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長津湖(二)

  關東軍司令河合操中將的切腹簡單明快,在關東軍司令部前的空地上,一個日式托盤上放著切腹用的短刀。河合操中將身穿和服,走到托盤前跪坐下來。

  按照日本的正式切腹流程,河合操中將此時得寫作辭世之句的和歌。但中將本人此時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情,他早一刻切腹,部下們就早一刻獲得安全。而且與何銳對飲之時,中將吟唱了『人間五十年,乃如夢如幻。有生即有死,壯士復何憾』。其實就是辭世之句。

  當年他第一次聽到何銳帶著酒勁高唱此曲,就頗為訝異。如此歡樂的酒宴之上吟唱辭世之句,未免有點驚人。

  當年織田信長要夜襲東海道第一弓取今川義元前,織田信長命侍童擊手鼓,自舞一曲能樂謠曲「幸若舞」中的『敦盛』。

  我思此世,居所不久長。

  葉上白露,妖勝水中月。

  金谷詠花,無常風誘花。

  南樓弄月,有為雲遮月。

  人間五十年,與化天比之,直如夢與幻。

  一度受此生,哪有不滅之道理?

  日本後世普遍認為,彼時彼刻,這就是織田信長的辭世之句。此時此刻,河合操中將終於明白,何銳早就置生死與度外,為現在的戰爭做著準備。

  撩開和服,袒露出胸腹。河合操中將拿起短刀,也不遲疑,捅進自己腹部。短刀從左至右的切割,然後作稍微向上的第二刀,巨大的切口中,腸臟已經微微溢出。

  剩餘的日軍已經整齊跪坐在河合操中將前方,眾人見河合操中將面對死亡如此剛毅,不少人都驚呼起來。

  充當介錯的是河合操中將的副官,他乃是劍術高手,此時已經高舉軍刀,見河合操中將切出第二刀,隨即揮刀斬下。武士刀切過脖頸,切斷了河合操中將的頸椎,卻沒有完全斬斷脖頸。讓頭和脖子仍有一絲牽連。這正是日本介錯人該有的劍術。

  一眾日軍皆向已經歸天的河合操中將屍體跪拜。等眾人跪拜結束,殘存的校官中,好幾人抽出手槍直接自盡。尉官、士官以及普通士兵們雖然神色悲慟,卻無人自盡。

  對他們來說,河合操中將切腹前下達了命令,要官兵們有尊嚴的投降,以保住帝國的精銳。不想死的話自然說不出口,但是經歷奮戰而活到現在的官兵們的確想活下去。

  投降儀式進行的非常順利,而河合操中將以及幾名自殺校官的屍體被運到了港口。負責此事的於岑少校就見對面一艘懸掛著白旗的日軍炮艇開了過來。雙方對了信號之後,東北軍才允許日軍炮艇靠岸。

  炮艇是旅順艦隊中的一艘,東北軍有能力殲滅關東軍的陸軍,卻沒辦法對付日本海軍。至於懸掛白旗,則是戰爭中的慣例。如果日本炮艇敢懸掛日本旗幟前來,哪怕是明知道他們應邀而來,東北軍也要按照戰場慣例直接擊沉。於岑少校第一次去宣戰,因為沒有開戰,他可以在汽車上掛民國五色旗與東北的五星旗。第二次去勸降,與岑少校也是按照固定,舉著白旗去的。

  即便是戰時,前來搬運屍體的日軍即便神色中都是憤恨與悲痛,依舊保持了禮貌。見面就鞠躬,敬禮。將屍體搬上炮艇後,離開的時候也鞠躬敬禮。

  看著日軍炮艇的影子逐漸消失在遠處,於岑少校心中覺得日本果然是大敵。這些日軍給於岑的感覺就如同狼一樣陰冷,不知何時就會反撲。

  在旅順城外,何銳與第一集團軍鄭四郎並肩走著,鄭四郎有些不解,「主席難道只是為了給河合操送行,就專程趕來麼?」

  何銳搖搖頭,「我來這裡,是為了應對有可能的日本海軍登陸進攻。第一集團軍進攻得力,在日本海軍趕到之前就解決了戰鬥,讓日本海軍沒有可乘之機。同志們做得好。」

  鄭四郎笑道:「這全都是部隊堅決執行了作戰計劃,才能打的這麼順利。」

  說完,鄭四郎看了看何銳的神色,稍一遲疑,還是問道:「如果進攻不利,主席是不是準備了擊破日本海軍的方案?」

  何銳並不想提作戰方案,不過還是點點頭,「的確有。」

  鄭四郎知道何銳不想說,也不多問。此戰前,鄭四郎就確定東北軍應該贏,所有不安都源自他沒有參加過這樣規模的戰役。關東州之戰,敵我雙方共投入了11萬兵力,東北軍8萬,關東軍3萬。雙方圍繞著要塞,堡壘,地峽進行了激戰。

