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北方之春(十八)

  段祺瑞管家給客人們安排的都是八仙桌,一桌八人。這桌食客聽聞瘦官員說何銳所用的人都是北洋之人,大多愣了愣。稍一思索,已經有人輕拍桌子,贊道:「這位兄台說的是!」

  其他人卻未必都這麼看,便有人問道:「這些閣員裡頭還有外國人,該怎麼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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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需瘦官員解釋,已經有人搶先說道:「那莫里循乃是袁公在世之時的幕僚,雖說是英國人,卻也跟隨袁公多年。也算是我北洋之人。」

  這話雖然有些牽強,卻未必沒道理。眾人心中都期待自己能被新政府錄用,自然不願意吹毛求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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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有人給瘦官員倒了杯酒,這才問道:「這位兄台,不知新派人物該如何講?」

  酒席上的酒乃是東北大酒廠生產的燒酒,除了有些烈之外,不管是口感還是酒勁都很不錯。瘦官員本就好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品味片刻後才說道:「從清末到現在,總是有人說自己是新派人物,大夥見識過這麼多人自稱新派人物。諸位覺得新派人物該是什麼樣?」

  這個問題讓同桌眾人犯了難。有人不自信的說道:「若是讓我說新派人物該是什麼樣,我也說不2清。不過新派人物總該是留過學,喝過洋墨水才對。」

  其他人聽到這個解釋,覺得有理,紛紛點頭稱是。不等瘦官員開口,旁邊一桌有人說道:「喝過洋墨水可就未必是新派人物。你看當今的總理吳有平,不過30出頭,就當上了總理。放在前清,這吳有平可就是軍機大臣,宰相。位列文臣之首。他是北洋鐵道官學堂的學生。從沒留過洋。」

  聽到這話,瘦官員一臉的讚許,起身相邀,「這位老兄,可否過來這桌?」

  說話那人站起身,冬天穿的也厚,這位站起身來,圓滾滾的宛如皮球。他在自己杯中倒上酒,才端著酒杯到了這邊。有人給他拉了個座位,這位往桌邊一坐,胸前衣服隨著肚子上的肥肉一起顫抖幾下。

  有人認出,這位本是個京中小官,因為這體型頗被人嘲笑。瘦官員卻不在意,他說道:「這位兄台所說的正是當今新派人物的模樣。遍觀何主席手下,非得是北洋出身的新派人物,才能做官。」

  眾人本就只在意做官,新派舊派倒是無所謂。見瘦官員有了定論,連忙詢問該怎麼看。那邊的胖官員呵呵一笑,圓臉上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瘦官員便說道:「還請這位兄台說道說道。」

  眾人目光轉移到胖官員身上,胖官員卻端著酒杯不吭聲。直到有人開口請教,胖官員這才答道:「報紙上登了當下內閣名單。先說何主席手下五虎上將,全是保定陸軍學校出身。這保定陸軍學校乃是袁大總統設立,進了這學校的,就是咱們北洋的人。」

  此言一出,有些人不禁皺眉。胖官員繼續說道:「內閣裡頭的人,要麼是北洋的公派留學生,要麼是北洋各個學校的畢業生。我都說到這裡了,大夥還不明白麼?」

  眾人好像聽出了些什麼,卻好像還是霧裡看花,只能說著:「老兄高見。」心中依舊不明白。

  瘦官員先是向胖官員敬了一杯,「老兄是明白人。」

  喝完之後,見其他人又看向自己,這才解釋道:「以往說北洋,要麼是李中堂的淮軍一脈。要麼是北洋軍出身,在袁大總統手底下當過兵,被袁大總統和他手下提拔起來的人。其他人若說自己是北洋,只會被人笑話。」

  這話倒是明白,眾人也聽懂了。北洋權傾朝野可不等於朝野都是北洋的人,所謂的北洋,非得有親戚師長是北洋一脈,才會被視為北洋的人。就如北洋六鎮,兩鎮是由滿人出任統領,這兩個滿人權貴就不怎麼被當北洋看待。

  瘦官員繼續說著自己的看法,「何主席手下,要麼是北洋出錢的公費留學生,要麼畢業於北洋軍開辦的軍校,要麼畢業於學校名字里有北洋二字的學校。只要這樣出身,就是北洋的人,何主席就會大用。」

  眾人回想報紙上刊登的部長履歷,覺得事情果然如此。

  胖官員此時跟著說道:「所以說何主席這政府才是朝廷該有的樣子。前清時期,軍機大臣,各部尚書都是進士出身。現在沒了科舉,北洋公費留學生,北洋建的各學校,就是以前的科舉。大夥還應該記得,當年前清之時,京城裡面官員來自各地,什麼口音的都有。到了袁大總統當政,朝廷裡面剩下的都是他那點人,京城裡面南方口音都沒剩幾個。何主席這些部長,三四成都是南方人。看他們出身,要麼是北洋鐵道官學堂,要麼是國立北洋大學堂。哥幾個,我都說到這裡了,還不明白麼?」

