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你的人脈呢？你的圈子呢？（4378）

  「沒有我和三省堂，對你很重要？」

  「方大強，你什麼意思？」

  方大強話音剛落，莊立民就悚然色變。

  原本他一直以為方大強是想要趁勢取代他在三省堂的地位，稱為新的商業「教父」。

  但聽方大強的語氣，是想徹底把三省堂搞垮？

  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就算此前我們有點小誤會，這麼多年下來，三省堂幫你的，可遠比當年你那點損失多得多了！」

  莊立民悶哼一聲，以己度人，他根本不信方大強對三省堂龐大的勢力體系不感興趣。

  「比我當年那點損失多得多？」方大強啞然失笑，指了指維予堂的方向。

  「莊伯，你其實之前說對了，維予堂的名字，確實有『將恐將懼，惟予與汝』的意思。」

  說到這裡，方大強的眼睛裡似乎蘊含著怒火，同時音量也不由得提高了起來，引得遠處正在偷偷觀望的其他理事一陣竊竊私語。

  「三省堂給我的再多，能讓我老婆活過來嗎！？」

  莊立民看到方大強的表情，不由得一驚，臉上也多了幾絲凝重。

  「大強，你老婆不是乳腺癌沒的嗎？和三省堂有什麼關係？你這遷怒有些不講道理了吧？」

  方大強冷笑一聲：「莊伯，我看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十二年前，你找關係把我弄進去關了小半年。」

  「我老婆當時急的滿嘴火泡，一邊要顧著家裡，一邊還要上上下下打點關係把我弄出來。」

  「當時她已經感覺自己胸口有個腫塊，但因為天天忙我的事，也沒心情去檢查，等到我出來後，再和她去檢查，已經晚期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乳腺癌治療手段這麼多，如果當年我沒在裡面待那半年，哪怕只是早發現三個月，我老婆可能都不會死。」

  「我有這麼多錢，老婆居然能因為拖延診療而丟了命，你說可笑不可笑？」

  當年方大強三十出頭，事業已經起步，大周進入WTO不久，外貿行業發展的如火如荼，方大強當時也主要做外貿。

  由於方大強融資意識強，再加上陳宛瑜的幫襯，萬方那時候擴張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就和當時的行業翹楚浩昌國際發生了直接競爭。

  浩昌國際的老闆是以前市舶司出來的，主要吃關係訂單，WTO初期還能憑藉關係做大做強，但隨著市場化的不斷深入，浩昌的服務短板就一下子顯現出來了，被萬方吃掉了大量市場。

  這時候，浩昌找到了當時剛要成立三省堂的莊立民向方大強施壓。

  這時候三省堂雖然還沒正式成立，但已經圍繞莊立民齊大聖等人形成了一個穩固而強大的勢力團體，只不過還沒有統一的綱領和組織而已。

  莊立民當時就通過中間人找到方大強，打著避免企業間惡意競爭、共同維護市場的旗號，逼萬方退出一部分關鍵市場。

  當時方大強年輕氣盛，根本不理莊立民這一套，陳世安又根本不認這個女婿，雙方關係也沒公開過。莊立民和齊大聖略施小計，就通過某些莫須有的罪名把方大強弄進去了小半年。

  半年後，方大強出來不久，陳宛瑜就確診了乳腺癌。

  很難說如果方大強沒有被莊立民送進去那半年，陳宛瑜會不會及時治療，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這個世界沒有if線，誰也不知道另一種可能性的結果會是什麼。

  也正是因為方大強有案底，方豫才沒辦法考公走仕途，這才聽從陳世安的建議學了金融。（見115章）

  「莊立民，你說我該恨誰？」方大強目光炯炯的盯著莊立民。

  池塘里的錦鯉似乎都感受到了某種危險，嘩啦啦的濺起數叢水花，一鬨而散。

  莊立民不由得倒退了兩步。

  她老婆居然是因為自己和齊大聖的小動作才延誤治療的？

  難怪這些年萬方追著旗勝在打。

  他老婆有病不去看，最後死了，那是命！跟自己有毛線關係？

  不過，這方大強夠能忍的。

  想到這些年來方大強一直以來毫無異狀的表現，莊立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方大強你還真是忍了十年啊。

