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與聯共布爾什維克的幾件事(一…

  「羅……曼……洛夫斯基。」何銳大概第五遍念著蘇俄使者的名字,覺得差不多記住了,尤其是後半段。但對於這位紅色使者的全名,何銳根本沒去記憶。記下來一連串幾十個字母毫無意義。

  趙天麟坐在了何銳身邊,翻看著對方資料。見何銳準備妥當,就問道:「主席,外語大學的計劃推遲了,現在我們找不到那麼多教師,是否立刻開辦。」

  何銳看趙天麟神色認真,就笑道:「語言需要的是應用環境。安排學生和集中營的裡面德國人和俄國人一起勞動,很容易就能提升水平。」

  「這不妥吧,他們是俘虜。」趙天麟提出了不同看法。

  「我們派人去是學習語言,又不是讓俘虜們高高在上。另外,趙局長這話有點政治不正確,勞動者沒有高低貴賤。」何銳說著就已經站起身。

  趙天麟也不知道何銳後半段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在東北的政治正確就是『勞動不分貴賤』,若是沒有這個事情,何銳的話完全可以當笑話聽了。

  到了會議室,就見一位俄國青年與中國青年坐在一起,兩人正低聲用俄語聊著。見何銳進來,兩人警惕的站起身。何銳懶得和他們握手,示意大家坐下,直接問道:「請告訴我,來的這位達瓦里希是布爾什維克麼?是受聯共布爾什維克的中央委員領導?還是受中央委員下的委員會領導?或者是別的什麼身份?」

  此言一出,不禁對面的中國翻譯青年一臉愕然,何銳這邊做記錄的人員也一臉愕然。

  等中國青年把何銳的話翻譯過去,俄國青年也變了臉色。他萬萬沒想到何銳對於聯共的組織架構頗有了解。遲疑片刻,俄國青年說道:「我叫做羅曼諾夫斯基,屬於布爾什維克外交委員會越飛委員領導。」

  何銳聽說是越飛的下屬,不禁笑道:「越飛委員已經和德國簽署完了《布列斯特條約》,為何他沒有來?是擔心我們會對外交人員不利?」

  羅曼諾夫斯基聽了這話,不由得打起了一百個精神。此行之前,在聯共收集的情報中,何銳被定性為中國地方軍閥頭子,狡詐、冷酷、善於捕捉機會,十分危險。

  既然何銳如此清楚越飛在布爾什維克內部的職務,證明這些判斷沒有任何問題,必須小心應對才行。

  「越飛委員現在工作繁忙,沒辦法前來。我受越飛委員委派,是來向閣下抗議的。閣下剝奪俄國的中東路,是非常惡質的侵略行為,我們不能接受……」

  等中國翻譯把俄國使者的一番態度表達完,何銳沒有回答,而是詢問起這位東北口音的中國青年,「你是叫李泰虎吧?加入聯共布爾什維克了麼?加入俄國國籍了麼?是紅軍中的中國團的成員麼?」

  李泰虎也打起精神,「我是李泰虎,是紅軍團出身,沒加入俄國國籍。」

  何銳打量了一下這個中國籍的聯共黨員,就見他長臉,身材消瘦,目光中毫無畏懼,更充滿了這時代革命青年的那股子由內而發的激情,才繼續問道:「哦。李同志跟著革命,是認同用暴力推翻封建統治,還是認同共產主義理念?就是英特納雄耐爾的理念。」

  李泰虎在面見何銳前也做了不少準備,卻完全沒想到一個軍閥頭子仿佛理所應當的說出『英特納雄耐爾』來,還是用這個問題來詢問李泰虎的政治立場。原先準備的種種都好像失去了方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只能答道:「我認同英特納雄耐爾的理念。」

