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1月10日晚19點,莊鵬雲副團長接到自己升任團長的命令。任命是隨著莊鵬雲所在的5軍1師1團撤下修整的命令1起到的。
接替1團的部隊已經進入陣地,布置好了防禦。莊鵬雲走在1團的最後,在即將越過高地稜線之時,莊鵬雲轉回頭看下去,就見黑黢黢的陣地前,幾隊打著白旗的日軍正將1堆堆的日軍屍體搬運到推車上,往日軍陣地上運。
火光在黑暗中十分醒目,交戰雙方都按照約定沒有開槍。莊鵬雲團長已經不清楚自己空空蕩蕩的腦子裡還有什麼,再看了片刻,就茫然的轉過身,隨著部隊1起撤了下去。
部隊沿著道路走了兩3公里,暫時在1個集結點停下來。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哭泣。軍官們在莊鵬雲的命令下開始集結自己的部隊開始報數,那些低沉的報數聲總算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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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計本該簡單有力,現在卻變的冗長。
「報告團長,我是在戰鬥中接任1營營長職務,所以不知道出發前實到人數。1營原本有3個步兵連,9個步兵排,27個步兵班,9個炮兵班。現在還有3個步兵連,9個步兵排,21個步兵班,6個炮兵班……」
戰鬥中接管1營的信任1營長此時突然哽咽住了,此時的他才突然被傷亡帶來的痛苦喚起了悲傷,哽咽著說不下去。
悲痛的感覺與其他感覺1起湧上莊鵬雲心頭,6個步兵班與3個炮兵班全軍覆沒所帶來的痛苦仿佛1條細線連接著現實,讓麻木的內心不至於毫無知覺。莊鵬雲不得不藉助著這些痛苦來催促自己繼續工作下去,否則,他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1營長度過了短暫的悲痛,緩過這口氣,繼續報告道:「全營本該有390多人,現在還能繼續戰鬥的有173人,傷員數量尚且不清楚。」
2營長,3營長隨即報告。最後的數字衝擊著莊鵬雲,被日軍當作突破口的1團陣地,本該有1311人。現在位於撤下來的隊5中無傷能戰的官兵只剩下507人。戰死多少,傷員多少,失蹤多少。現在只有1個估摸的數字。
身為團長,莊鵬雲發現自己甚至不清楚的部隊裡面6成官兵的具體下落。這讓莊雲鵬感到訝異,這樣的自己還配當團長麼?為什麼現在師裡面還沒派人過來把自己槍斃呢?
最令莊鵬雲感到不解的是,自己在戰場上指揮部隊戰鬥到現在,也參加了好幾次肉搏戰,為什麼自己沒有被敵人打死,竟然還好好的活著?
或許……師裡面派來槍斃自己的人已經在路上吧。想到死亡,莊鵬雲突然覺得1陣輕鬆。那真的是1了百了。
帶著這樣的期待,莊鵬雲覺得自己要在死前把最後的事情完成。也就是說,把現存的部隊帶回後方指定位置,讓這些官兵們安全下來。
於是3位營長聽到了團長莊鵬雲鎮定有力的聲音,「彈藥已經移交給了後續部隊,命令部隊再檢查自己的裝備。檢查完畢後,向我報告。」
在更後方的軍指揮部里,3位師長都站在5軍軍長唐雁鳴面前,每1名師長都1臉疲憊,比疲憊更深刻的是,是大家神色中的愧疚。終於,1師師長勉強開口說道:「軍長,我請求處分。」
唐雁鳴苦澀的搖搖頭,「我們該不該處分,是由我們的作戰指揮決定。至於自請處分,死了這麼多人,我們不配說這話。」
聽唐雁鳴說出這話,1師師長孫連虎閉上眼,呼吸已經不自覺的粗重起來。3師師長趙廣明緊繃著嘴唇,痛苦到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但師長們還是強迫自己從巨大的壓力下暫時掙脫出來,2師師長李永勉強開口,「那麼,請讓我對2師的戰鬥做1個匯報。」
