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10月18日,西里古里走廊戰役完全結束後的第4天。西貢的中英談判代表團再次舉行了會議。與之前的對罵不同,英國代表團的神色真的非常嚴肅。
中方代表團團長顏惠慶神色淡定,但是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好笑的是,英軍就是紙老虎,幾十萬印度勞工花了半年建成的堅固野戰防線,一天就被幹掉了。中國陸軍一位叫做於岑的師長率部猛追,擊潰了無數英軍敗兵,還把撤退中的英軍司令部給一鍋端了。就這麼一個戰爭水平,顏惠慶完全沒辦法與他印象里的英軍對照起來。
好氣的是,英國軍隊指揮官們不愧是貴族出身,真的是出口成章。司令部即將覆滅前,他們給英國駐印度軍司令部發了條電報,裡面用『人海戰術』描述中國陸軍的進攻方式。
『數倍於我軍的中國軍隊採用人海戰術,冒著我軍猛烈炮火,不顧傷亡的沖入我軍陣地……』
電報是用密碼電文發出去的,英國司令部慌亂中沒能處理掉所有密碼本,被中國陸軍繳獲到了兩冊。事後翻譯出來的。這也導致了一個小問題,法國的外交人員對中方代表團表示,現在英國方面開始對中國和平的意願表達了懷疑。
根據法國外交人員轉述,英國方面說的很含蓄,卻也很認真,「中國軍隊派遣數百萬軍隊進入緬甸作戰,意圖到底是什麼?」
顏惠慶是知道分寸的人,他不能給英國人說,『我們只是派遣了18萬人發動了一次進攻,你們助手野戰工事的15萬人就被打崩了』。如果這樣的交底,顏惠慶別說外交部長別幹了,自己會不會被判刑入獄都很難講。
這次大勝或許會給談判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響,這讓顏惠慶感覺很不舒服。不過顏惠慶覺得事情最終還是要回到和談,也就準備隨機應變。
談判會場裡,雙方都很謹慎,用詞很小心。隨著談判進行,顏惠慶覺得英國方面好像很有誠意的感覺。國家之間有談判誠意絕非是燒黃紙、斬雞頭、義結金蘭,而是要仔細的弄清楚對方的想法。這種交流認真細緻,也很累人。
到了下午,雙方都覺得應該休息一下,明天再談。法國方面趁熱打鐵,辦了一個遊園活動,到一位有錢法國商人在西貢的莊園裡遊覽他的園林。遊園的不僅有中英法的外交人員,還有不少法國商人也前來尋求與中國方面的聯絡。
作為歐洲最中央集權的國家,法國商人很明白中央集權制度下的政商關係,這讓法國商人與中國代表團中與經濟有關人員之間的交流非常輕鬆。
雙方越談越熱絡,話題就談到了『法郎貶值』問題。法國在歐洲大戰中損失巨大的人口,但是法國經濟因為收回了阿爾薩斯和洛林,又能調用一部分德國煤炭資源,加上德國的大量賠款,經濟發展的很好。尤其是法國政府讓法郎貶值後,法國工業品在國際市場上變得非常有競爭力。法國商人本就認為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市場,中法建交後自然想獲得更多市場份額。
「中國採取的金銀本位會不會改變?我們希望中國也才去金本位。」法國商人代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中國商務部的一位同志搖搖頭,「我們認為金銀本位對於經濟不利。工業品發展是個指數級增長的過程,金銀每年的確在增長,但是增長速度遠遠趕不上工業品增長。這就是金銀本位的問題所在。它太不利於工業發展了。」
法國商人中有些人很感興趣,不過最感興趣的反倒是法國外交人員,這樣的發言無疑代表中國政府中某些人的看法,現在也許只是一個看法,但是隨著持這種看法的人地位變化,有些看法或許就會變成現實,所以一位法國外交人員問道:「那麼您認為使用什麼樣的貨幣政策能夠扭轉這樣的局面?」
中方人員爽快的答道:「我們認為如果把金銀當做一種商品,脫離了金本位的法幣比金銀本位更適合工業發展。」
法國商人們對這種充滿了風險的看法相當的冷淡。商業行為最在意的莫過於風險,金銀本位中,因為白銀的價格變化比較激烈,已經讓商人們面對匯兌風險。金本位雖然有問題,但是黃金產量低,價格穩定,能夠最大限度避免風險。
至於單純的法幣,其幣值必然隨著經濟的變化起伏不定。做國際貿易的商人,都會經歷相當長的付款期。在付款期內,某種單純的法幣的幣值可能出現非常巨大的波動。很可能遇到一次大波動,就會讓商人們傾家蕩產。
與商人相比,法國外交人員屬於政府雇員,他們的看法就比較樂觀。如果能夠擺脫金銀產量低的桎梏,商業交易就可以活躍起來。商業交易活躍,國家經濟自然活躍。
所以原本是商人與中國外交人員的交談,逐漸變成了雙方外交人員中的經濟人員聊了起來,這讓商人們感覺自己被喧賓奪主了。
與經濟無關的人員此時也在聊天,歐洲司司長李時光此時卻沒什麼人搭理。倒不是有人在排斥他,之前也有幾個法國妞湊過來與李時光交談。法國妞身上的香水味聞起來的確有點勾引人。讓李時光感覺很警惕。就坐在沒人的角落裡有些無聊的啜飲著杯中的汽水。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李時光轉頭看去,就見和他一樣充當強硬發言人的邱吉爾端了杯雞尾酒走過來。兩人雖然沒說話,也沒互看,但是邱吉爾坐在了李時光旁邊的椅子上。兩位強硬派就這麼相聚一米多點的距離並排坐著,雙目看向前方。