  何銳追問道:「這位羅曼諾夫斯基認同的是推翻沙皇俄國,還是認同英特納雄耐爾?」

  李泰虎把何銳的話翻譯過去,羅曼諾夫斯基不敢立刻回答。何銳的危險度判定級別被拉高了不少,哪怕是憑藉直覺,羅曼諾夫斯基就能感覺到這次會談會非常艱苦。但不回答也不行,最後羅曼諾夫斯基反問何銳,「難道何將軍也是個共產主義者麼?」

  何銳笑道:「我可是鐵桿的共產主義者。」

  聽到被聯共布爾什維克定性為軍閥頭子的何銳大言不慚的自稱共產主義者,羅曼諾夫斯基只覺得一股怒氣上涌,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調侃。既然何銳這麼講,羅曼諾夫斯基索性嘲諷道:「搶奪別國的財產,好一個鐵桿共產主義者。」

  這嘲諷對何銳完全沒用,何銳本來也沒指望低階的聯共成員能夠有多高水平,所以毫不客氣的笑道:「哦?我並不知道羅曼諾夫斯基學習的是哪一種共產主義,不過就我所知的共產主義理念中,都支持民族解放。中國人民對於帝國主義國家強加於中國的不平等條約進行反抗,收回了本國的利益,並且將中東路變成國有資產,難道共產主義者們看到這些之後不該拍案叫好,不該額手相慶麼?既然你自稱是英特納雄耐爾,我根據前後邏輯,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你們反對的只是沙皇統治,而不是反對帝國主義。你們認同的英特納雄耐爾就是另外一種帝國主義。」

  趙天麟是見過何銳在外交場合上與英國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便是如此,見到何銳此次發動的猛烈言語攻擊,趙天麟也有些被驚到了。

  在美國留學的經驗讓趙天麟明白,如此指責對方,就如指責一個信上帝的其實是撒旦信徒一樣尖刻。

  果然,對面的羅曼諾夫斯基與李泰虎臉色都不斷變化,氣憤、惱怒、驚愕、不知所措,種種情緒逐一出現,又開始互相切換。看得出,他們想反唇相譏,卻不知道立刻該怎麼回答。

  何銳也不給兩人機會,他站起身,冷冷的說道:「共產主義的基礎之一就是歷史唯物主義,那是非常講邏輯的科學體系,擁有著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優越方法論。所以自稱共產主義者的二位讓我非常失望,這次會談就到此結束。等你們能夠回答我剛才問題的時候再來見我吧。」

  說完,何銳轉身就走,完全不看蘇俄方面的使者。

  趙天麟又看了看那兩名年輕的布爾什維克,見他們依舊說不出什麼來,也懶得多觀察。跟著何銳的方向而去。

  等追上何銳,趙天麟問道:「主席,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們?」

  何銳語氣如常,「他們連這麼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就沒有討論下去的價值。即便是我把我的期待告訴他們,他們也沒有能力正確的轉達給聯共布爾什維克中央。讓他們這麼下不來台,或許能夠讓聯共布爾什維克更高層級的人前來談判。」

  趙天麟本以為何銳是惱火於蘇俄方面質問中國收回中東路的行動,沒想到何銳考慮的卻是另外一個層面的問題,一時被這種思路吸引。

  與何銳一起走段路,趙天麟問道:「主席想讓蘇俄知道什麼呢?」

  「我想讓蘇俄知道,我們的政權並非帝國主義政權,我們文明黨並非帝國主義政黨。出於國家利益,我想與蘇俄解決邊境問題,建立安全互信,甚至能夠進行合作。」

  趙天麟聽到這些,才覺得有些能明白何銳這番斥責,卻覺得心中有些不舒服。現在文明黨內,尤其是軍隊裡面,有些幹部已經在考慮收回被俄國割走的土地。趙天麟本人也有這樣的期待。然而在何銳方才的話裡面,卻完全找不到這方面的思考。

  於是趙天麟問道:「既然如此,主席為何不派人去俄國找蘇俄交涉?」

  何銳邊走邊回答:「想達成互信,最好的環境有兩種,一種是長期的友好交往。一種是走投無路下的被逼無奈。就我們現在的實力,第二種是最容易達成。所以就讓蘇俄主動來找我們尋求合作吧。這是我們惟一的選擇。」

