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津城前些日子的強降雪還未化雪,此時地面依舊鋪著薄薄的雪層,人群都隨著周廷深的離場而散開,夏梔和郁修竹二人緩步準備走回別墅里。

  恢復冷靜的郁修竹看到夏梔穿著禮裙而裸露的肩,滿是自責,懊惱剛剛怎麼一見到周廷深就失了智,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性原來也這麼不堪一擊。

  他脫下身上的黑色毛呢大衣,動作輕柔地披在夏梔身上。

  夏梔骨架小,雖然有1米68,但郁修竹比她高將近二十公分,那件大衣可以完美地包裹住她全身,衣服上還留著男人熟悉的氣味。

  郁修竹低垂著眼,「冷不冷?」

  「不冷,」夏梔看到他脫下大衣後只剩下修身的西裝,「你自己穿著就好。」

  眼見她又要脫下來,郁修竹按住她的肩,語氣不容置疑:「你還在生理期,乖乖披著。」

  「噢。」

  後花園到別墅還有一段距離,剛剛被周廷深那麼一打擾,夏梔還沒有好好欣賞夏則言的傑作。這會兒放眼望去,才看到大片大片盛開的梅花林。

  怪不得會有這麼濃郁的花香。

  夏梔放慢腳步,一直緊跟著她的郁修竹自然也察覺到,跟著她放緩,低頭就看到夏梔有些走神的模樣,搖曳的燈光下,郁修竹甚至能看清她漂亮臉蛋上細小柔嫩的絨毛。

  恍惚間,有那麼一點不真實。

  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就在他身邊,觸手可及。

  他低低地笑,問:「怎麼啦?」

  「突然想起我大哥的女朋友,」夏梔拉緊了毛呢大衣,說話呵出的氣體在空氣中迅速液化,白茫茫的一片,「這片梅林應該是我大哥為她種下的。」

  郁修竹想起夏則言冷靜矜持的模樣,倒覺得有幾分稀奇。雖然他對別人的事情素來都不感興趣,但只要能和夏梔一直聊天,什麼事情也都會變得有趣起來,「嗯?」

  正好路過一棵梅花樹,夏梔拉低一根垂落的樹杈,湊近聞了聞,「我大哥的女朋友就很喜歡梅花。」

  郁修竹也跟著停下腳步,順下話題,「那他女朋友呢?今天好像沒看到。」

  夏梔靜默了一瞬,聲色沙啞,「走了。」

  「走了」有太多的含義,說不清到底是哪一個,根據夏梔的語氣,郁修竹斷定是最令人惋惜的釋義,便也不好再往下問。

  怪不得夏則言三十幾了仍然單身,周遭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伴侶,他卻依舊形單影隻,一心工作。

  原來是有這麼一段故事。

  「我哥女朋友人很好的,以前我還想著她做我嫂子,就不用擔心會鬧矛盾,」念及故人,夏梔難免也有幾分傷感,話也多了起來,「我哥這麼多年一直單身,不能接受事實。他這個人太固執,認定的東西就不會改變,這些年立業了,卻沒有成家。」

  太固執?

  郁修竹笑了一下,抬眼看到星河璀璨,如果他沒能如願再次遇到夏梔,現在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是不是也會像夏則言一樣,形單影隻。

  郁修竹最見不得夏梔不開心的樣子,現在他們的關係親昵了些,他已經可以抬手去揉她柔軟的黑髮,「我挺能理解他的。」

  聞言,夏梔不解地看向他。

  他看向她的眼神又變得柔情似海,深情難抵,也深邃難測,「因為,我也固執。」

  他也固執?

  夏梔呆愣了一瞬,回想起剛剛自己講過的話。

  所以,他是在說認定的東西也不會改變的意思嗎?

  無形告白,最為致命。

  夏梔已經感覺自己的耳根再度燃燒。

  郁修竹看到她羞赧的模樣,也沒有再進一步。

  她懂他的意,便足夠了。

  兩人在後花園滯留的時間有些久,回到別墅客人都基本離席,只剩下幾位相識的好友。

  夏則言站在門口送客,見他們走來,「夏夏,你先進去,我和修竹有話要說。」

  夏梔不疑有他,看到邊顏還在,她把空間留給兩個人,自己去找邊顏。

  夏則言下意識地從煙盒拿出一根煙給郁修竹,又想起他不抽菸,放到自己嘴中輕咬著,「周廷深如果識趣的話,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了。」

  郁修竹不由得感慨他和夏世良不愧是父子,找他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樣的,「我知道。」

