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軍人們的煩惱(二十)

  兄弟分別之時,韓海濤只是叮囑路上小心,還把東北這邊生產的一些消炎藥交給了表弟,還囑咐道:「這些藥有保質期,若是幾年不用,就不能再吃。你可得記住。」

  表弟道謝之後準備上車,最後還是忍不住轉頭說道:「海濤哥,你們說的稅收,我真的不敢信。」

  韓海濤在表弟肩頭拍了一掌,「不信就不信,反正我沒說瞎話。趕緊上車,別耽誤。」

  看著表弟乘坐的火車緩緩啟動,韓海濤如釋重負,轉身就走。心中卻想起表弟的疑惑,1919年,東北有大概3000萬人口,gdp達到了9億銀元。按照東北當下稅收,一年收入就達到了3億銀元之多。

  由於北洋沒有控制全國,國家稅收沒辦法統計。只能以善後大借款為比較。

  1911年辛亥革命後,中華民國時期北洋政府以辦理善後改革為名,向國際銀行團貸借的長期巨額借款。

  1912年2~6月間,國際銀行團提供了5次墊款,積極支援北洋政府。為了全面控制中國財政和排除其他財團的干預,英、法、德、俄、日五國銀行團和北洋政府代表於1913年4月26日在北京簽訂了善後借款合同21款和附件6號。借款總額2500萬英鎊,年息5厘,按84%實交,47年償清,本息共計67893597英鎊,以鹽稅、關稅為抵押。按照合同規定,借款額中必須扣還附件中各項到期應還的中央和各省外債及賠款本息,這些扣款就超過了借款額的半數。

  1912年3月,袁世凱為整頓北京的統治機構,加強政治、軍事等各方面的統治力量,償還積欠的外債和賠款,履行對遜清皇室的優待條件,[2]派親信周自齊訪問在華的美國、英國、德國、法國銀行團,藉以處理清政府債務善後事宜之名義,策劃將清政府在宣統三年與美國資本團、英國滙豐銀行、德國德華銀行、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簽訂的清政府為改革幣制和振興實業借款1000萬鎊的合同(資金到位僅10萬鎊清政府就垮台了),改為民國北洋政府的「善後大借款」。北洋政府許諾借款以鹽稅為擔保,並把四國銀行團列為北洋政府借款的優先權國家。

  利息率形式上是5厘,而按84%實交,實際接近6厘。在發行交款期前,都用年息7厘或6厘的墊款方式付款,於是銀行團又獲得雙重利息,並且利用金銀匯價漲落,在交收款項時攫取匯兌差額利潤。債票的發行,由英法兩國各募7416680鎊,德國600萬鎊,俄國2777780鎊,比利時1388880鎊。銀行發行價格是90%,銀行團淨賺了6%的純利。從1912年2月到1915年10月期間,北洋政府的實收數僅有銀105578046元(計9982512鎊),只占借款總額的37%。在這實收數中除撥付南京臨時政府和留守府8632314元外,北洋政府的軍政費大部分依靠這項借款支持,達73449231元,占56%。

  袁世凱(1859~1916)用這項借款賄買了滬、漢海軍,並派出編遣各省軍隊的監視員,會同各埠海關稅務司,撥發軍餉23496500元,消滅了異己的軍隊。作為抵押的關、鹽兩稅統歸銀行團掌握;鹽稅的收支由銀行團聘用外籍顧問和會計,設立鹽務稽核所,稽核監督征解。關、鹽兩稅的稅率不斷提高,徵稅範圍日益擴大,稅款存儲也從本國銀行、錢莊移歸五國銀行團。從1915年到1939年初,關、鹽兩稅收入中償還這項借款的本息銀數共計383203981元,為實收銀數的63倍。

  北洋善後大借款大概是5億元,也就是2500萬英鎊。這麼一筆對北洋中央政府緩了口氣的收入,還沒有東北一年的稅收高。

  自家表弟不相信東北的稅收能到如此地步,並不讓韓海濤感到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在東北政府當官,韓海濤也不會相信以東北與內外蒙這種窮地方,就可以達到這樣的收入。