  到1923年,滿清覆滅不過12年。此時前來給張錫鑾賀壽的,大多都當過官。雖然出身各不相同,卻不至於不知道滿清的制度。聽到這裡,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不少人已經有了喜色,有人已經恨恨的說道:「這些年亂成這樣,家法也丟到了不知哪裡。等回家,就把家法找出來。若是家裡的兔崽子再不好好讀書,定然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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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官員呵呵一笑,「小娃娃們不好好讀書,的確該打了!趙天麟趙部長就是咱們天津衛人。在天津衛,說起趙部長,誰人不知!趙部長國立北洋大學堂畢業,之後出國留學,在美國讀了博士。這就是狀元及第。水利部的盧道明盧部長,留學美國,這就是進士。當今總理吳有平,工業部部長莊嘉雄,都是同進士。可別小看同進士,前清朝,同進士當軍機大臣的可也不少。曾國藩曾大人不就是同進士出身麼?」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這是真事。曾國藩剿滅太平天國,在朝廷中位高權重。不過他是同進士出身,一生為此耿耿於懷。有個逸聞,說曾國藩與人吟詩作對,有人說了『如夫人』,便有人跟著作對,『同進士』。旁邊的曾國藩聽到,以為對方是譏諷自己,當時大怒。

  這邊一桌人高談闊論,放聲大笑。旁邊幾桌的人早就豎起耳朵聽。此時有好幾人端著酒杯過來,嘆道:「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何主席的政府真如諸位所說,才是真的好事!」

  「是啊!前清突然取消科舉,弄的官制、軍制大亂。北洋上台後,所謂招攬名士,不過是裝裝門面。其實用的還是他們自己的私人!若新政府真的能恢復考官,我等便是不被啟用,至少子弟也有個盼頭!」

  旁邊各桌的人雖然沒起身過來,交談的話題也從如何給自己謀個官位,變成了何銳新政府的官員選拔模式。此時何銳新政府成立不過50天,大家也不敢完全確定,卻還是期待新政府能夠恢復傳統的科舉制度。

  當然,這時代自然不會再用『科舉』這個名詞,那麼換成考試也不錯。

  在座眾人議論紛紛,席間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不怎么喝酒,只是聽。而且眉頭微微皺起。此時瘦官員站起身告辭。同桌的人還想留他多聊一會兒,瘦官員說道:「諸位,我本就沒想過能被張公接見。此時酒勁上頭,這便告辭。」

  說完,與其他人交換了姓名,施施然而去。不多久,這座酒樓里的人紛紛離開,只剩下幾個還有些期待能見到張錫鑾的人留在位置上。

  矮小的男子也起身離開。他本就與眾人沒怎麼說過話,其他人也不在意。這男子沿著街走了幾個街口,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就進了一條小巷,回到了住處。

  坐在桌前,男人提起開始寫起東西,用的是日文。他眉頭微皺,寫一會兒,就停下筆沉思一陣。寫了整個下午,直到天黑才寫完。男人疲憊的躺倒在床上,看著被窗外昏黃路燈照亮的一處斑駁光影,不禁長長嘆息。

  這人是日本的情報人員,在中國隱姓埋名了十餘年。盡力收集各種情報。今日也沒有特別的將張錫鑾辦的壽宴當成特別大的事情,只是按照習慣來探聽情報。

  何銳搞的土地贖買式的土改在京津直隸推行的十分順利,這位日本情報員很清楚,最多一年時間,當1924年糧食收完,百姓們就會完全相信新政府。社會應該會安定下來,這對於正努力從關東大地震中恢復的日本已經是巨大的壓力。

  沒想到,哪怕是這群被何銳新政府拋棄的舊北洋官員,竟然在何銳政府看到了希望!這是重建秩序帶來的對未來的希望。

  當然,這幫舊上層並不忠於何銳,他們所圖的不過是自家子弟的未來而已。通過類似科舉制度的正規官員選拔制度,這些人的家庭就有了希望。如果是北洋軍頭當政,官員任免全靠軍頭以及他周圍那一小撮人的決定,有能力的人是得不到機會的。

  從國家角度,以正規制度選拔出成績優秀的人才,只會讓國家越來越強大。日本之前不成文的國策基礎,就是中國在分裂中日漸衰落,讓日本以極低的成本維持優勢,從中國獲取各種利益。現在中國越來越強大,日本只會變得相對弱小。此消彼長,日本的未來十分悲觀。

  帶著這樣的心情,這位日本情報人員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夜深了,他才不知不覺的睡著。便是如此,他也睡得很不踏實。在各種噩夢中,日本情報員的身體不時抽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