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戰前一年倒計時(十一)

  「高石頭同志。」

  「到!」

  「我們排的工作就是負責搭建這四座建築。搭建完之後,你們班負責從南面發動進攻。」

  「是!」高石頭大聲答道。

  排長安排完演習任務,就拿出1:100的地圖。圍攏在地圖旁邊的軍人們身穿著作戰服,這是一種寬鬆方便,結識耐磨,非常適合戰鬥的作戰軍服。由於追求絕對的戰場作用,作戰服徹底放棄了所謂的『美觀』。

  官兵們對此並不在意,大家幾乎直覺的感受到這些,並且接受了。看完建築物的外形,戰士們用工兵鏟在地上挖出幾條淺溝,用挖出來的土堆放出模擬外牆,房屋的形狀。

  不僅高石頭所在的排在做這些,大片寬廣的鹽鹼地上幾乎寸草不生,42軍各部都在進行實地演習。42軍此時歸屬第一集團軍指揮。在東北軍中,並不存在1-3號的部隊編制。集團軍作為一個臨時作戰單位,戰爭結束後就撤銷,反倒沒那麼多講究。

  根據圍牆大概高低,高石頭帶著本班的戰士們穿過已經控制的街道抵達目標外。掏出小鏡子卡在步槍口處,高石頭背靠『牆體』舉高步槍,利用鏡子去觀察『牆內』的情況。

  看完之後,高石頭讓副班長去告訴排長,「牆另外一邊沒有敵軍。」

  排長很滿意高石頭的報告。東北軍規定要定期開『軍事民主會』,也叫『諸葛會』。在訓練與學習過程中,士兵們都學到很多技術。在『軍事民主會』上,必須暢所欲言。按照上頭提出的標準用詞,叫做『使用反饋』。若是按照普通人的說法,就是『挑刺』。

  『刺』這種東西未必帶來傷,卻一定會帶來難受。高石頭就提出,大多數時候別用小鏡子的方式看兩米外的東西,真的看不清。就看近處,比如靠在牆邊看牆的另外一側。

  最初這種觀察方式是上頭提出來的,還有各種使用方式。一個小班長居然敢和上頭唱對台戲,讓排長著實不高興。不過不高興的是高石頭班長居然敢反對上頭的做法,排長對高石頭提出的看法倒是贊同的。身為排長,就要掌握各種武器以及設備使用方法。排長自己都發現用那么小的鏡子進行數米甚至是十米內的觀察,真的極難做到。排長在連裡面私下問了其他排長,性格爽快的排長承認自己也努力了,做不到。性格不爽快的,避而不談。可見他也做不到。

  既然上頭規定,『軍事民主會』上暢所欲言,於是排長就『按部就班』的把寫了這條的整個『民主生活會』報告給遞交上去。

  之後排長竟沒有被叫去訓斥,排長放下心來。看來上頭對於軍事民主生活會的說法是靠譜的。又過了兩個月,在頒布新的作戰條例中,小鏡子的使用方法變了。要求直接降低到普通人都能操作的程度。

