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曦月這會兒很不想跟囚牛談正事,她最大的念頭就是撕了那狐狸精,順便揍秦弈一頓。 M. Lai Y exs .C OM
從秦弈到這狐狸精,一個個罵老道姑,還罵得沒完了,不揍你們一頓真當本座沒脾氣?特別是那狐狸精,什麼叫幾歲了要點臉不,你自己年紀不也可以做他奶奶的奶奶,沒點數嗎?
太氣人了!
可惜眾目睽睽盯著,實在不好表現得這麼沒有大局觀。她身在遠處深深呼吸了好幾下,勉強按捺住惱火的情緒,終於能夠風輕雲淡地傳念:「不知囚牛殿下此言何意,既然只是一場誤會,兩相罷戰不就完事了,還需要什麼章程?」
「哦?」囚牛倒是有些驚奇也有些好笑:「天樞神闕看見妖怪,是這個想法?莫非本王了解到的情況不真實?」
曦月怔了怔,才醒悟自己被男女破事吸引了心神,一時沒清醒認知狀況。
神州人類和妖怪是大敵,屬於見面就要殺的那種。
現在一群人類修士站在這裡,和妖族對峙……當然這次是打不起來了,誰都知道有人挑唆,把陰謀者趕走了還自己打起來豈不是一群智障?
至少這一次不會打了。
轉頭就走很簡單,但下次再見妖怪又如何?
這一次罷戰,是從此停戰的標誌,還是就這一次暫歇而已?
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在,不趁此機會說個明白,反而含糊過去又留著隱患在此麼?
如果是停戰,那麼是不是需要一個協定,時限、方式、誰違反了協定如何如何……
這是真正的大事,不是嘴巴說一句暫且罷戰就直接結束的。
問題在於……曦月沒有辦法代表所有神州人士做決定。天樞神闕向來是「觀」,而不是「治」,他們從來沒有做到一統神州眾生俯首的地步,做仲裁的話大家給你面子敬你是第一名門,代表別人做決定的話就不夠了……
別的不說,在場多少人的師長死於當初妖劫,你說算了就算了?
就算別人此時面上不反對,到時候也是陽奉陰違。
另一方面,在這種事情上曦月自己未必能完全代表天樞神闕,顯然必須與鶴悼取得一致才行。 M. Lai Y exs .C OM
曦月觀察著人類修士們的神色,沉吟片刻,暫時不發表意見,反問道:「依囚牛殿下之見,該當如何?」
囚牛淡淡道:「剛才那位是誰,也許有人不知道,但至少你我知道。既然是他們希望我們做的,那我們就不該做,這豈不是毫無疑問之事?」
秦弈頷首,牛牛一直是很清醒的領袖。
結果囚牛很快又補了一句:「當然,你們天樞神闕,呵呵……」
秦弈:「……」
是了,囚牛一點都不信任天樞神闕,它認為天樞神闕和天上人有染。
這就顯出曦月的大氣來了,她根本不去糾結囚牛對她的不信任,反倒笑道:「按照殿下的意思,妖族願意從此不對人類出手?」
囚牛冷笑道:「本王可沒打算放開海天之禁,見到神州人都難,去哪出手?何況即使見到了,本王也沒你們那么小肚雞腸,近年來見到兩個,都是待為上賓,何嘗喊打喊殺?」
秦弈知道囚牛這倒也是為它自己臉上貼了個金,它待師姐和自己為上賓是沒錯,那可都是有原因的……從本心上,一手隔絕海中與神州交流的囚牛,對神州人談不上仇恨,可疏離感並不比誰輕。從它這話的語氣就可以聽出來了,語中帶刺一點都不友好。
看看不少人類修士臉上已經起了怒色……若是曦月同樣針鋒相對,說不定就要吵嘴,然後就打起來了……
秦弈捏著一把汗,他心目中的橘皮老道姑從來不是好說話的,別打起來啊……
出乎意料,那邊曦月沉默片刻,居然還是在笑:「有殿下這句話就可以了……殿下能否代表橫斷裂谷?」
囚牛怔了怔,曦月這個態度讓它有些意外,和它心目中的天樞神闕好像不太一樣……它搖了搖頭:「本王不代表裂谷妖城。」
程程感到了神念的注視,雖然這個注視里好像有點殺氣……
她也不計較那殺氣的含義,淡淡道:「裂谷妖族,不主動出谷。」
曦月追問:「何以為證?」
程程輕描淡寫:「我對我男人有過這項血誓。」
血誓!曦月在遠處神色微微一怔,這種話可不是胡說的。
其他神州修士們看著秦弈的神色也有些變了。
原 本看他維護妖精,大部分人心中難免還是有些看法的,會懷疑他的立場。如今這話一出……無論這個妖王是否兌現承諾,至少可以體現出這個秦弈在很早以前、在大家未知之時,就已經在為了妖怪不得傷人而努力了。