  為了做出作戰計劃,不僅東北軍的軍官團參與,東北軍30萬主力部隊也都以各級別的軍事民主會,也就是『神仙會』的模式進行了大量討論。鄭四郎現在回想,那些普通士官戰士們的貢獻並不比參謀部小。

  正是30萬一線戰士們通過執行演習,提出問題,找出最佳戰術與裝備應用,對裝備需求提出建議,參謀部才能高效的運行起來。並且有的放矢的進行歸納總結。

  何銳在建軍初期就極為重視軍事民主在軍事建設中的關鍵作用,經過幾年時間的磨鍊,軍官團們才摸到了門道。

  不過鄭四郎此時在意的還是日本海軍,畢竟日本海軍是東北軍海軍完全沒辦法正面應對的敵人,「主席,到現在為止,我還是想不到日軍海軍竟然沒能趕到。我一直擔心,日本艦隊跑來炮擊海岸。」

  何銳知道這種可能其實很低,但是何銳也沒真正的實戰經驗。加上二戰日軍的各種奇葩決定,尤其是中途島海戰的奇葩事跡,這才做了非正常的安排。

  歷史上日本海軍部在海戰之前,數次推演,都是日軍慘敗。之後日本海軍軍令部修改參數,還修改了數次,終於得出了日本海軍大勝的結果。至少在表面上歡歡喜喜的出動了。

  眼前的當下事實證明了現在的日本海軍並沒有進入歷史上二戰的癲狂狀態,其反應屬於優秀軍隊的正常反應。

  見鄭四郎倒是有些想不開,何銳說道:「從時間判斷,7日9點,日本海軍接到消息,立刻進入戰時狀態。最晚10點,所有休假之外的軍官都得到了歸隊消息。11點,90%以上的軍官都開始執行任務。12點,日本海軍各艦隊也開始進入臨戰狀態。16點,正在執勤的艦艇與沒有進修理廠的艦艇全部開始加煤加水。20點前基本完成。而此時,日本陸軍部已經開始與海軍商議,實施航運運輸兵力的計劃。日本當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從釜山接了一部分日本駐朝鮮軍出發,另一個選擇則是集結日本本土齊裝滿員的7個師團中的一部分前來旅順增援。為了這個問題,海軍部與陸軍部進行討論。大概會討論到22點。」

  鄭四郎聽得津津有味,這流程與東北軍幾乎一模一樣。

  「22點後,陸軍部已經明白了海軍部的運力上限。然後有可能嘲諷海軍部費拉不堪。而海軍部則心中暗罵陸軍馬鹿。雙方各自向上級匯報,到了24點後,也就是8日0點,雙方大概達成了妥協,先盡力將一個旅團向關東州運。」

  鄭四郎插話進來,「主席,一個旅團的兵力好像不夠用吧?」

  親自指揮了這場戰役,鄭四郎對於兵力在高強度高烈度戰爭下的消耗速度有了親身體會。

  何銳笑了笑,「這是一個折中方案。四郎,我們討論過,對於一個正常的有專業性體系,遇到問題會提出上中下三策。下策是基於絕對的現實條件制定的應對措施,被視為保守。中策是基於平衡了各方需求後提出的方案。上策則是基於對自己的優勢,制定的高風險高收益的方案。從歷史經驗看,只要是一個正常的專業性機構,執行下策和執行上策未必能說誰更好些,但是最糟糕的無疑是中策。」

  鄭四郎點點頭,覺得這番討論過的話與此次戰役相對照,有種別樣的感受。原本的感覺與現在就差了很多。

  「下策是儘可能的客觀。上策則是非常主觀,卻有著強烈的主觀能動性。中策的問題不是制定者能力不足,而是中策本身就是各方妥協的結果,牽扯太多利益在裡面,脫離現實太遠,又非常不純粹。譬如,如果日軍以快速軍艦,在48小時內緊急運來4-6個只攜帶了輕武器和少量炮擊炮的大隊,而日軍的戰列艦開過來,與旅順要塞組成火力防禦體系,阻止我軍占領旅順港口。你覺得對戰局影響多大?」

  鄭四郎稍微一想,立刻答道:「光是那些輕步兵填戰壕,就能拖延我們四五個小時。如果有日本戰列艦參與防禦,我們攻克旅順港口會極為困難。只怕72小時內無法完成。」

  何銳點點頭,「但是,海軍為了運輸這點兵力,消耗掉的物資能值幾噸黃金。海軍大臣要跳著腳罵!這樣的計劃,在海軍參謀部,就是軍令部,立刻會被否決。是的,現在我們知道了,那點兵力的確能起到作用,但是當時誰能確定,必須耗費這樣的資源執行如此激進的方案。」

  鄭四郎此時才明白,何銳為何要親自前來。如果日軍真的做出這樣的反應,何銳就會用處應對手段。這些無疑是絕密計劃,鄭四郎都不可能被授權知道的計劃。

  「主席,到了8日0點後呢?」鄭四郎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