  排長心中大喜,對上頭生出欽佩來,對於高石頭也好感大增。

  現在得到了『牆內沒有敵人』的報告,排長立刻下令,「破門!」

  有士兵裝作飛起一腳,開始踹門。『門』當然沒開,在此時,另外一邊則架起人梯,視力很好的戰士偷偷探頭上去,直接觀察圍牆內的院子裡和屋裡的情況。

  踹門也要起到吸引有可能的敵人的作用,直接觀察的效率可比用小鏡子有效多了。

  演習不是演戲。要包括各種情況的操演,最關鍵的是,其中要有邏輯。不能雲天霧地的瞎假設。

  進攻演習進行了兩天,各種情況都演習過數次,驗證了部隊巷戰的準備後。團召集了班長在內的軍官與士官們開會。

  團長隨便叫了一名班長起立,正好點到高石頭。團長直接問道:「這位班長,如果你進攻一座房子,遭到設在房子裡的機槍掃射,你會怎麼做?」

  「立刻讓人停止進攻,向排裡面上報。同時後撤到能封住出口的位置,如果有條件,不規律的排人向裡面扔手雷。」

  團長叫起高石頭班長的排長,「排長,你呢?」

  排長立刻站的筆直,「立刻向連上報敵人這個火力點,同時儘可能封鎖這個火力點周圍通道,讓敵人不能轉移。」

  團長對這些回答很滿意,讓兩人坐下,向軍官與士官們做了解釋,「敵人沒辦法憑空變出機槍來,他們的機槍就那麼多。沒有攜帶火炮的輕步兵們只要確定了敵人火力點,隔絕這些火力點。把這些敵人交給炮兵們解決。輕步兵們占領其他地區。我們的人多,被孤立的敵人只會被我們一個個消滅。摸索前進的輕步兵遇到敵人機槍,別逞強。打仗會有傷亡,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傷亡越低越好。」

  這話說到了同志們的心裏面。部隊進行了大量實彈射擊訓練,學習和訓練過如何用自己的武器對抗敵人,也很清楚步兵們拎著步槍冒著機槍掃射衝鋒是怎麼回事。在沒有必要的時候,誰也不會這麼做。巷戰中用火炮解決敵人機槍防禦點,無疑是最好的。

  此時團長問道:「同志們有什麼問題麼?」

  立刻有好幾個人舉起手,團長最後還是選了高石頭。高石頭站起身,問了一直沒搞明白的問題,「團長,怎麼確定敵人的機槍陣地都被摧毀了?」

  團長本不太想說這個問題,遲疑一下,還是說了。

  「敵人的裝備數量基本固定,不可能突然增加一批。各班、排發現和摧毀敵人的機槍、火炮等陣地後,立刻要上報。連、營也要迅速匯總,立刻上報。所以,大家能明白,為什麼謊報軍情,把其他部隊摧毀的火力點報為自己擊毀的,要受到嚴懲麼?」

  有那麼一部分軍官士官沒能完成這個邏輯思維,高石頭倒是想明白了,他立刻答道:「這麼做會讓上面算錯了敵人手裡還有的機槍等裝備。」

  團長盯著高石頭看了片刻,揮手示意他坐下,才大聲對同志們說道:「如果有部隊謊報軍情,團裡面認為該地區已經沒有敵人的機槍,命令部隊沿著通道快速前進。結果實際上沒有被摧毀的敵人機槍掃射起來,得白白死多少人?同志們覺得,對干出這種事情的人,我們要怎麼辦?」

  演習不是演戲,然而演習也只是演習。所謂『傷亡』的同志,也會繼續站起來和大家說笑。所以大家知道搶功決不允許,但是也只是知道。

  進行了巷戰實戰後,又聽到了團長講述了以團長視角分析戰果的方式,原本不在意此事的官兵心中都緊張起來。不少人之前並沒有認識到自己的每一個匯報,每一個行動在團長這裡是被怎麼看待的。現在已經沒人再有不當回事的心思了。

  正如團長所說,如果因為謊報軍情,或者沒能及時匯報軍情,耽誤了戰機,軍法處執行軍紀,不是和大家開玩笑的。而是真的有理有據。大家也覺得自己若是那麼做而出事,真的說不過去。

  高石頭看著團長冷峻的神色,心中火熱起來。以前沒機會知道距離高石頭好幾級的團長怎麼指揮戰鬥,所以高石頭雖然也想能成為團長,卻覺得自己與團長之間仿佛天地之別。現在明白了團長是這麼看待問題,這條道路突然就被聯通了。高石頭覺得自己的看法與團長是一路的,團長已經不再是另一個世界,而是一個比高石頭更高一些的世界。

  此時高石頭並沒考慮過,自己參加的演習要進攻的城市是哪一個。地圖上沒有,而且使用完地圖後,地圖立刻被收回。至於敵人的裝備是日式裝備,這些年東北軍一直是這麼一個對抗對象,大家也都習慣了。所以高石頭腦海里並沒有出現『旅順』這個名詞。

