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寺公爵恬淡的走在瀋陽苗圃園內。這裡是瀋陽規模最大的苗圃種植地,也是東北數量最全的植物園。
現在是9月6日,東北地區進入收穫季節。為了配合收割,一部分學校也放假了。這是陪同西園寺公望的東北旅遊局的工作人員告訴西園寺的。
西園寺挺喜歡旅遊局的小姑娘,卻很是不解。東北難道發達到能整出個旅遊業麼?
至於西園寺以一個退休老頭的身份前來東北『旅行』,東北政府就讓旅遊局負責招待西園寺公爵。這安排挺合理的。
至於何銳……西園寺覺得何銳大概在為統一全國的軍事鬥爭在做準備吧。
與西園寺想的差不多。何銳正在起草給東北軍的文件,絕密文件。
……
文明黨黨主席/文明黨軍委主席/文明黨軍事委員會/東北人民解放軍指揮參謀部/1922年9月6日/1922年第00002號絕密文件只傳達到師團級政委以及師旅級軍事主官
東北解放軍必須準備在統一中國的戰爭開始之前,主動與日本進行一場戰爭,徹底消滅日本在中國東北境內所有武裝力量,並且逼迫日本與東北政府簽訂停戰協定。
為此,將動用陸軍、海軍、空軍在內的一切可供使用的部隊與日軍作戰。在此過程中,東北解放軍並不以占領朝鮮土地為目標,同時必須確保日軍不能突破我軍防線,進入東北腹地。
我軍將根據情況,在對日作戰開始前4星期內命令部隊開始集結。依託東北的鐵路公路線,完成內線作戰的兵力布置。由於部隊本就在各個戰區,部隊需要進行大規模部隊快速進入攻擊與防禦地區,要有精準的交通調度。各部隊參謀部要在總參謀部指揮下,做好各種天氣下行動的準備。並且務必在1922年10月1日前準備完畢。
但是,切不可暴露行動企圖。
陸、海、空司令部的準備工作必須著眼於以下各點:
(1)總企圖:東北人民解放軍必須準備在解放全中國的解放戰爭開始前,以徹底將滅日本在中國東北地區所有存在為目的,發動一次進攻。站解決敵人之後,以保衛東北免受日軍突然襲擊為目的,完成防禦。
由於日本絕不可能在遭受如此打擊後,溫順的終止其對中國東北以及對整個中國的野心,必然對東北發動進攻。我軍則將與發動進攻的日軍進行交戰,消耗日軍的軍力、國力,以達到使得日本政府以及日本軍方認清現實,終止入侵中國野心,與東北政府達成停戰協議。
(2)可能的盟友:在我作戰之北方是蘇俄。蘇俄內戰剛結束,國內還有數量不少的殘存匪軍。其戰爭創傷遠未平復,所以蘇俄絕不會參戰。也不會對戰爭任何一方提供友好支援。
在我作戰之南方是北洋政府。北洋政府的實力遠遠遜色於蘇俄,雖然北洋政府在戰爭方面的態度並不嚴肅,其內部定然會出現冒進派,提出渾水摸魚的主張。北洋政府上層在局勢不明的時候不敢採取行動。故,遭到北洋軍大規模進攻的可能性很低。
我軍將在戰爭爆發後接管山海關,在塘沽至山海關一線布置防禦。並且在塘沽到北京之間布置警戒性防禦。可以隨時粉碎北洋軍有可能的進攻。
唯一有可能傾向我方的只有我國民眾的輿論。鑑於當下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的興起,國恥教育的擴散。在大城市,有可能出現一部分支持我方的輿論傾向。
對於這些輿論,我方將表示讚賞,切不可對其進行利用。
(3)作戰的實施
一、陸軍與空軍將在72小時之內徹底殲滅關東軍在中國境內的所有軍事據點。同時,在鴨綠江一線建立起防禦體系。
二、海軍配合岸防部隊打擊嘗試突入渤海的日本海軍。陸軍則在鴨綠江一線與進攻我軍的日軍交戰,最大限度消耗日軍兵力。
三、在此作戰過程中,空軍要提供偵查與轟炸支援,確保我軍兵力有效使用。鑑於海軍實力弱於日軍,我軍在一定局面時,可採用布雷方式遲滯日本海軍進入渤海的行動。
四、鑑於日本國力,其戰爭目的素來是為了達成割地賠款的目的,並沒有長期持久戰的能力。在最初的3-6個月之中,我軍將面對日軍猛烈的進攻。這種進攻是日本攻擊力的頂峰。隨著日軍進攻失敗,實力消耗。其進攻力量將不可避免的弱化。
五、我軍主動進攻的行動,將在一定時間內激發日本國民的戰爭熱情。隨著大量消耗,日本國內物價會快速提升,生活成本增加,稅收也會增加。民眾對戰爭的熱情會快速消散。
當日本完全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之時,國內政局將快速動盪。內外條件都決定,日本不得不承認無法打贏戰爭的事實。最終迫使日本不得不與東北政府簽署停戰協議。
(4)各位同志根據本指令而下達的所有命令必須基調一致,即本軍事行動是為了獲得解放全中國時期的戰略空窗期而進行的防禦性戰爭。
