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爾典離開前,親自到了鎮安上將公署道別。何銳與朱爾典如同老友般親切談話,何銳送上了兩支老山參作為臨別禮物。朱爾典當過英國駐朝鮮公使,現在是英國駐中國公使,自然很清楚這份禮物是東亞地區的善意。
趙天麟雖然是教育廳長,此時充當了外交的工作,即將由他送朱爾典前去火車站。
眼見朱爾典與何銳站在一起,真有種看油畫的感慨。朱爾典這位老人頭髮幾乎掉光,留著兩撇歐洲上層醒目的鬍子,一身維多利亞時代樣式的西服。華麗,卻透露出一股就是帶的氣息。
何銳一身簡潔的軍服,鬍子掛的乾乾淨淨,清爽的外表下是蓬勃的生命力。兩人在一起,仿佛是兩個時代的碰撞,又像是兩個時代的交界。
「就請趙廳長送公使先生前去火車站吧。至於在奉天設立領事館的事宜,就由趙廳長負責。」何銳在臨別的時候說道。
朱爾典並不在意趙天麟是教育廳長或者是什麼外交的負責人。何銳是東北最高行政長官,卻不是地方王國的國王,沒有權力設立外交機構。
離開了何銳的公署,朱爾典一路上著實有些感慨。同車的趙天麟學的是國際法,也是個不好對付的對手。
在分別的時候,朱爾典指示秘書與趙天麟合作,儘快將領事館的事情辦下來。
清晨,在天津的高檔住宅區,報童們把報紙挨家挨戶的送到。張錫鑾的僕人早就等著,報童剛到門口就打開門,把一摞報紙接了過去。
將東北日報抽出來放到最上面,僕人將一摞報紙送到張錫鑾的書房。沒多久,張錫鑾穿著便裝走進書房,拿起《東北日報》就看了起來。
上午時分,張錫鑾乘坐上何銳送他的汽車,直奔一家茶館。這座茶館修建的頗為古香古色,庭院、水池、花圃、梅花,跑堂的引了張錫鑾走進專門招待他這樣高級寓公的一間院子,就見裡面已經坐了好幾人。
趙爾巽、王士珍、王占元,還有被何銳實際上放逐的吉林督軍孟恩遠。都是北洋的人物,甚至有王士珍這樣的北洋三傑中的北洋之龍。
趙爾巽乃是官宦世家,晚晴名臣,道光年間的進士。見張錫鑾進來,笑道:「張兄,段芝泉很少抱怨人,卻忍不住抱怨張兄識人的眼光。」
張錫鑾沒有回答,目光掃過桌上,就見桌上放了幾份報紙,一份就是他自己早上讀過的《東北日報》。
既然大家所知的相同,張錫鑾找了張空椅子坐下,手扶拐杖笑道:「說起來何銳還是段芝泉派去的關外,他有什麼好抱怨的。」
孟恩遠雖然帶著當督軍之時聚斂的財產平安離開奉天,但是何銳若是被列強打倒,孟恩遠自然會高興,此時便也湊趣的說道:「張公,我聽聞英法公使都已經公開說,絕不接受何銳胡作非為,他收復中東路,惹了洋人。我是替何銳擔心。」
張錫鑾不想搭理孟恩遠,不過此時不給孟恩遠面子也不太合適,只能說道:「何銳賢弟做人謹慎,而且此次他師出有名。《東北日報》上說的清楚,俄國既然要背叛協約國,民國身為協約國一員,自然沒有道理坐視不理。」
趙爾巽輕笑一聲,「呵呵,張公這也太護短了。何銳如此做,我以為只怕不會被洋人接受。王兄怎麼看?」
王士珍本不想摻和這樣的討論,不過趙爾巽既然非得把他拉進來,王士珍微微搖頭,「我在意的是,何銳在報紙上說他派遣了十二個師完成收復中東路的作戰。張兄,你到底留了多大的家業給何銳?」
張錫鑾當然知道自己留給了何銳什麼。除了空蕩蕩的庫房,就是空蕩蕩的軍火庫。若是一定說有什麼值錢的,大概就是那塊鎮安上將的印信。
不過以何銳的精明強幹,一個師五千人,十二個師六萬人。如果兩個兵一條槍,甚至是三個人一條槍,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中東路上的俄國人總數得有兩萬左右,而且《東北日報》上說的清楚,十二個師,十二萬人,兩天內徹底解決東北境內的俄國人。這個數字倒也合理。
見張錫鑾沉默不語,王士珍對趙爾巽說道:「趙兄,何銳在外交上也頗有建樹,我覺得此事未必會如京城那些人所想。」
趙爾巽聽到王士珍的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個人與何銳素昧平生,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但是幾十年來,除了鎮南關大捷之外,這是中國屈指可數的兩次對外勝利之一。趙爾巽心裏面也有些感慨。
而且從規模和結果上講,何銳這次勝利比馮子材的鎮南關大捷更可取。最後趙爾巽嘆息一聲,「唉。現在段芝泉不想惹麻煩,但是京津兩地的年輕學生們聽聞收復中東路的事情,連著幾日上街遊行歡慶。還有人想去國務院門口遊行,要收復山東。這未必是好事。」
在座的人中,除了孟恩遠之外,都是起起伏伏几十年的大人物。知道趙爾巽所說的是什麼。年輕人可不管結果,看到何銳能從俄國人手中收復中東路,重新拿回俄國在關外所有租界,熱血上涌,什麼都不顧。
這些傻學生哪裡知道事情就算有好的開頭,也未必有好的結果。
一眾老頭子們正在各自想著心事,就聽到圍牆外傳來遠遠的吶喊聲。
「收復租界!」「恢復山東!」「驅趕日寇!」
趙爾巽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不用看就知道,這是天津的學生們在遊行。不僅天津,現在的京城學生也幹著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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