  當然,在東北軍這邊,旅順就是『關東州』,關東州就是旅順。大家稱呼中反倒極少用關東州。在日軍那邊,關東州的稱呼可是絕對不能錯的。

  1919年,原本的關東州總督府改成了『關東軍』,關東軍包括關東州一個師團的駐軍,以及在東北鐵路沿線的租界內,大概有四萬日軍。

  現任關東軍司令是河合操中將。外務省的西園寺公望帶著一個小代表團抵達了關東州,中將親自去迎接了西園寺公望公爵。

  對今年73的公爵,兩次出任日本首相的大人物,河合操中將十分仰慕。

  西園寺公望出身公卿之家,而不是武士家族。地位僅次於「五攝家」(近衛、九條、二條、一條、鷹司),屬於「九清華」家(久我、三條、西園寺、德大寺、花山院、大炊御門、今出川、廣幡、醍醐)之一。

  而西園寺家和德大寺家同出一門戶,他們的祖先為關白藤原實賴之弟藤原師輔。西園寺家傳到三十二代西園寺師季時無子,由於同一祖先的關係,就過繼了德大寺家的次子,這個孩子就是西園寺公望。

  西園寺1845年出生,其養父去世後,1849年出生的西園寺,嘉永六年(1853年)1月,四歲的時候敘正五位下。5月,任孝明天皇「侍從」。

  文久二年(1862年)1月,13歲的時候敘正三位。

  但西園寺公望與那幫公卿不同,他個人極為努力。學業優秀,還有廣闊的視野。所以西園寺自己退行西方技術,建立學校,並且投身倒幕派,在戰爭中立下功勞。

  明治政府成立後,西園寺又去外國留學,學習外國更多先進經驗。1870年普法戰爭的時候,西園寺就在歐洲。親眼看到普魯士軍隊是如何摧枯拉朽的擊敗了法國。也見到了巴黎公社的崛起與失敗。

  擁有了這樣的見識後,西園寺回到國內。雖然身為貴族院的人,卻投身政黨政治,希望日本成為一個民主政治國家。原敬就是西園寺大力扶持的政治家。

  現在原敬被刺殺,西園寺公望又以退休後的私人身份前來瀋陽,為大日本帝國繼續盡力。對這樣的人,河合操中將除了佩服之外,再沒有其他想法。

  到了下榻之處,河合操中將介紹了自己的安排,「閣下,在下因為身份與職務,沒辦法隨閣下出訪。在下已經準備好衛隊,在此次出訪中護送閣下。」

  73歲的日本元老西園寺公望精神矍鑠,他臉上都是爽朗的笑容,「河合中將費心了,何銳已經派了接待人員麼?」

  「是的,已經在關東州境外。」

  西園寺公望點點頭,「那就可以了。客隨主便,此次出訪就讓何君負責我的安全。」

  「閣下……」河合操中將覺得這麼做不合適。

  西園寺公望笑了笑,「我乃是私人出訪,本就不該有官方的護衛。何君這人我聽說過一二,以他的行事,最怕出事的應該是他才對。」

  河合操完全認同西園寺公望的判斷,可自己身為關東軍司令,若是完全讓何銳負責西園寺公望的安全,只怕會讓國內有些人說怪話。

  西園寺當然知道河合操擔心什麼。若是別的將領,西園寺大概就不想解釋,不過河合操當過日本陸軍大學校長,見識心胸視野格局超過一般將官許多,西園寺公望就問道:「河合中將聽說過麼,何君在所有與日本合資的礦產企業都進行了隨時炸毀的準備。」

  河合操一愣,一直靜靜站在西園寺公望身後,如同女秘書一般的深田光子記者也愣住了。

  河合操想了片刻,才嘆道:「在下知道此事。何君做這些的時候可是毫不隱瞞,更不避諱。甚至公開要求日本投資人配合。」

  「既然如此,大日本帝國的軍隊能讓何君屈服麼?」西園寺公望問。

  河合操本人當然知道何銳絕不會屈服,何銳這麼做,就是在告訴日本方面,何銳不在乎同歸於盡。日本進攻滿蒙的目的是獲得滿蒙資源,那些工廠、礦山、水庫等設施是極為重要的產業。一旦這些被摧毀,日本就只能與何銳在東北進行拉鋸戰,游擊戰,徒然消耗日本國力之外。