唐雁鳴點點頭,示意3人坐下。師長們無人坐下,2師所處的位置並非日軍主攻點,傷亡不大,李永他把2師的情況介紹了1下。就不再開口。
1師的陣地是今天日軍主攻方向,師長孫連虎強壓情緒,讓自己報告道:「今天,1師損失大概4000人,尤其是1團,已經基本失去戰鬥力。2團也損失達到3成……」
說完傷亡,1師師長孫連虎才講述了今日戰鬥過程。日軍選擇了1團陣地為突破口,發動了有坦克參與的攻擊。1師3次與日軍近戰,才終於打退了日軍,收復陣地。
「1團表現的最好。他們不僅擊毀了4輛日軍坦克,還在日軍攻入陣地的時候果斷後撤,組成新的防線,等增援部隊趕到,就與增援部隊匯合,發動了十分有力的反擊,把陣地奪了回來。之後的拉鋸戰中,1團都全力參與……」
說到這裡,1師長孫連虎突然忍不住,聲音顫抖起來,「軍長,我對1團使用不當。如果我能夠迅速調動更多部隊增援……」
身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唐雁鳴語氣粗暴的打斷了1師師長孫連虎的話。
看著1師師長孫連虎的精神狀態還沒能從已經發生的戰鬥中脫離出來,唐雁鳴氣的猛拍桌子,怒喝道:「戰鬥還沒打完!戰鬥還在繼續打!你看看你這樣子,跟孬種1樣。你以為這麼多同志是為你才死的麼?咱們給了同志們什麼天大的好處,咱們給同志們什麼天大的恩情,會有這麼多同志為咱們去死?!你們裡頭誰是這麼想的,告訴我!我現在就讓他滾蛋!」
遭到如此憤怒的呵斥,3位師長都是身子1震,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體。
唐雁鳴繼續怒斥道:「犧牲的同志們已經承擔起責任了!這個責任是什麼?他們可不是給咱們打仗,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家人能過上好日子,為了中國不受欺負才承擔起這個責任!你看看你們這熊樣子,1個個哭哭啼啼的!哭什麼!要是能把人哭活過來,我帶著你們1起哭,1定要把每1個死去的同志哭活過來不可!」
1師長孫連虎被言語刺激,忍不住反駁道:「報告軍長,我們沒有哭鼻子!」
唐雁鳴本就不是要罵人,只是想儘快振奮起大家的鬥志。既然師長開始反駁,唐雁鳴當即問道:「既然沒有哭,那麼你們的責任是什麼?」
1師長孫連虎沒能立刻反應過來,3師長趙廣明已經立正,「報告軍長,我們的責任是和同志們1起打贏這1仗。」
唐雁鳴心中鬆了口氣,表面上卻依舊嚴厲,「說的沒錯!那麼你們就好好想1下,今天的戰鬥之中,日軍的損失遠比我軍大,可他們為什麼還要繼續打。」
3位師長們其實在戰場上想過,只是大家從未經歷過自己的部隊有如此慘烈的損失,內心承受不住,才出現了心理失衡。被軍長唐雁鳴當頭棒喝,師長們都恢復過來。即便負罪感依舊沉甸甸的壓在心頭,卻也能繼續完成自己的職務。
唐雁鳴讓師長們到地圖旁邊,他指著連綿的戰線中第5軍負責的1段,「日軍已經完成了試探,坦克都用上了。現在他們在玩花活,想確定我軍防線上的弱點,也試探他們的攻堅能力。花活用盡,就該來真章。大家把防線上的弱點都點出來,趕緊加固,無法有效加固的就做針對性預案。很快就要打硬仗了。」
1師師長孫連虎只覺得自己曾經的虛榮心完全沒有價值,索性拋下不顧。便是如此,1師師長孫連虎還是有些羞愧的提出了1個問題,「軍長,預備隊呢?」
唐雁鳴軍長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放在了陣地後方。預備隊主力此時並不在後方,而是在朝鮮西海岸的海岸線上。
