而懲罰中國,西方在禁止向中國出口的物品中包括武器,關於這一點,一位貴胄子弟曾對我說:」很好,這將迫使我們成為生產者,且請記住我的話,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出口商,不僅那樣,而且還會比現在的製造商賣的更便宜。「
——1901年,赫德。』
赫德是一位長期在滿清政府任職的英國人,出任海關負責人,此時已經去世。看完了泰晤士報對赫德的短小精幹的生平介紹後,英國人被赫德遺作的前瞻性所折服。
在赫德寫下這篇文章的25年後,英國人看到赫德所描述的,兩千萬或兩千萬以上武裝起來的、訓練有素、紀律嚴明而又被愛國(即使是被誤解了)動機所激勵的團民,終於出現在現實之中,並且如赫德所說的那樣『危及世界未來』。那麼,英國要怎麼應對這樣的局面?
對於鮑德溫政府的質疑與批判減弱了很多,面對巨大的危機,英國民眾本能的開始期待英國政府能有良好的表現。
作為頂層權力者,鮑德溫政府樂見這樣恐怖想像帶來的政治機遇期,如果能有效抓住這個機會,本就是被動迎接這次挑戰的鮑德溫政府甚至有很大紀律挽回自己的聲望。
在京城的藍普生帶著內閣的命令專程去求見了莫里循,莫里循在自己家的兩層複式聯排里接待了藍普生。這是一片小樓區,樓房都是4層聯排。樓下的兩層有個自己的小花園,樓上兩層有自己的天台。一個門洞四戶,商務部長莫里循住在樓上,他樓下是教育部長,隔牆的鄰居是工業部長莊嘉雄。
一身西服的藍普生見到身穿中國公務員制服的莫里循,開口就說道:「莫里循爵士,我代表外交部向您致敬。」
這句話已經表達了藍普生的正式官方身份,聽了這話的莫里循並沒有訝異。事情到了現在的階段,如果英國還要表達強硬的態度,莫里循反倒會失望。
在天台上的玻璃花房中,莫里循與藍普生坐在桌邊。花房裡溫暖濕潤,透過打開的天窗就能看到星空。只要聲音不大,也不用擔心有外人聽到。在這樣的環境下交談,讓藍普生感覺很放鬆。
「莫里循爵士,您看過最近泰晤士報對赫德先生的評價麼?」
聽到老東家的名字,莫里循笑了笑。自己當年從泰晤士報專欄記者,到一名在中國的英國政治掮客,又成為何銳政府的高級官員,以及成為了英國的貴族。現在藍普生稱呼『爵士』,就是在提醒莫里循不要忘記他是一名大英帝國的臣民,一名光榮的大英帝國貴族。
「藍普生先生,我看過那片文章。沒想到泰晤士報將我與赫德公相提並論,著實令我榮幸。」
藍普生可是仔細讀過那篇文章,泰晤士報認為莫里循在何銳政府當中的影響力在赫德之上,可不是『相提並論』。當然,泰晤士報也認為莫里循對於大英帝國的忠誠不如赫德。不過對歐洲貴族們來說,忠誠於祖國並不是他們最優先考慮的。忠於家族,忠於效忠的對象此時貴族們的道德。
在歐洲大戰中,交戰的雙方軍隊中,不乏堂兄弟、表兄弟甚至是兄弟互相作戰。這也沒有讓這些貴族軍官們選擇背叛自己效忠的對象。以前的莫里循沒有這個資格,現在的莫里循爵士遵循貴族道德行事,就不再會遭到英國上層鄙視。
「爵士,只有表達出誠意才能維持和平。」藍普生勸道。
莫里循不禁點頭。他見識過滿清政府與北洋政府,何銳政府與之相比,滿清政府與北洋政府低劣到令人髮指。這樣的政府才讓莫里循理解到中國人『天朝上國』的自信到底如何而來。即便何銳政府如此強,政府內的官員的文化方面依舊不足。
不提供博弈空間,只講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不是政府,而是朝廷。何銳政府里很多官員對政權看法依舊是天朝朝廷的思路。為和平做出妥協,在這些官員眼中與賣國無異。
滿清朝廷裡面就不乏這樣的官員,他們只認暴力,卻不知道自己的權力來何處。在外交領域關注的是面子,追求的是凌駕對方的傲慢。正因為這樣看世界,在遭受挫敗的時候,這幫平日裡聲色俱厲之人往往會毫無尊嚴的向暴力卑躬屈膝。
不過莫里循並沒有因此而贊同藍普生的話,他問道:「英國政府是否認為中國退回邊境線就是誠意的表現?」
藍普生很清楚,英國已經決定與中國和平建交,並且接受中國的外交原則。對英國政府來說,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非常艱難。按照中國的外交原則與中國建交,就意味著英國不得不全面放棄通過戰爭獲取的利益。藍普生自己努力學習過中國文化,他對一篇中國古文非常有感覺,『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這讚美仿佛是給維多利亞時代量身定做。
從1840年到1926,鮑德溫政府接受中國的外交原則,等于是之前20屆英國政府在中國獲得的利益一朝之間化作流水。如果鮑德溫政府不得不接受這樣的條件,中英之間就必須恢復之前的邊界。這是英國在中英和談英之初的談判底線。
藍普生很清楚,現在的英國政府已經不能提出這樣的要求。按照歐洲的傳統,談判以談判進行中雙方實際控制地區為基礎。西里古里戰役後,英國很可能會失去更多。
「將下緬甸交還英國。阿薩姆地區以及上緬甸的地位,由中英雙方談判決定。」藍普生說出了現在英國要盡力爭取的內容。
莫里循沒有回答,只是問道:「這是藍普生先生的看法麼?」
藍普生搖搖頭,他嚴肅的做出了解釋,「外交部想請莫里循爵士將這個條件轉達給何銳主席。」
1秒記住:。手機版閱讀網址:
()
1秒記住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