  「我猜父親跟你講的也是這方面的事情,」夏則言點火把煙點燃,「我也希望你不要介意周廷深的存在。」

  郁修竹表真心:「我真的不在乎。」

  他真的不在乎,反正,他擁有的是夏梔的以後。

  夏則言看他表情誠懇,淺笑,「謝謝。」

  這一聲「謝謝」分量太重,郁修竹道:「如果不是大哥,我可能都娶不到夏夏,說到底,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

  夏則言不知道郁修竹的情重至此,拿煙的手一頓,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郁修竹的視線跟隨著夏梔,見她和邊顏談笑風生,她的笑顏很容易感染他,「大哥少抽點菸,對身體不好。」

  「好。」

  郁修竹本來想去找夏梔的,卻看到夏則言咬著煙,正盯著窗外的梅林發呆。

  他想起剛剛夏梔和他說的話,不免產生同情,他拍了拍夏則言的肩,「嫂子會回來的。」

  「……」夏則言撣了撣菸灰,「那我就不會抽菸了。」

  一陣沉默。

  而後夏則言道:「我剛剛看你和夏夏都喝酒了,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

  司機開著郁修竹的車載兩人回到小區的地下停車場,車上的暖氣足,夏梔把郁修竹給她的毛呢大衣脫下抱在臂彎處,這會兒也快到家,郁修竹把衣服接了過來。

  還沒等兩人進電梯,楊泉就打電話過來。

  郁修竹接起:「餵?」

  「你人呢?」

  「剛到家,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大哥,不是吧,今晚要飛南城,你問我怎麼了?」楊泉見郁修竹沒說話,「你忘了!?」

  「我不是說我今晚有事嗎?」

  「對啊,所以我給你改成凌晨的飛機,我發消息給你了你沒看?」楊泉催促他,「趕緊過來,你現在到機場還來得及。」

  地下停車場裡靜謐無聲,而夏梔和郁修竹站的很近,他手機里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入她耳中。

  掛完電話,郁修竹抱歉地沖夏梔笑笑,「我現在得去機場,你自己上去吧,注意安全,到家了和我說。」

  夏梔沒想過他這麼忙,有些愧疚,「其實……你今晚也可以不用去的,這些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工作重要些。」

  郁修竹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心甘情願。」

  不要剝奪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光。

  「你趕緊去機場吧,別誤機了,」夏梔看到他領帶歪了,伸手幫他整理好,又想起他之前被私生跟蹤的事,「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說。」

  「好。」

  夏則言指派的司機還沒有走,郁修竹讓他送他去一趟機場。

  上車前,他側頭看向夏梔,夏梔在等電梯,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以前他四處奔波,也不覺得累或不適,原先這個家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偶爾休息的地方。

  可婚後,他已經習慣每天回家,習慣有她的陪伴。

  有她在的地方,連沉默都算是舒適。

  以前他從不覺得自己戀家,而現在就連離家幾日都覺得不舍。

  司機看到他在發呆,問道:「郁先生,可以走了嗎?」

  聽到司機的聲音,夏梔轉過頭,看到他還立在車邊,沖他笑了笑,擺手告別。

  郁修竹看到她的笑容才稍稍回了理智,拉開車門進去。

  見司機啟動車輛,郁修竹道:「等她進電梯了我們再走。」

  司機說:「郁先生很捨不得夏小姐呢。」

  怎麼可能捨得。

  郁修竹看著夏梔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電梯門內,「走吧。」

  以後,還是少接點需要離開津城的通告吧。

  他打開手機,給她發了一條消息:【照顧好自己,我過兩天就回來。

  見時間也不早了,他又道:【早點休息,晚安。】

  夏梔回到家中,空蕩蕩又漆黑的一片,沒有了郁修竹的存在,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不適應。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打開燈,走到落地窗前,郁修竹的這套房所在的樓層很高,她可以俯瞰津城繁華多姿的夜景。

  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不知道郁修竹此時坐在哪輛車內。

  明明那麼忙,卻還要抽空陪她去參加大哥的生日宴。

  夏梔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告訴他了。

  這好像是她出差回來之後,有一個人出差離家。

  男人的存在感太過強烈,雖然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交談並不多,白天也是各忙各的工作,可夏梔已經習慣了有這麼一個人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天痛經後,她晚上也會留意著郁修竹,發現他晚上都會過來幫她掖一次被子。

  如果不是那次痛經,她可能都不會發現。

  這好像也是郁修竹一貫的作風,沉默寡言,卻細心溫柔。

  把她的一切都照顧周到。

  頭頂還殘留著男人掌心的溫度,他最近多了一個小動作,喜歡時不時地揉她的頭髮。

  明明才剛分開,夏梔覺得——

  她有些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