參加早期準備工作的軍官應以文明黨黨員以及入黨積極分子為主。其他有關人員則儘可能的先進行政治思想教育。
部隊中政治部要在士兵中進行國情教育,尤其是在從關內北方省份前來東北的移民家庭中徵召的士兵,尤其要重視國家歸屬感,國家未來發展,個人命運與國家之間關係的教育。以使戰士們理解為誰而戰,為何而戰。
軍委等候同志們報告你們根據這一指令制定的具體計劃。東北人民解放軍各軍種應將各自的準備工作計劃(包括時間安排)向軍委報告。
寫完之後,何銳又閱讀幾遍,修改了一點內容。便在文件最後簽署下自己的名字:文明黨軍事委員會主席何銳。
機密文件自有其安排流程。何銳已經無需關注,站起身走到窗邊,何銳背著手看向窗外。由於安全的要求,何銳的辦公室是完全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何銳的辦公室。映入何銳眼帘的乃是一片綠樹,以及警戒的崗哨與哨兵。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麼?何銳突然覺得有些疲憊。在1915年前,何銳就已經準備了好多年。這些年中,何銳考察這個世界,也在錘鍊自己的三觀。
從1915年到現在,轉眼就過去7年了。本該漫長的時間,在為了完成制度構架的無數細緻工作中,轉眼就過去了。
何銳能夠回想起抵達東北的第一天,也能想起這個過程中的大部分工作,那仿佛只是一天而已。其實已經過去了7年。
以何銳對各種局面的了解,戰爭絕不會失敗。不過世界上從來沒有任何能夠被確定的過程,在戰爭過程中也一定會發生各種其實計劃之中,卻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當雙方的戰爭條件已經確定的時候,對於指揮官來說,只有堅定。這種堅定並非是頑固或者一廂情願,而是對於現有條件的深刻認知,以及對人性弱點的控制力。
何銳知道這樣的挑戰對於7年來集合在東北的同志們來說是巨大的,但何銳只能往好的方面去考慮。一定會有許多不被注意到的人在戰爭考研……考驗中脫穎而出。
如果以冷酷的視角來看,何銳手下已經聚集了一大批本科生、專科生、中專生、技校生。他們都在通過一場血與火的生死考驗,凡是能夠通過這個考驗的人,都將在人生與人性上得到一次突破。而這些突破的人,就是未來解放事業中的中流砥柱。
何銳沒有考慮那些無法通過考驗的人,因為7年來建立的制度中本就有對付無法通過考驗的方案與條例。至於那些暴露出其人性中惡劣方面的傢伙,更有包括司法與軍事法庭在內的各種暴力機構對付。
想到這裡,何銳大大伸了個懶腰。決定去睡一會兒。
此時的窗外正是下午一點的明媚陽光。如果是在21世紀,何銳其實很喜歡在這個時候小憩一陣,這種時候,睡覺格外的舒服。尤其是在9月初,天氣暖暖的,卻已經不再是酷暑。
秋分要到了。收穫的季節開始了。
西園寺公爵此時剛在植物園的餐飲處吃了頓『野餐』。秋天的漿果製成的甜品,已經開始貼秋膘的動物類食物做成的鍋包肉,都讓公爵覺得很美味。
在這個植物園裡的野餐,讓西園寺公爵有種歐洲野餐的感覺。此時公爵閣下已經不敢小看旅遊局派來的小姑娘。人家雖然是女孩,卻懂得英語、俄語、日語三門外語。
不過西園寺也沒有特別驚訝,日本的貴族女子學校裡面也非常注意外語教育,不少女子中學本就是去外國留學的預科學校。
「張小姐,你有沒有考慮去留學?」西園寺公爵問道。
旅遊局的張導遊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她爽快的答道:「閣下,我很想去。不過看現在的情況,我只怕去不了。」
「為什麼?」
「我家沒錢。」張同志爽快的答道。
西園寺公爵不僅沒有因為這個回答而小看了張同志,反倒覺得張同志家只怕非富即貴呢。去歐美留學,便是在日本華族家庭,也是一筆極大的費用。日本的窮人想獲得留學資格,要麼考上陸軍大學或者海軍學校,作為優秀成員,公費出去留學。或者考上那幾所帝國大學,成為公務員,公費出去留學。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極少數的精英分子們才能獲得的待遇。如果靠自己出錢去留學,就得家裡面財力豐厚。
張同志坦率承認自己家裡沒錢,所以沒辦法去留學。是日本有錢階層才能如此坦率說出的話。西園寺就和張同志聊起了她的家庭。
「我家原本在四平,我父親是個拉貨的。只是他會點拳腳,做事仗義,願意為窮苦的街坊出面。何主席到了四平之後,招收公務人員。那時候何主席初來乍到,靠的是鄉親們的推薦。我父親就先到稅務局當了臨時稅務員,之後他又分配到了警察局工作……」
