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上鳳冠霞衣,我將眉目掩去,大紅的幔布扯開了,一出折子戲。」
龍君塵坐直了身子,將周圍的溫潤觸感從腦海中屏蔽開去,眯著眼看著那信步進場的虞姬,他有些好奇在異國的青樓裡面會看到一出怎樣的霸王別姬。
所謂戲曲的最高境界,乃是無花木卻見春色,無波濤可觀江河,唱念坐打中「匯千古忠孝節義成一時離合悲歡」,剛剛那名撫琴唱曲的寒姑娘已經扮上了旦角的華美戲服,她今天演的是虞姬,正要和霸王生死別離呢。烏江的霸王,似乎在和虞姬分別之後,就已經死了,就跟第一次流放歸來的拿破崙一般,失去了最心愛的約瑟芬,他便已經失去了真正的戰意與鬥志。
龍君塵雙手枕在腦後,抿著嘴唇,細細品味著寒姑娘的雍容姿態,不得不說,這女孩眉清目秀,眼睛特別大,極其適合演戲,化了妝之後更加的純美動人,說不出的柔弱,雙唇雖然沒有抹上朱丹,但清淡之餘更生媚態,尤其是,當龍君塵看著那塗著艷麗的口紅,發出咿咿呀呀聲音的櫻桃小口,龍君塵舔了舔嘴唇,忽然有了一種屬於正常雄性動物的邪惡味道,他看著場中的姑娘,正襟危坐,沒有再繼續沉淪在旁邊女子的豐乳肥臀之中,只是靜靜地聽著戲。→ ✬
霸王別姬唱完了,龍君塵一睜眼,這才發現包廂裡面原來並沒有其他客人,想來是之前那位知客以為自己生氣了,所以故意攆走了其他的客人,給自己一個單獨欣賞寒姑娘的機會,龍君塵眯起眼睛,並不如何做作地表達了自己的讚美,「寒姑娘生得好唱腔啊。」
寒姑娘聽到了那位儀態從容的公子哥的讚美,面色自然,並沒有因為龍君塵不加掩飾地讚美而顯得失態,想來是經常被人誇獎,她微微一扶,眉眼因為這一顰一笑變得生動了起來。
「這位公子,您是想要繼續聽聽曲兒,還是飲些酒呢?亦或者是....」估計是知道了知客的事先安排,所以霸王和其他的女子此時都已經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了龍君塵和寒姑娘兩個人,龍君塵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說道:「姑娘生得這副唱腔,要是不唱曲實在是有些可惜了,這樣吧,我再欣賞一曲,嗯.你給我唱一首問秦淮吧。」
寒姑娘抿了抿嘴,對著龍君塵微一躬身,便從房間裡面退了出去,過不多時,她就重新走了進來,已經卸了妝,換上了一聲碧綠色的青衫,懷中抱著一個琵琶,她坐定之後,雙手往琴弦上面一拂,叮叮兩聲脆響,寒姑娘朱唇微張,眼眉一彎,裊裊唱道:「舊日窗寮,破紙迎風,壞檻當潮,目斷魂消。當年粉黛,何處笙簫?罷燈船端陽不鬧,收酒旗重九無聊。白鳥飄飄,綠水滔滔,嫩黃花有些蝶飛,新紅葉無個人瞧。」
歌聲曼妙輕柔,時而高亢婉轉,時而氣若遊絲,龍君塵一邊用嘴飲著御製的美酒,一邊靜靜地聆聽著這首問秦淮,口中的美酒竟是在那戲曲之中失了本來的滋味,宛若涼茶一般。
「當年粉黛,何處笙簫。」龍君塵聽到這句的時候,搖晃的酒杯微微一滯,眼眸略顯頹然地垂了下去,想起了自己當年在龍行者叱吒風雲的璀璨光景,想著自己九死無悔,無牽無掛地快意恩仇,又想著現在自己解甲歸田後的平淡生活,想到自己時常會滋生的牽腸掛肚與兒女情長,沒來由得一陣恍惚,一陣唏噓,總覺得自己才二十幾歲,怎麼會有歷經世事滄桑的老陳與頓悟之感,實在是有些荒謬。
歌兒繼續唱著,龍君塵在平靜秋日的,只覺身置身於一派嫵媚放鬆的氣氛之中,感覺真是不錯,渾覺著就這樣放鬆一夜也挺好,他到了銀海市,去了茅山,如今轉到日本,折騰了這麼久,似乎也沒怎麼好好休息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宴罷曲終,一曲問秦淮幽幽的唱完,龍君塵還在回味悠長地品讀著那字裡行間的去國懷鄉之憂愁,世事滄桑之慨嘆,龍君塵再一次拍了拍手,掌聲清脆,然後他豎起了大拇指,毫不吝惜自己對於問秦淮的喜愛,嘴裡調笑道:「寒姑娘唱腔真是不錯,不知道,是拜於何人門下?」
寒姑娘面露為難神色,似乎不願意跟陌生人提起自己的家師,龍君塵沒有因為寒姑娘的沉默而有任何的惱怒,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好半晌,寒姑娘才怯生生地躲開了龍君塵的目光,支支吾吾地開口說道:「小,小女子,逢貴人邢大家指導,才能有今日的牌頭。」
「邢大家,邢子墨?」龍君塵眼珠子轉了轉,回憶了一下神州國裡面姓邢的戲曲大家,想來想去,也只有在自己婚禮上用戲曲給自己賀禮的邢子墨符合這個姓氏,索性脫口而出,寒姑娘對於龍君塵一言道出邢子墨的全名也是有些驚訝,畢竟現在附庸風雅之輩太多了,看起來什麼方面都有涉獵,但其實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若是問得細了,這些人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寒姑娘的確是沒想到,面前這位看上去有些禁慾氣質的花花公子竟然是個實在貨,連邢大家都知道,當即面色有些詫異,眼裡卻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惶恐與不安,龍君塵抿了抿嘴,微微招手,對著寒姑娘說道:「姑娘要是想知道多些,咱們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寒姑娘面色微紅,不過看到那少年郎的溫柔笑容,竟是難得沒有拒絕客人的要求,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咽了下去,要是平時,以她的身份,根本不會給某位客人單獨唱曲,更不會有纏綿溫存之事。
要知道,她寒姑娘是伎非妓,只負責唱曲,賣藝不賣身,在烏鴉公館甚至整個板橋區都算是小有聲名,答應替烏鴉公館招攬生意的當天,寒姑娘就要求絕不會陪客人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