朝鮮前線司令部副司令兼第2集團軍司令胡秀山俯視著地圖,旁邊站著司令官徐乘風。參謀長程若凡正在與東海岸的第4集團軍司令李正清打電話,就聽程若凡說道:「李司令員,我已經收到了敵軍騷擾艦隊的情報,現在的判斷,敵人進攻東海岸的可能性是50%。」
徐乘風忍不住扭頭看過去,程若凡到現在還能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他信心堅定,還是該說他沒心沒肺。反正換成徐乘風的話,他是不會這麼說話的。
此時就聽程若凡嗯了幾聲,應該是在聽第4集團軍司令李正清發表意見。等聽完李正清的意見,程若凡說道:「我能確定,敵軍進行試探性進攻的可能性是100%,李司令員,做好準備。嗯……再見。」
說完,程若凡掛了電話,走到地圖前。徐乘風問道:「你還是這麼確定?」
程若凡點了點地圖,「如果東海岸先遭到進攻,那就是西海岸被當作突破口。如果是西海岸先遭到進攻,就是東海岸被當作突破口。不過我的判斷沒變,日軍1定會在東海岸嘗試,卻1定會在西海岸突破,他們的戰鬥力不足以支撐他們在東海岸突破後擴大戰果。」
見程若凡依舊如此率直堅定,徐乘風心中不免生出1絲羨慕。身為司令官,把百萬大軍的生命堵在判斷之上,徐乘風不能這麼做,更不敢這麼做。
徐乘風正想詢問胡秀山關於日軍突破口的判斷,就見胡秀山抬起頭問道:「參謀長,你還是不放心作戰切換麼?」
程若凡點點頭,「我軍現在還沒能力正面擊破日軍,作戰切換就是我們的被動之處。我是從這個角度看,才有些擔心。現在我們已經從後方調來兩個軍,但是看眼前的局面,他們趕不上補缺口。」
胡秀山稍1思索就問道:「你的意思是,日軍明天就會全面進攻?」
程若凡沉吟片刻才答道:「我希望不是。」
徐乘風本想加入討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戰役打到現在,雙方手裡的籌碼基本都清楚了。問題只剩下1個,也就是胡秀山與程若凡所討論的,日軍到底要在什麼時候把籌碼壓上桌,並且壓在哪裡。
所謂的攻防切換,就是東北軍靠陣地消耗日軍到1定程度後,就要撤退。
譬如,日軍今天的進攻,以東北軍的大概估算,日軍傷亡有5萬以上。通過審問俘虜的日軍,發現日軍前線參與進攻的師團並不是之前的6個,而是最少10個師團。日軍在朝鮮有大概20個師團,投入西線的兵力最多能到18個師團。如果日軍突破方向在西海岸,東北軍充分利用工事給日軍大量殺傷之後,就要選擇撤退。
撤退的第1步並非是前線部隊後撤,而是動用預備隊實施強力反擊。將日軍主攻部隊擊退後,東北軍就可以從容撤退。
當然,東北軍也可以在日軍不斷追擊下以高度的紀律完成梯次撤退,但是這對於部隊的要求就太高了。別說是只有6年建軍經驗的東北軍,有著幾十年經驗的日軍也應該做不到。
但是日軍裡面有的是人才,1旦東北軍開始強力反擊,就會有日軍中的精英軍官看明白了問題所在。到底是東北軍先正面擊退日軍,還是日軍能夠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發動進攻,徐乘風無法判斷。而且根據程若凡的感覺,這種可能性發生的機率還頗高。
當然,發生這種事情的前提是日軍明天就發起總攻,導致東北軍第2道防線上的兩個軍來不及趕到。如果再有兩個軍增援到前線,日軍最後的機會也會消失。這場戰役就會變成另外1種樣子了。
沒等徐乘風開口,胡秀山就拿起紅藍鉛筆,在地圖的兩個位置上劃了大大的藍圈。紅色代表東北軍,藍色代表日軍,徐乘風雙手按在桌邊,俯視著地圖上的兩個藍圈。這裡都是地勢相對平坦的位置,如果日軍能夠從這裡打穿,就可以完全不受限制的向東北軍後方突破。正因為如此,東北軍在這裡布下了非常嚴密的防禦。日軍若是從這裡突破,就有種拿頭撞牆的感覺。