  既然無需攤派債券推薦,感覺到解脫的韓海濤一身輕鬆,施施然直奔辦公地。

  但債券壓力並沒有降低,吳有平這邊壓力倍增。連韓海濤都清楚的數據,東北政府政務長官吳有平更清楚。可3億銀元對於東北此時的建設依舊遠遠不夠,更不用說為接下來的戰爭做準備。

  吳有平只能考慮在關內的確能否推行債券。電報一個個發出去,上海地區很快發來回電,由東北銀行發行的債券引發了江浙銀行的興趣,但是江浙銀行提出的要求讓吳有平立刻回電,「我們的債券不打折銷售,讓江浙地方銀行不要再起什麼歪心思。至於想在東北政府裡面安插他們的人,更是不用再提。」

  回電之後,吳有平只覺得的胸中怒氣上涌,幾乎想罵人。最後,吳有平只能走到窗口,看著外面的夏末風景,無言的抽著菸捲。

  剛抽了一半,電話鈴響了,吳有平的秘書接起電話,問答兩句,秘書的聲音已經變得興奮起來,「確定沒錯麼?」

  「……好,我馬上告訴吳書記。」

  吳有平轉過身,就見秘書歡喜的說道:「吳書記,債券在天津賣的很不錯。已經賣光了。天津那邊問,我們這裡還有債券麼?」

  吳有平吃了一驚,天津與東北的關係著實比其他地區親近。畢竟東北政府裡面相當一部分人員都來自天津。不過在天津的銷售額度高達500萬『奉票』。事出反常必有妖,吳有平反倒覺得裡面有問題。面對著歡喜的秘書,吳有平冷靜的問道:「都是誰在買?」

  自從滿清覆滅後,天津就成了北方第一大城市,吸引了眾多寓公在天津生活。同為寓公的張錫鑾在大家常去的酒店請了一眾寓公,以及一些天津的頭面人物吃飯。

  自從在天津過上寓公生活,再沒有那些公務煩心,張錫鑾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此時他一身絲綢長衫,花白的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真有些鶴髮童顏的模樣。

  等客人都來齊了,張錫鑾站起身說道:「諸位,老朽最近買了東北銀行發行的債券五十萬元。此次請諸位來,就是想與諸位聊聊此事。」

  說著,張錫鑾對僕人打了個手勢,僕人連忙取出債券遞給坐在首位的趙爾巽。趙爾巽接過看了看,票面上果然是五十萬兩的奉票,笑道:「張大哥出手可是豪爽,也不知何銳可否敢收了張大哥的錢。」

  說完,趙爾巽就把債券遞給身邊的坐著的王士珍。王士珍家裡沒什麼錢,對何銳更是沒多大興趣,只是瞟了一眼,就遞給身邊的黎元洪。

  黎元洪雖然與何銳素味平生,卻聽說過這突然崛起的年輕後生。拿過債券看了一陣,黎元洪笑道:「張老哥,這次邀兄弟們前來,可是何銳請客?」

  在被邀請的人中,黎元洪或許是地位最高的一個。黎元洪當過民國大總統,而且對於被張勳趕下台的事情耿耿於懷,有再爭奪大總統地位的心情。

  但黎元洪或許也是地位最尷尬的一個。他與張錫鑾,趙爾巽等人雖然都是滿清的官員,但是黎元洪距離北洋袁世凱一脈卻相距甚遠。這樣的身份距離,著實令黎元洪沒辦法再一群老北洋裡面擺譜。

  張錫鑾笑道:「何銳畢竟年輕,還不懂事。聽聞老夫要開這個籌款會,竟然拍電報過來勸阻。」

  說著,張錫鑾掏出一份電報遞給黎元洪。黎元洪將信將疑的拿起看了看,電報自然不會是何銳親筆信,內容倒是與張錫鑾說的一樣,何銳勸說張錫鑾不要幫著籌款,畢竟此事不是逼捐,何銳可不想讓人覺得東北是個捐稅橫行的地方。