  直到兒子走狗屎運，搞出了個世界領先的人工智慧，有了這層光環和實力附體，這才開始報復。

  莊立民再看看方大強，愈發覺得這貨有鷹視而狼顧之相，此前自己怎麼就沒發現呢？

  「大強，冷靜點。」莊立民咽了口唾沫，「如果是這樣，我確實該說聲抱歉，但你也應該明白，當年我沒拿過浩昌一分錢，完全是為了避免你們惡意競爭，維護市場秩序。而且，誰都不能保證，你即使在外面，你夫人……」

  「冤有頭債有主，你恨我可以，但當時三省堂甚至都沒成立，大強，三省堂能有今天，是大家的心血，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力啊。」

  莊立民表情真摯，好像真的對方大強的遭遇深感痛心有些後悔一樣。

  莊立民並不是因為今天的變故，真的怕了方大強。

  雖然被方大強今天投票階段的翻盤讓他的威信受到很大損害，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身後的勢力仍舊存在，他的根基就沒斷，實際利益也沒有受損，今天的一切，用不了多久，就能彌補回來。

  而且，等到自己鬥倒了方大強和郭亮後，撥亂反正，到時候自己的聲望和威懾力能更上一個台階！

  現在和方大強的虛以委蛇，無非是不想三省堂因為內訌受到太嚴重的損害而已。

  「呵呵。」方大強突然笑了笑，「莊伯，你以為我是因為恨你和三省堂，才做這麼多事情的嗎？」

  莊立民眼中的疑問之色一閃而過。

  方大強說了這麼多，不就是因為自己十幾年前把他扔進去半年多，結果他老婆自己命不好死了麼。

  「宛瑜去世後，我思考了很久，究竟是什麼導致這樣的結果。」

  「我想了很多答案，似乎都很對，似乎又都不對。」

  「是因為我自身對財富貪婪的追求？」

  「是因為你畸形的控制欲和權力欲？」

  「是浩昌因為想要保住自身市場地位而採取的下作競爭手段？」

  「還是這幾年社會上重新提起的資本對人的異化？」

  「這些答案我都想過，但都不能說服我自己。」

  「最終，在讀莊子的時候，我找到了答案。」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莊伯，三省堂這樣的組織存在，本身就是惡！」

  方大強一字一句道，語氣中充滿了對三省堂的厭惡，向莊立民的方向邁了一步。

  「你剛剛說你當年沒拿浩昌一分錢，就是為了維護市場秩序，你以為你是誰？」

  「你有什麼資格來判斷什麼是有序競爭什麼是惡意競爭？」

  「你又有什麼資格擺出一副老大的派頭，讓所有人都聽你的，按照你的規則來運轉？」

  「你們打著幫扶企業、解放生產力的旗號，卻給我們另外又套上一層你們自己編織的繩索！」

  「說穿了，還是為了你自己那點私心罷了。」

  「按照奧卡姆剃刀原理，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三省堂，就是這個不必要的實體！」

  「所以，莊伯，你的三省堂一定會死，也必須死！」

  方大強每說一句話，都向莊立民逼近一步，莊立民就不自覺的退後一步。

  而在方大強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莊立民站立在當場，不再後退，臉上也浮現出了怒色。

  「狂妄！」

  「我不和你爭論那些形上學的東西，三省堂到底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評價！」

  「三省堂必須死？哈哈哈，真是好大的口氣！」

  說罷，莊立民挺直胸膛，恢復了平日的霸氣：「方大強，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今天結束後，趕緊去醫院看看腦子吧！」

  「原本我還以為你會更有志氣一些，現在看來，你這種認知還不配和我討論這些東西！」

  「你說的這些玩意兒，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被討論爛了。但現實就是，權力就像磁場，距離越近，權力就越大，也就必然會形成各種小圈子。」