身
胡秀山放下筆,開口解釋道:「這裡是日軍最擅長發揮戰鬥力的位置,日軍現在應該非常清楚,對他們最有利的戰術,就是充分發揮日軍戰鬥力的方式。狹路相逢勇者勝。我軍的優勢是建軍的模式以及此次戰爭先發制人獲得的戰略優勢,把日軍拖進我們設下的戰場來作戰。而我軍的劣勢,則是中高級指揮員們缺乏經驗,1旦戰鬥的重擔壓在中高級指揮員身上,他們對戰場的判斷就會有些走樣,沒辦法根據戰場的變化立刻做出最佳判斷。我認為,日軍有能力認識到這1點。」
徐乘風沒有回答。因為這是徐乘風知道,卻完全沒辦法改變的事情。6年時間裡足以培養出成千上萬優秀的營連級指揮官,也有不少出色的團級指揮官嶄露頭角。但是,師級與軍級指揮官,是需要時間的。
就連徐乘風自己也不認為自己是1名優秀的總司令。正如胡秀山所說,現在東北軍所有戰略優勢,都是靠著出乎意料的主動進攻才達成的,並非是東北軍有這樣的絕對實力。
想到這裡,徐乘風說道:「那麼我們就給主席發電報吧。」
胡秀山點點頭,程若凡也點點頭。如果何銳同意他們的判斷,就可以用這樣的判斷為基礎來協調接下來的部隊安排。
東北軍朝鮮前線司令部徹夜不眠。日本滿蒙派遣軍司令部以及第2滿蒙派遣軍司令部同樣通宵達旦。
滿蒙派遣軍司令部里,永田鐵山站在司令官寺內壽1身邊,將命令文稿1份份遞交給寺內壽1,寺內壽1神色決絕的11簽字,岡村寧次則指揮著參謀們把諸多命令快速發出去。
而在南9州的長崎港,第2滿蒙派遣軍司令部位於軍港內。司令官鈴木貫太郎與副司令宇垣1成兩位中將抽著煙,甚至沒了對話。只有當部下拿著各種出航準備文件前來的時候,兩人才會掐滅菸頭,開始工作。
第2滿蒙派遣軍參謀長石原莞爾則在數塊黑板前,抄著手看著上面1條條的數據與判斷。石原莞爾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反正即便是在睡夢中,他腦海里的也都是各種戰爭的場景。
機會只有1次,這是石原莞爾的判斷。現在最大的障礙反倒是司令官鈴木貫太郎中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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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中將在中日甲午戰爭時為水雷艇艇長,因率魚雷艇沖入威海衛錨地擊沉鐵甲艦「定遠」而揚名。海軍大學畢業後為該校教官,駐德武官。日俄戰爭時任第2艦隊驅逐隊司令。1914年起歷任大隈重信內閣的海軍次官、海軍兵學校校長、軍事參議官等職。
無疑,不管是宇垣1成還是石原莞爾,在這位老將面前是沒資格大聲說話的。石原莞爾覺得鈴木中將還是太在乎海軍的重要性,所以對不惜血本的兩棲登6有相當的懷疑。所以在絕命1擊的時機到來的時候,保不准這位看著已經認同了作戰計劃的中將會不會搞出什么小把戲。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石原莞爾在噩夢中已經體會到錯失戰機的恐慌與懊悔。等清醒過後,發現這不過是1場新的噩夢,就會感覺到1種無比的慶幸。
既然噩夢已經發生了這麼多次,也該讓大日本帝國做1次好夢了吧。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1月11日凌晨4點,兩位中將已經昏昏欲睡。他們的副官此時走了進來,「報告,閣下,滿蒙派遣軍的預定作戰的時間到了。」
此時,在朝鮮前線,無數的炮彈劃破天際,從日軍1方向著東北軍防線上開始轟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