  看完電報,旁邊有人也想看,黎元洪把電報遞給旁邊好奇的眾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看待此事。

  北洋各地的大帥們為了籌錢,都是捐稅泛濫。這個『稅』不必說,從煙稅到大煙稅,從賭博稅到妓院稅,真的是搜刮地皮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捐稅,除了稅收,就是募捐。只要地方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要發動士紳們捐款。何銳的債券乃是東北銀行發行,已經算是規矩。若是其他大帥,哪裡會給出銀行的債券,召集眾人就直接要錢。

  還有些占領地盤小的軍頭更是下做,隔一段時間不是過生日就是娶姨太太。以這些由頭大宴賓客,公開索錢。

  不過張錫鑾這種已經當了寓公的人竟然為何銳幫忙募捐,倒是十分罕見。甚至是絕無僅有的。

  黎元洪索性不再說話,只是等著看張錫鑾這老狐狸與何銳這小狐狸會玩出什麼把戲。

  張錫鑾等有興趣的人看完電報,這才說道:「諸位兄弟,東北本就是寶地,近幾年更是興旺。何銳這小老弟做事向來規矩,大家若是手裡有些余錢,不如就買點東北的債券,也有個利息當做家用。不知大家可否有興趣?」

  論年紀,張錫鑾乃是眾人裡面最年長的。而且在座的眾人,基本都是失勢之後才來的天津。只有張錫鑾一人是讓出東北的地位後,風風光光來的東北。

  這幫寓公們都曾經身居高位,哪怕是不愛斂財的,手裡也不缺錢。既然張錫鑾親自出面,哪怕是給張錫鑾一個面子,也得掏點。於是這個一千,那個三千,很快就湊起了十幾萬。

  等輪到趙爾巽,趙爾巽笑道:「既然張大哥買了五十萬,兄弟我不敢和張大哥比,只敢買四十萬。」

  此言一出,整屋的人都驚了。黎元洪覺得張錫鑾是與何銳串通一氣,卻沒想到趙爾巽居然會跟進,更不清楚趙爾巽是不是與何銳串通一氣。畢竟趙爾巽也是個東北人。

  此時趙爾巽轉過頭看向黎元洪,「大總統,我不敢與張大哥比,張大哥卻不敢與大總統比。不知大總統準備買多少?」

  在眾人目光的攢射中,黎元洪覺得自己被騙了。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寓公們的會面,卻被趙爾巽給槓上了。

  既然如此,黎元洪乾笑兩聲,「趙兄莫要笑話。便是給張勳十個膽子,也不敢動張老哥一根汗毛。既然趙兄抬愛,兄弟便買十萬,與趙兄一起湊到和張老哥一樣。」

  見黎元洪說的客氣,趙爾巽也沒有緊逼。其他人見黎元洪也開了個價,也只能提高了報價。終於從一千三千,變成了五千一萬。至於天津本地商人,反倒沒有急著報數。他們現在與東北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商人們曾經因為與法國人起過衝突,當時反法國租界擴張的商人士紳們組建了聯合會,現在東北教育廳廳長趙天麟就是當時的副會長。商人們見何銳想斂財,決定還是走趙天麟的路子。也方便直接向何銳示好。

  等這輪募捐結束,黎元洪覺得有些心意難平,就開口問道:「張大哥,不知何大帥要這麼多錢是用在哪裡?」

  本以為張錫鑾會說出個理由,沒想到張錫鑾笑道:「我等買債券不過是為了吃利息,何老弟把錢用在哪裡,並不重要。」

  黎元洪心中不快。他之所以掏了十萬,是為了與何銳示好。黎元洪還是想再當上大總統,可黎元洪手裡沒兵沒槍,若不能與當下的實力派有些往來,萬一機會來了,黎元洪也沒人可以借用。但張錫鑾這般講,反倒讓黎元洪說不出什麼來。