李時光的確想先說點啥,只是沒想好要說啥。腦子裡閃過邱吉爾的資料,這傢伙學歷很一般,成績不好,但是作為貴族上的都是名校。軍校畢業後當記者,倒是風生水起。所以從邱吉爾的學校入手,大概沒意思。如果從英國人最習慣的天氣入手,邱吉爾這輩子相當多時間都是在海外渡過,也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英國普通人談天氣的習慣。
正在想,李時光就聽邱吉爾說道:「不知現在中國京城的天氣是什麼樣的?」
既然邱吉爾開口了,李時光說道:「秋高氣爽。在玻璃陽台內晾衣服,幾個小時就干透了。」
「哦?我在地圖上看到的中國新京城在黃河邊,為什麼會這麼幹燥?」
「可能是因為京城地處平原,又遠離大海,空氣比較流通吧。」李時光給了個自己的看法。
邱吉爾聽到這話,覺得李時光應該受過很好的教育。不過李時光上的學校都是何銳到東北之後興建的,完全沒有歷史傳承,沒辦法進行評價。
又喝了一杯酒,邱吉爾問道:「中國人會不會喜歡印度的氣候?」
李時光除了了解邱吉爾的學歷,也看過對邱吉爾的評價,『一個頑固的帝國主義者,堅定的認為英國就該永遠處於維多利亞時代』。帝國主義者的秉性就是貪得無厭,得寸進尺。李時光聽邱吉爾又想含蓄的詢問中國是否想奪取印度,更確定了外交部對邱吉爾的評價沒有錯。
「我們中國人喜歡印度,是因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僧人們和旅行家們去過印度。那時候的印度還有輝煌的佛教文明,我們從印度帶回了經書。可惜啊,現在印度的歷史與佛教文化只能在中國才可以看得到。」
聽李時光這麼講,邱吉爾也沒有辦法反駁。雖然印度地區曾經存在過古印度文化,但是印度地區的歷史卻是含糊不清。想通過印度神話去探索印度歷史,其難度比靠著《荷馬史詩》去研究古希臘歷史相去不遠。
印度考古領域和歷史重建過程中最為重要的人物是英屬印度時期的亞歷山大·卡寧厄姆,作為英國人的他對於印度歷史非常著迷,因此出任印度考古局首任局長。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卡寧厄姆在印度進行考古發掘,但始終沒有什麼大的收穫,直到他得到了英譯本的《大唐西域記》,古印度的歷史才一點點的被揭開。
卡寧厄姆得到《大唐西域記》後進行了無數次的翻閱,在接下來的二十五年中,他根據玄奘的記載,依次發掘出了佛祖第一次悟道的地方——鹿野苑,釋迦摩尼成佛的菩提伽耶,佛教聖地那爛陀寺遺址等古印度的重要歷史遺蹟,他在日記中寫道:「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在閱讀中國人的《大唐西域記》,玄奘對那棵著名的菩提樹以及周圍的佛像和廟宇,記載的都很詳細,我們很快就找到了大量的遺蹟,書中的描述和發現結果非常吻合。」
正如李時光自信的發言一樣,《大唐西域記》雖然是一本中國的文獻,卻是印度歷史最可靠的研究資料,加上其他中國僧人與旅行家的文獻,才照亮了印度歷史。而脫離了這些中國文獻之外的印度歷史,依舊沉默在一片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楚本來面目。
而這也是最近中國總是站在文明高度去批評歐美的一個現實證明。
但邱吉爾在意的並非這些,他用揶揄的語氣問道:「那麼現在的中國人有興趣書寫印度歷史?」
李時光轉過頭,「邱吉爾先生。任何國家都有自己的強硬派,這是必然的,也無可厚非。我認為,強硬派們只是對國家的熱愛更激烈些。激烈如果超出界限,就會變成偏執。偏執會讓衝突更猛烈的進行下去,造成更多的悲劇。您覺得呢?」
邱吉爾是在西里古里戰役後生出了不安,他懷疑中國很可能想趁著和談的時候更多的奪取土地,以便拿到更多籌碼。當然,邱吉爾也有些擔心,中國在西里古里戰役中投入了近百萬軍隊,很可能會要的更多。如果中國真的這麼做,邱吉爾就只能選擇堅定的要與中國打到底。
現在聽李時光的回答,邱吉爾覺得李時光是在利用中國現在取得的優勢在要價,要英國儘快和談。這樣看著和平的態度讓邱吉爾感受到了一種恥辱。導致這種恥辱的罪魁禍首就是英國陸軍,尤其是英國駐印度軍。
當年英國征服並沒有真的想征服整個緬甸地區的打算,完全是因為打得太順,輕易拿到手了勝利。就這麼順水推舟的擁有了整個緬甸。
如果之後中英之間再爆發類似幾次西里古里戰役的戰爭,只怕李時光所說的『中國強硬派』們也會蠢蠢欲動,想要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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