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願神祝福你

  第664章 願神祝福你

  伊登僵住了,就好像睡著的水鬼一樣,渾身都是冰冷的,整個停在那裡,空氣都仿佛靜止了。(-_-) ❻➈𝐒h𝓤𝓧.𝔠Ⓞ𝓜 (-_-)

  他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幕。

  在那石棺裡面,躺著的屍體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那個無名先知,有著一張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不像是死了,而像是睡著了一般,安詳地臥在石棺之中。

  「這…這…」

  伊登口齒不清著,雙腿發軟,跌坐在了地上,手上的火炬也一併摔落,滅掉了,冰冷的空氣不斷襲來,讓他狼狽不堪。

  「不可能、不可能…幻術、絕對是幻術!」

  伊登極力否定著,他慢慢站了起來,努力說服自己,

  「對…就是幻術,應該是每一個到這裡的人,都會在那屍體上看不到不一樣的面孔,對,就是這種幻術。」

  儘管這樣的想法實在異想天開,但再三說服後,伊登終於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無名典籍,靜靜地安放在祭壇上。

  不久之前,伊登還懷疑那是不是一個巧合。

  可現在,他更願意相信那就是一個巧合。

  伊登顫抖地揀起火炬,想要重新點燃,不知怎麼的,他連打了好多次火鐮,都失敗了。

  「呵…呵…」

  火炬始終無法點燃,伊登感覺到,自己的腦海里一陣暈眩,好像有什麼在影響著自己的思緒。

  他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冰冷的空氣侵襲著他的全身,眼前的景象在慢慢變得模糊,紅的與黑的媾和在一起,藍的和紫的彼此並不分離。

  周圍的景象變得虛幻,四周的黑暗像是渦流一樣擰成一團,周圍的石像好像都動了起來,圍在他的身邊,低下頭,崇敬而仰慕地看著他。

  伊登的意識不斷地混亂,不斷地扭曲,他感覺腦袋在膨脹,好像有什麼要炸了出來。

  砰。

  「讚頌神的尊名——萬王之王。」

  耳畔邊,開始傳來了低語,那聲音,與他自己的聲音多麼相像…

  「讚頌神的尊名——萬王之王。」

  「讚頌神的尊名——萬王之王。」

  聲音不斷重複著,伊登感覺到刺痛在加劇,心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半響之後,伊登的身軀緩緩倒下,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

  …………………………………………

  萬王聖殿。

  在這巨王的聖地之中,亞撒拜爾又一次登上了高處,他獨立著,眺望著某個遙遠的方向。

  他是經上的亞撒拜爾,聆聽啟示之人,在那吾王之王的預言裡頭,審判到來之時,他將抵達天空與大海的盡頭,與吾王之王的大敵決戰。

  而有一位使者,將於亞撒拜爾同行。

  「又一次…我感知到了異象。」

  亞撒拜爾獨自屹立著,似要將遠方的一切景象都囊括入眼中,

  「如此多的異象…審判,要來了嗎?」

  吾王之王的審判。

  巨王教之中,最為重要的預言與啟示。

  在那審判之時到來之後,舊世界將被遺棄,並永遠沉淪於悲苦之中,而新世界將憑空誕生,成為容納信道者中義人、善人的樂園。

  那信仰吾王之王的萬民們,都在渴求那一天的到來,都在希冀那一天的到來,那一天,將是信仰印證的時日,將是律法里的勞苦得到撫慰的時日。

  「經上所載…大敵與使者同行。」

  亞撒拜爾自語著,推測著,

  「吾王之王啊,你是在啟示我們,使者暫時被矇騙了,被蠱惑了,他還沒有認清你,他還沒有沐浴你的光輝,不曾知曉伱的恩典與偉大。」

  「但我相信,你必有安排,必有偉大的計劃,你將降神跡於使者身上,如讓瞎子得見光明。」

  亞撒拜爾一邊自語著,一邊雙手合十,低下頭顱,在這高處緩緩跪下,展示著他的謙卑與虔誠。

  末了,他重複著經文道:

  「這經中的預言,必將應驗。」

  或許,

  是時候,

  準備決戰之日了。

  …………………………………………

  …………………………………………

  伊登慢慢地睜開眼睛。

  意識逐漸回歸,他感覺到一陣清醒之後,便不由地因恐懼而顫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幻術、對,一定是幻術!」

  伊登像是鸚鵡一樣重複著「幻術」兩個字。

  半響後,當他終於再次冷靜下來後,莫名地自問道:

  「萬一…不是什麼幻術呢?」

  如果不是幻術的話…

  這意味著自己…

  真的會成為祂的先知?!