並且他這件事不知道做了多久了,卻從來沒有對人宣揚邀功過……他只是默默地在做一件身為人類理所當然的事情,為同類謀福而不需要誰的誇獎。
這品行……太朴子陸龍亭等人對視一眼,都想起當初程程說的「天下英雄唯秦弈一人爾」,那時大家可沒人服氣這句,如今想想,他們針鋒相對的狹隘和秦弈這種行事一比,那還真的比不過。
有些思維更發散的,甚至還在想這貨是不是故意用美男計征服妖王來著……
程程沒管別人在想什麼,續道:「但本王醜話說在前頭,裂谷妖城不主動進攻人類,不意味著不許反擊。有人欺上門來,我的血誓便不受限,無限制復仇的空子也不是不能鑽。如今要的,也是曦月真人對此給一個說法。」
秦弈撓撓頭,果然當初的血誓還是有很大漏洞,想要規避太簡單了。不過程程既然這麼說了,大約就沒打算真的實施,只是把籌碼擺出來。
曦月也聽得出這個意思,微微一笑:「本座不知你們血誓如何,卻知輕重緩急。正如囚牛殿下之言,某些人想要做的,本座一般會選擇反著來。小狐狸,你恐怕不知道近千年前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回輪到程程怔了怔。
自己幼時有什麼劫難嗎?真不知道的說……
「你在襁褓之時本來會被作為人妖混血的研究之例被帶走,是本座攔截下來的。」曦月悠悠道:「那時候南離還沒建國,有個小國王還在跟人打仗。」
李斷玄:「……」
秦弈:「……」
好像有什麼事件串起來了的樣子……
程程張了張嘴,一直很有氣勢的她這回有點萎了,如果真按曦月說的,自己還承過她的恩情,恩怨分明的程程很難對她繼續那麼頂撞。
「本座說這個,不是示恩圖報,而是想告訴你,本座並非你們想像的狹隘。」曦月笑了笑:「就這麼著吧,妖既不主動傷人,人也當不主動獵妖。若有個體衝突廝殺,以江湖規矩解決便是,不要輕易上升到兩族之怨。大家都克制點,以免落人下懷。」
這樣說其實是妖吃虧,因為妖城不出,在外面成妖的依然很容易被「個體」誅殺,但這種事情你想說這麼談話幾句就徹底了結那是太夢幻了,此番「草簽協議」,至少已經是為兩族解除萬年仇怨踏出了第一步,將來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秦弈簡直都不敢相信曦月會這麼好說話,話說,她就這麼定了,真的能代表別家修士麼?
果然就有人忍不住道:「曦月真人,你就這樣把我們代表了?」
曦月呵呵一笑:「本座也不強令於你,但你若是惹上了妖族被反擊,別哭爹喊娘來找天樞神闕求助就是了。」
那人哽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如今這妖族什麼狀況?並不是早年大家認知中的衰落境況了。裂谷妖王是妖皇境圓滿,連那隻賣萌螣蛇都是妖皇境,還不知道裂谷之下有多強,這倒也罷了;那海中龍子,擺明了不止一個無相,這就恐怖了!
他真和妖族幹起來,天樞神闕又不肯幫忙,豈不是送人頭?
他還是有些不甘地道:「曦月真人這麼說,可與鶴悼真人商議過了麼?」
「師兄有什麼不滿,本座擔著!」曦月聲音轉冷:「此乃我天樞神闕內事,你還有什麼意見?」
那人無言以對。
「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斤斤計較,非成事者。若是將來某些事情能有個了結,那時與妖族之怨,我們再算。」曦月的神念漸漸遠去:「就這樣吧,本座告辭。」
秦弈聽著,首次對這板臉橘皮老道姑產生了少許改觀。
之前的印象真是太差了,這次倒真是發現,能證無相的確實沒那麼簡單,不可能是個一根筋的滅絕師太對吧。這種大氣灑脫的隨性感,怎麼有點熟……
正這麼想著,腦後忽然出現一隻虛無的巴掌,一巴掌拍在他腦殼上。秦弈猝不及防,整個人拍翻在雲間,摔了個狗啃泥。
眾人目瞪口呆,誰能防得住一位無相這種絲毫不帶煙火氣不帶殺機的偷襲?連囚牛都瞠目,完全沒想過啊!
人們傻愣愣看著悲劇撲街的秦弈,魂海之中依稀迴蕩著曦月最後的傳念:「讓你罵我臭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