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君塵兩隻手交疊著放在被褥上,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寧風兒囁嚅著想要安慰幾句,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龍君塵的目光陰晴不定地望著天花板——他很疲倦,非常疲倦。他眼下沒地方匯報,沒人可以請示,劉青龍遠在神州國,坐地喊衝鋒的事情他沒少幹過,而錢風也失去了蹤影,這逼仄的房間裡面,三個人,都是人心惶惶,甚至,互相警惕。
下一步該怎麼做,沒人給他一個準主意,沒人能夠給他有用的建議。他也沒地方訴苦,張封魔躺下了,寧風兒雖然在軍情六處待了些年頭,但還是沒經過大事,碰到現在這種局面,不是慌就是亂,還等著看他的臉色。
龍君塵仔細回想著這種種的一切,證據,按照事先排好的次序出場,又按照排好的次序消失,剛剛心有所想,下一秒卻又被殘酷的現實擊打得灰飛煙滅,敵人,總能先一步他們布置好一切。
忽然,龍君塵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奇異的念頭,心裡浮光似的閃了一些十分碎片化的記憶,一青一白兩個光點,掠過他的腦海,輕輕一點,旋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
龍君塵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如炬地看著寧風兒,「對了,小青呢,你把它帶回來了嗎?」
寧風兒見到龍君塵兩眼放光,一下子也被點醒了一般,她一拍腦門,急忙回答道:「對啊,當時小青好像沒有跟著我,它,它應該是留在了宮本清泉的房間,而我第二次回去的時候,沒有刻意去留意它,難道?!!?」
龍君塵面色一喜,也不顧身體還有些小恙,翻了個身子,有些興奮地說道:「我記得,我當時給小青的任務,就是通過蠱蟲找到宮本清泉,現在,小青說不定還留在宮本清泉的旁邊,那這樣的話,我們不是一點線索沒有!只要宮本清泉還沒有死,我們就還有希望。」
「可是大都督,即便是小青留在了宮本清泉的身邊,我們又如何去找到小青,再通過小青找到宮本清泉呢?」寧風兒笑容還沒有完全擴散,就皺著柳眉,打斷了興沖沖的龍君塵,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故技重施。」龍君塵倒是早就想好了問題的答案,成竹在胸地咳嗽了兩聲,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隨即他袖袍一抖,一隻跟小青長得差不多的小蟲子在龍君塵的手臂上轉了三圈,這條小蟲子,除了顏色是乳白色以外,外貌特徵,身體長短,都跟小青一模一樣。
寧風兒看著那條吐著信子的小白蟲,瑟縮的往後退了半步,「小,小白?」
「嗯,看來你對我調查挺仔細的,不錯,我們靠它,應該就能找到我們的想要的東西了。」龍君塵看著小白,眉宇間卻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
雪,密了起來,大了起來,嗚嗚地吹著。
鉛筆在雪白的紙面上滑行著,就像是美人的腳尖在平滑的冰面上起舞。偶爾颳起幾絲冰屑雪痕,安全屋內的保暖實在是不好,有些凍手。
這是龍君塵進入東京之後寫的第一封信,畢竟現在網絡黑客的手腳實在是伸得太長了,國家機器的網絡都能隨便黑進去,更可怕的是,這些人的能力的確令人膽寒,若是有心人真的想要通過網絡窺探你的一舉一動,通過網絡入侵,就跟在你的背上裝了一個針孔攝像頭一樣,明鏡一般看得清清楚楚,根本提防不了,無孔不入。
龍君塵手裡拿著軍情六處的特製鉛筆,奮筆疾書地唰唰唰寫著,用信件來交流,似乎比通過網絡更能讓人安心,這是軍情六處的通常慣例,按理說龍君塵受傷之後,就應該立馬給在神州國的劉青龍通個氣,讓他了解了解這邊的情況,但是龍君塵受了傷,當時傷勢確實有些嚴重,連床都下不了,更別說提筆寫信了。
而寫信,本來就是大都督職司之內的事,也只有大都督才有權力來寫這封信,所以,龍君塵受傷之後,寧風兒也沒膽子越權來通知劉青龍這一幹事情,更不可能冒充大都督的筆跡來偷偷地匯報,一來二去,這事兒就一直拖著,也不知道劉青龍那邊是成竹在胸,還是壓根就不擔心龍君塵的死活,竟也是一直沒想著主動和他們取得聯繫。
兩邊就這麼僵著,誰也不搭理誰,本來是有一條可以秘密遞送情報的線路網絡,可是劉青龍和龍君塵似乎處於客觀或者主觀原因,都沒有主動聯繫對方的想法。以至於拖到了今日,龍君塵才不得不去找劉青龍,畢竟現在的局勢過於微妙,他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與其說是拿不定主意,龍君塵更像是不想拿主意。
拿主意,就意味著要對作出的決定負責,龍君塵可不想到時候出了事,被拿出來當替罪羊,龍君塵知道軍情六處這種國家機器的脾性,出了事,一定要有人站出來的,而背黑鍋這種事情,龍君塵是從來不乾的。
龍君塵刷刷刷地寫著,筆尖在特殊的信紙上舞出了一朵燦爛的花,信的內容其實也很隱秘,雖然是軍情六處的密信,其間的運送之人也都是軍情六處的心腹,信件往來了這麼多年也沒出過什麼事,但這一次,信上之事干係太大,而且鉛筆的筆跡是可以擦去的,可以被別人利用,雖然是特製,對方也有可能看出端倪。
所以龍君塵並不是太放心,用的言語比較隱晦,而事涉時間,地點,人物稱謂之類的重要句子,都是用的暗語,劉青龍在軍情六處混跡這麼久,龍君塵相信,他還是有腦子能在不通氣的前提下讀出自己的暗語的。
寧風兒看著書房裡面的龍君塵,知道他在寫密信,寧風兒很早就識趣地退了出去,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在冰冷的書房裡,就只有龍君塵一個人捉著破筆頭兒在寫著,嘴裡吐出的霧氣,在紙上一現即逝,卻並不能在紙上留下任何痕跡,龍君塵眯著眼睛,斟字酌句地慢慢寫著,雪花,化成了一個個黑色的橫撇豎捺,飄飄然落在雪白的信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