  不過張錫鑾做事倒是仗義,雖然募捐,但是各人只是自行報數。等募捐會結束後,黎元洪本以為張錫鑾會派人立刻要錢,沒想到張錫鑾只是給了與會眾人一個地址,乃是東北銀行在天津分行所在。這個地址就在《東北日報》的天津站旁邊,看來張錫鑾是想讓眾人自己去購買債券。

  如此做法,某種意義上也是讓各人自行決定購買多少。黎元洪覺得張錫鑾做事有點意思。索性也沒有去購買。這讓黎元洪感覺開心不少,甚至覺得張錫鑾如此托大,活該沒人聽他的。

  但第二天醒來,黎元洪醒來之後賴在床上不想起。左思右想間,黎元洪開始有些惴惴。

  張錫鑾雖然沒有逼著大家立刻掏錢,但是誰提出捐款,張錫鑾是可以寫信給何銳,把答應捐款的名單給何銳。若是沒有捐款,可就得罪了何銳。

  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不合適。如果黎元洪若是徹底放棄了東山再起,的確可以這麼做。但是黎元洪卻著實想再當上大總統。最後黎元洪爬起身,讓家人準備錢。

  此時京城與天津有了許多錢莊銀行,其中不少還是外國開辦的。李洪元到了東北銀行。就見一座西式建築,有四層高,占地很大。猛地一看,會感覺這建築方方正正,像是一個堡壘。

  等走進去,更感覺如此。那些銀行窗口都焊著大鐵欄杆,尋常人的手臂能夠伸進去,但是成年人穿過鐵欄杆就完全做不到。看上去倒是像銀行櫃檯人員坐在監牢中一般。

  銀行經理一身西服,禮貌的接待著來銀行辦事的人。黎元洪的僕人上前與經理交談幾句,經理立刻迎上來,「大總統蒞臨,真是蓬蓽生輝。快,裡面請。」

  在包間裡,黎元洪以為經理會各種溜須拍馬,沒想到經理居然認真的介紹起東北債券的種類。原本黎元洪心不在焉,沒想到聽著聽著就聽進去了。

  「……黎大總統,我方才說的債券都是東北銀行發行,由東北銀行在債券到期之時給諸位兌換成諸位購買時候的貨幣。債券利息比較低,每年有4%的利息。若是黎大總統覺得利息低,這邊還有東北發行的企業債券。有鋼鐵、煤礦,還有農業糧食。償債方式更是方便,大家可以要錢,也可以要產出的鋼鐵、煤炭、糧食來支付。這些都不愁賣出去,黎大總統可以考慮一下。」

  黎元洪並非能言善辯之人,聽著東北銀行分部經理的講述,黎元洪覺得這位經理定然是給許多人講過這些。

  黎元洪笑道:「這些煤炭糧食能運進關內?」

  經理正色答道:「一定能。若是運不出東北,豈不是欺騙購買債券的諸位。我們只要騙一次,以後哪裡還有人敢信我們?黎大總統,為了我們東北,我們也不能讓人失望。」

  這話讓黎元洪覺得有些驚訝,銀行經理大概就是錢莊管事,黎元洪也只在山西票號見過如此在意信用的掌柜。但是東北銀行與山西票號相比,在推薦債券方面卻像是南方人。南方錢莊就是如東北銀行這般,會努力把能賺錢的買賣介紹給人。

  最後黎元洪隨手點了一個關於煤炭的買賣,「這個能說的明白些麼?」

  經理微微一笑,「這是東北鶴崗的礦山。裡面的煤塊是無煙煤,燒出來的煤並沒有氣味。現在鶴崗一年能生產50萬噸煤,準備在一年內把產量提升50萬噸。東北自行投入生產其中30萬噸煤的錢,其餘的用債券來籌錢。這個錢借三年,利息是一成五,償還的方式是每年償還一次利息,這個利息要錢要煤都行。三年後償還本金。還有,若是黎大總統急著用錢,還可以在東北的債券交易市場直接出售。可以保證按照債券的保本價格出售。若是黎大總統自己買賣,也不是不行。但是能不能保本,我方概不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