  趙天麟被何銳的思路弄到無法立刻接受,只能邊走邊想。走過院落,回到何銳辦公室,趙天麟坐在椅子上皺起了眉頭。想了一陣,他才算理解了何銳的意思,不禁滿心歡喜的贊道:「妙啊!這就是水到渠成的意思!」

  「沒錯。蘇俄周邊國家都想幹掉蘇俄政權,在他們力求自保的當下,減少敵人,甚至是增加朋友,是他們最好的辦法。但是俄國那種大國沙文主義的思想根深蒂固,非得他們自己明白過來不可。外交靠的是折衝,我們在蘇俄的眼中,就是一個衰弱的大國。他們當然希望用恐嚇的方法來獲得安全。我對他們這麼不客氣,只是為了儘快達成誠懇的談判。希望蘇俄能夠早日明白過來。」

  趙天麟推了推眼鏡,心中十分激動。何銳回到國內,孤身前往日本關東州解決日本在長春鬧事,獲得了外交成功,是促使趙天麟選擇追隨何銳的兩大原因之一。之後趙天麟參加了不少外交活動,對外交的認知有了許多改變。

  何銳在當下表現出的外交手段,讓趙天麟感觸更深。他本就是法學博士,對於邏輯和道理有著格外的重視。此時更是確定內在邏輯在外交中起到的作用。

  不過想到這裡,趙天麟不禁生出些擔憂,正想問何銳,卻已經自己在心中解決了。

  趙天麟擔憂蘇俄面對這樣的窘境,直接派兵前來進攻東北和內外蒙,試圖用軍事壓力逼迫何銳就範。但正如何銳方才所說,俄國現在遭到周邊所有國家圍攻。日本那邊已經聯絡了何銳,準備從東北購買糧食與後勤服務,以進攻俄國。俄國哪裡有力量來威脅東北與滿蒙。何銳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當下的世界局勢。

  想到這裡,念頭通達。趙天麟故意嘆道:「看來我們割讓的土地能夠收回來了!」

  何銳卻仿佛沒有聽到一樣,根本沒有反應。

  何銳當然聽到了,但是當下局面並沒有到那個地步。而且何銳本人對於收復領土的看法也與趙天麟,甚至是絕大多數文明黨的黨員不一樣。

  於是何銳換了個話題,「趙局長,現在兩件事要做。第一件事,我們收復中東路的時候抓到的俄國人基本都是白俄,現在我們要求英法等本著他們的反蘇俄立場收容這些難民。如果他們不收容這些難民,就是完全沒有國際道義的行動。非得讓我們繼續在集中營裡面收入白俄,英法得給錢!」

  趙天麟此時正端著水杯喝水,聽何銳理直氣壯的要求英法給錢,差點嗆到一口水噴出來。不僅是趙天麟,辦公室內其他工作人員也都被這話弄的不知所措。

  何銳完全沒有受到這些同志們的影響,繼續說了下去,「如果英法不給錢,我們就要在國內報紙上,歐洲報紙上宣傳此事,讓整個歐洲都知道英法這種不講國際道義的行為。」

  趙天麟一時不知道何銳到底想做什麼,最後只能問道:「主席,你所圖的不會是逼迫英法把那兩萬俄國人接走吧?」

  何銳輕輕一笑,「呵呵。如果英法表示他們不能接受,想讓我們解決。那時候趙廳長就可以告訴英法,白俄為了購買軍火,已經運了不少黃金到英國駐奉天領事館。我們不接受英鎊或者法郎,我們要白俄用那筆黃金支付貨款。」

  趙天麟神色嚴肅起來,何銳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外交中的有趣之處,令趙天麟感覺到特別的魅力。最後趙天麟嘆道:「我會抓緊時間把外語系強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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