  伊登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恐懼與痛苦。

  「主啊,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何要將這樣的安排降於我……」

  伊登悲哀且痛苦地自語著,他雙眼頓時失神,如同死人一樣。

  半響後,等他真正地緩過來時,又安慰自己道:

  「這…這只是主給我的考驗,只是考驗罷了,祂不會離棄我的。」

  這樣想著,伊登吐出一口氣,他明白這樣的安慰空白而無力。

  可他又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

  他只能…不去直面這些問題,他只能…無視它們,將這些事情都拋擲腦後。

  「這裡是…哪裡?我…出來了嗎?」

  環顧四周的環境,伊登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教堂,甚至不在那座村莊之中。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樹木,他好像回到了進村莊前的森林。

  而他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那本無名典籍。

  發覺到這一點,伊登像是燙手一樣把這本典籍甩開了。

  冷靜了一下後,教士又將典籍撿了回來。

  「不怕,這齣自於主…這不是吾王之王的恩賜。」

  伊登自言自語道。

  「現在…該回去了,也不知道,我在這裡昏迷了多少天了。」

  看著周圍環境,伊登知道,自己昏迷了肯定有一段時間,而且這段時間不短,可能三天、也可能四天。

  不過,雖然昏迷了這麼久,可伊登沒有一點飢餓的感覺。

  若在平時,伊登定會感嘆其中神奇,可他現在想都不敢想。

  伊登摸了摸手裡的無名典籍,緊接著回看了一下背後層層迭迭密林。

  他恍然之間記了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好像還沒有達到。

  「到底該如何對付鬼王胚胎……」

  伊登不由地嘀咕道。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那個所謂無名先知的遺蹟,可最後卻沒有找到對付鬼王胚胎的辦法。

  「一定有什麼辦法的…」

  說著,伊登從行囊里掏出了一本筆記。

  那是他從那座村莊裡帶出來的筆記。

  伊登坐了下來,倚靠著樹木,將筆記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

  筆記之中,記載了勒本這些年來,對於蒼白驟雨的研究。

  →

  雖然勒本並沒有給出新的對付蒼白邪祟的辦法,然而,勒本卻在筆記中闡明了祛除蒼白邪祟的原理。

  如之前伊登在那本著作中看到,異端勒本認為,蒼白邪祟是多個扭曲的靈魂擁擠如同一個軀體裡,並且軀體沐浴了蒼白驟雨,產生了異變,最後變成了蒼白邪祟。

  換而言之,要想解決蒼白邪祟,最治本的方法,就是從靈魂層面入手。

  而且,勒本還更加完善了他的理論,他認為,如果多個靈魂都長期擠入一個軀體裡,那麼每個靈魂都會將這具軀體當成自己的「家」,並且在軀體中紮根,隨著時間推移,在軀體中紮根的時間越長,那個靈魂跟這具軀體的聯繫就越深,就越是難以祛除。

  「靈魂層面……」

  伊登想到了什麼。

  他趕忙翻開了那本從無名村莊帶出來的無名典籍。

  他記得,在書的後半部分,記載著一些關於靈魂的奧秘。

  伊登飛快地掃過無名典籍的後半部分,瘋狂地在字句之中檢索關鍵詞。

  很快,他就找到了,無名典籍的作者,關於同一具軀體容納不同靈魂的研究。

  據伊登所知,世上研究同一具軀體容納不同靈魂的人不少,無論是教士、還是祭司,抑或是巫師們,都有遇上過相似的情況,最常見的,就是鬼魂附身。

  但在這無名典籍里,對於這個問題的研究,洞悉得更加徹底。

  無名典籍的作者提出,想要祛除外來的、並且已經紮根的靈魂,最好的辦法是,清除這個靈魂紮根這具軀體的「歷史」,其次,就是清除這個靈魂關於這具軀體的記憶。

  「就好像…在帝國圖書館裡,抹去借閱記錄一樣,而且比它更加徹底。」

  伊登在自己的腦海里打了個比方。

  將無名典籍和勒本留下的筆記都看了一遍,綜合審視之下,伊登明白自己該怎麼對付鬼王胚胎了。

  無名典籍里,有記錄如何清除靈魂紮根於軀體中的「記憶」,但沒有記錄如何清除靈魂紮根於軀體的「歷史」,後者需要相應的神創道途。

  「看上去並不難…即便沒法祛除鬼王胚胎上扭曲的靈魂,也能削弱鬼王胚胎。」

  伊登如此作想道,

  「趁這段時間,要先搜集好相應的材料,還有更多關於蒼白驟雨的信息。」

  收拾好兩本書,伊登默默地朝林外走去。

  …………………………………………

  伊登走出了密林,那座小鎮又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教士遠遠地望著這座小鎮,它因為疑似發現先知的遺蹟而得名,數十年前,無數人走近密林之中,企圖尋找那位無名先知的遺蹟,卻全都空手而歸,浪潮退去之後,沒有多少人還記得這座小鎮的名字。

  見到這座小鎮,伊登又一次想起了那所謂的無名先知。

  伊登慢慢走下山坡,他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感,反而憂心忡忡、情緒複雜。

  他在那座石棺里看到的景象,讓教士無論怎麼樣也無法忘記。

  那是一張,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這一路上,伊登有過種種奇遇,其中既有兇險,也有輕易,既有驚喜、也有恐怖,無論遇上什麼,他都走了過來。

  他將之歸於主的庇護,可現在,他有些無法確定…

  這種庇護,究竟是來自於主,還是來自於異教徒口中的吾王之王?