  即便何銳完蛋了,日本費盡力氣占領滿蒙。面對的也是一片廢墟的土地,和充滿敵意的人民。反正河合操是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更不希望結果變成這樣。

  光子沒想到親切無比的何銳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樣的冷酷殘忍,與光子心中的何銳尼醬大相逕庭。卻與光子見過的頂流權力者們完全一致。

  所以光子屏息凝神,一言不發。就聽西園寺元老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派一支部隊,是在向何君示威的麼?」

  河合操中將有些被西園寺說服了,只能問道:「閣下,還請至少帶上幾名關東州派遣的護衛。」

  西園寺依舊沒答應,「不必了。如果我真的遭到刺殺,那幾名護衛也起不到作用。我是相信何君的能力一定可以保護我的安全。」

  第二天,專列在關東州與東北政府的邊界線上停下。一隊東北軍官兵上了警戒的車廂替代了日本官兵。外事局劉局長則進入西園寺公望的車廂,上前問候,「西園寺閣下,我奉命迎接閣下,並且陪同閣下一起前往瀋陽。」

  西園寺公望與劉局長寒暄幾句,就指了指森田光子,「這位是《朝日新聞》的森田記者。她此次全程採訪出行。」

  劉局長上前與光子握手,「我聽說過,何主席在日本讀書的時候,頗受森田小姐一家的照顧。」

  火車很快啟動起來,開始在東北的大地上行駛起來。光子完全不敢插話,只能看著窗外的風景。就見到田野廣袤,樹林與大片莊稼交錯閃過。便是在莊稼地邊上,也是一排排整齊的樹木。這景象與日本那種小塊土地完全不同。

  光子知道何銳控制的滿蒙地區有300萬平方公里,幾乎是日本國土面積的十倍。卻沒想到這片土地竟然如此平坦,如此的生機盎然。怪不得日本國內總是有那麼多人一直吵吵著『滿蒙是日本生命線』。

  原本光子只是能理解這幫人想為大日本帝國獲得糧食與原材料的渴望,畢竟日本多山,土地狹小,資源匱乏。現在光子完全明白了這些人的想法,只是看到車窗外的東北大地上的豐茂,就明白那些人為何會如此渴望的發出哀嘆。

  西園寺的見識可不是光子能比。他心中雖然也驚訝於車窗外的風景,卻沒多少覬覦之心。西園寺只是看過原野上的景象,就確定東北的確如各種報告書上所說的那般,已經得到了相當充分的開發。

  這種開發不僅是從這片土地上獲取資源與糧食,更有大量的建設。除了樹林與莊稼,那些偶爾能看到的河渠,水塘,全都能讓這片沃土能更持久提供農業品的建設。報告中說,何銳每年都要動員滿蒙地區三分之一的人口投入基礎建設,現在看,可謂成績斐然。

  東北本就富庶,現在被建設的更加富庶。

  一路上所見到的都是這樣的場景,到了瀋陽,外事局劉局長親自陪同西園寺公望前往東北政府。瀋陽城內繁華的景象讓西園寺更確定報告內容的真實性,何銳治下的滿蒙在工業與農業上都取得了長足的發展。想靠戰爭手段征服滿蒙,必然會讓大日本帝國付出極大代價。

  何銳就在東北政府等待,既然來的是西園寺,何銳甚至降階相迎。兩人進了會議室,西園寺笑道:「此次我只是前來出遊,何君太客氣了。」

  何銳笑了笑,讓一些沒必要的工作人員先出去,只留下親近的翻譯,然後何銳用日語說道:「閣下既然是來出遊,那就請在下以私人方式接待。」

  與何銳單獨談話才是西園寺所期待的,不過此時還不到時機,西園寺就聊起了一個出來旅行的老頭子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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