西園寺公爵聽著張同志講述著她家的歷史,這是一個完全依靠文明黨而起家的草莽經歷。其中張同志的父親也曾經因為東北政府大量的教育要求而感受到沉重的壓力。不過張同志的父親頂住了壓力,白天工作,晚上上學,完成了需要的中學學歷。
在這個過程中,張同志很自然的跟著讀書的父親一起讀書。在她看來,父親在家裡都要捧著書本看,那麼看書一定是有著必須讀的價值。就這樣,父女兩人就捧著書本看。當張同志淘氣的時候,她父親就會呵斥她,有時候還會作勢要揍她。卻從來沒有真的打過。
西園寺公爵並沒有因此而小看張同志。這過程讓西園寺公爵想起,他也曾經大力推動教育,希望所有的日本有志之士成為掌握先進知識的棟樑之材。
何銳在東北推動的社會建設,某種意義上與日本曾經走過的道路別無二致。有了受過教育的人才,自然能夠支撐起有為的政府。
張同志的家庭無疑是這樣的代表之一。這個家庭又出身草莽,父親懂點拳腳,更是日本草莽崛起的代表人物。
明治三年(1870年)4月,西園寺公望在長崎就學,學習法語。明治四年(1871年)1月,從橫濱出發,赴法國留學。
西園寺公望抵達巴黎後,正趕上普法戰爭時期,巴黎城在普魯士軍隊監督之下。明治四年(1871年)3月18日,法國發生了巴黎公社革命,5月28日巴黎公社被推翻。西園寺公望目睹現狀,親眼見到統治者的殘暴,使他感到,雖然巴黎公社與明治維新有不少差異之處,但也有共同點,那就是巴黎公社成立的基礎群眾——「第四階級」,與維新時期長洲人所組織之「奇兵隊」有相似之處。
在法國「,第四階級」能夠建立政府,而日本卻建立了商人階級和後來轉變為資本家或政治家的「下級武士」統治的國家。西園寺公望對法國的現實,結合剛參加過的明治維新運動實際對照分析,使他感受到群眾力量的威力。這成為了西園寺公望自由民權思想的來源之一
何銳在東北的建設,在西園寺看來,更是用民權的社會制度完全替代了之前中國的所有舊制度。雖然東北人民並沒有理解到他們到底得到了何種程度的解放,可東北人民無疑被解放了。
看了看在旁邊,只敢小心的就一些問題進行採訪,內心深處的歡喜與好奇其實無法隱藏的《朝日新聞》女記者森田光子。西園寺更感覺到東北政府與日本政府的差距。
在日本,哪怕是上層的女性,得到了這麼多大人物的幫助,也不過是走到了一個女記者的位置上。而這個位置大概也就是森田光子的極限了。也很可能是日本上層社會女性們的極限。
倒不是說有些女性沒辦法發揮更大的作用。不過那種發揮,只是針對門閥與貴族,在上流社會的權力圈子裡,為某個家族或者某個小團體發揮作用而已。
如面前的張小姐一樣,成為整個社會中的一名勞動者,在良好的社會制度下,為整個社會發揮自己的能力。在日本,這樣的機會幾乎不存在。
這就是制度的差距。並非一個人能夠改變,甚至不是一批人就能改變的。
在日本的鐵路上,現在也沒有女性正式員工的安排。在東北,女性們已經擁有了制度賦予的工作權力。就西園寺公望所知,除了軍隊與少量機關之外,女性們工作比例被硬性規定為最少5。而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宣傳,在瀋陽城,在東北,是政治正確。
即便是軍隊與消防之類的機關,其不招收女性的理由與想法無關。完全是出於生理考慮。便是如此,軍隊的軍醫院以及通訊、會計等文職部門,也要招收女性。
在文明黨、在各級議會、在政府部門,都有女性的身影。不是出於政策憐憫,而是靠工作,靠考試,靠能力。
在報告中,東北有句怪話,『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
西園寺覺得以自己所看到的局面,東北沒有這麼苛刻。相較於日本,相較於西園寺期待的未來的日本,現在的日本女性甚至沒有獲得被當男人用的合法渠道。
這讓西園寺回想起自己與永田鐵山中佐的交談。這位備受好評的年輕軍官向西園寺列出了他統計出來的數據總結。
在東北,適齡勞動人口中,男性參與勞動的比例達到了90。女性參與勞動的比例也達到了76。
至於社會化勞動,也就是工業生產,男性參與率到了38,女性參與率也有27。
西園寺還記得,永田鐵山神色嚴肅的說道:「閣下,中國東北的人口數量有接近四千萬。比大日本帝國要少,但是只是考慮社會化勞動的參與人數,東北的社會化勞動參與人數超過了日本。何君只要獲得北中國,在1925年就有足夠的實力對大日本帝國發動進攻,以獲得主導東北亞局勢的實力。這對於大日本帝國來說,是迫在眉睫的現實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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