  伊登像是幽魂一樣走回到這座小鎮,他的思緒又一次地複雜而混亂了起來,

  「哦,學士,祝福您。」

  不知不覺走到農田處,一聲祝福從麥田裡傳來。

  伊登抬起頭,看見農戶,那正是那位原本借宿,卻因故將自己趕出來的農戶。

  「也願你受祝福,你的兩個兒子怎麼樣了?」

  伊登隨口問道。

  「他們還在家裡,已經待了快大半個月了。」

  大半個月了?

  也就是說,我在森林裡不止昏迷了三四天,其實是七八天?

  「好吧,原來我離開了這麼久。」

  「學士,您…有在山上發現些什麼嗎?」

  農戶看向他走過來的方向問道。

  「不,什麼都沒有。我在裡面迷了路。」

  伊登回答得很快,如同被蜜蜂蟄了一下。

  農戶露出了喪氣的神色,嘴裡咕噥著:我就知道,傳說是假的。

  「那個啞巴老人怎麼樣了?」

  伊登不願就此多談,所以轉移話題道。

  「哦,您是說那個啞巴老頭?」

  農戶努了努嘴,指向了講經院附近,

  「他早死了,主祭收了他的屍體,把他給埋了。」

  「什麼?」

  「他死了,不在了,也不知道靈魂到哪裡去了,可能到地里去了?他一直弄得主祭很煩,但也可能吾王之王可憐他,讓他到了天上去了,反正他不在人世了。」

  農戶的聲音很平淡,又帶著些許冷漠,

  「聽說他死前那幾天,一直在門口站立著,誰都不明白他在那裡站什麼,可能信了一些傳說,等著什麼天使迎接吧,但最後,大家都知道,天使沒有來,他是孤零零死的……」

  農戶的話還沒有說完,伊登徑直踩過農田,急匆匆地朝著啞巴老人的屋子而去。

  過了不久,伊登看到了,那佇立在大地上的屋子,它立在小鎮的邊緣,遠離著這座小鎮,牆皮脫落著,老舊又破敗,黃昏時的微風掠過時,窗戶還發出吱呀的響聲。

  伊登靜靜地站立著。

  他用了失運幣,失了運氣,農戶趕了他出來,他不得已走了半座小鎮,腳都快磨出水泡,卻連一個棲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是那個撿他餅渣吃的老人接待了自己,不要自己的錢,只要自己讀經文。

  自己在那裡一下住了好多天,每天都讀經文給這老人聽,自己依然記得,當講述了雅列斯托和戴爾圖良的故事,那時老人不停地落著淚水。

  但那一天,老人卻將自己趕了出來,自己還以為,老人是發現了自己讀的是真教的經文。

  可現在想想,他之所以趕自己走,是因為明白時日無多了吧,他之所以這樣來回走動也是因為不舒服吧。

  伊登慢慢走近著,撫摸著中間露出裂縫的木柱子,仿佛能從中尋見,一個體力不支的老人,倚靠著在門柱邊,默默地揚起臉,朝某個方向看去。

  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麼,那個農戶說,老人是寄期望於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等候天使的到來。

  黃昏降臨著,天穹泛黃了顏色,曾為神甫的伊登知道,見識過恐懼,便會乞求愛。經歷過凜冽寒冬,便會期盼春天到來。

  自己把愛的經文講述給他了。

  可能…他真的是在等候著天使,

  也可能…屋檐下,有一個啞巴老人,倚靠著門窗站立著,默默地、直率地眺望自己離去的方向,他沒有發現,也沒有懷疑,只是在安靜地離世之前,試著跟自己說:

  祝福你,再見了。

  微風掠過黃昏的大地,森林的枝葉沙沙作響,往事都已經逝去,埋在泥土裡,誰曾清楚算過,人活在世上,要經歷多少寒冬,又能遇到多少春天。

  現在,他不用再聽什麼經文了,也不用再尋求什麼寬慰了,因為有一種力量,已經接引了他的靈魂。

  伊登失神地站立著,低聲呢喃道:

  「也願你受祝福…」

  不論怎麼樣,到了離去的時候了,該互道祝福,該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