  「除非所有人的權力都完全一樣，否則沒有三省堂，也會有六合堂。」

  「你所期待的烏托邦，並不存在。」

  方大強眨了眨眼：「是嗎？看來你還真的老了，已經無法從現在的科技發展中看到未來了。」

  莊立民呵呵一笑，鄙視道：「就憑你家小子搞的那個人工智慧？哈哈哈。」

  「我在大周商業圈子中縱橫近三十年，可以說，遠遠比你更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

  「技術的發展，無法帶來公平，更不會改變社會的根本運行規律，只會讓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加劇馬太效應的強度。」

  「技術進步，只是術，而依據社會運行規律而搭建起的關係以及運用關係的能力，才是根本的道。」

  「我的關係，我的人脈，我的圈子，確保所有和我交往的人都能從中獲益，這是三省堂能夠存在的根基。」

  「你們進入我的圈子，獲得了利益，同時也稱為我圈子中人脈的一部分，這有什麼不好？」

  「只要我在，我背後的人脈關係在，三省堂就還是三省堂！」

  說著，莊立民嘴角帶著一絲鄙視：「當年我能把你送進去，你信不信現在我照樣可以把你送進去！」

  「哦？你的人脈？什麼人脈？」方大強神色輕鬆的笑了笑，「直到現在，你還沒獲得任何消息，說明你的人脈實在不怎麼樣嘛。」

  莊立民一愣，消息？什麼消息？

  「你覺得郭亮今天為什麼會擺明車馬的和你切割？」方大強笑吟吟道。

  ！！！

  對啊！自己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莊立民臉色陰晴不定，剛剛和方大強扯淡時間太長，居然忘了最重要的疑點。

  郭亮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大強此前解釋說其他人是因為柚子科技AI支持競爭對手的威脅，但這一點對郭亮這種什麼行業都插一腳的根本沒用。

  而且原本郭亮是不準備參加這次的理事會的，之前就和他打好了招呼，說讓莊立民幫他投票，他自己懶得參加了。

  昨天晚上，郭亮才臨時給他打電話，說今天要來參加三省堂在海西開的理事會。

  剛剛方大強說的是什麼？和我切割？

  再想一想今天上午考斯特上有幾個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點奇怪。

  難不成他們知道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不可能！我的人脈又豈是他們能比的！？

  「整整一天了，你都沒接到特別有分量的電話，你不覺得奇怪嗎？」

  方大強雙手揣兜，眯了眯眼睛。

  這種貓抓老鼠的眼神讓莊立民當真是不玩梗的如芒刺背。

  是自己的公司還是兒子女兒的公司出問題了？

  「裝神弄鬼！」

  會議結束後，手機早就已經發還給了每個理事。

  看到方大強的表情，莊立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顧不上再和方大強磨嘴皮子，走到涼亭中間，和方大強錯開一些距離，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老何，我今天開了一天會，嗯，對，今天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沒有？嗯，好，我知道了。」

  「小明，明成今天有什麼事情發生嗎？沒有？好，我知道了。沒事，就是問問。」

  問過了自己公司的老搭檔還有他兒子莊小明，莊立民心裡多少踏實了點。

  「故弄玄虛！」莊立民瞪了方大強一眼，又給女兒撥了過去。

  咦？沒人接？

  自己撥打的是女兒的私人手機，女兒的這個電話號碼一般沒人知道，幾乎很少占線或無人接聽。

  怎麼回事？

  莊立民穩了穩心神，又給女兒公司裡面幾個高管打電話，這次倒是都能接通，但沒人知道他女兒在哪，都說從早上就沒看到莊總。

  女兒出事了！？

  方大強有這麼大膽子！？

  不，不可能，莊立民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一層汗液，想了想，走的更遠了一點，撥出一個電話。

  這次倒是撥通了，撥通幾秒鐘之後，莊立民就臉色大變。

  黃騰昨晚沒了？黃莎莎連夜跑路了！？

  怎麼可能？自己居然完全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這到底怎麼回事？

  等等，這麼說來，女兒突然間聯繫不上……

  莊立民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緊張的手都有些發抖。

  方大強踱步到莊立民面前，語氣中充滿了戲謔。

  「看來你是打聽到消息了？呵呵，這種消息你直到現在都沒接到，說明稍有能量的人都已經對你敬而遠之了。」

  「你的人脈呢？你的圈子呢？」

  「現在明白郭亮為什麼這麼幹脆的和你切割了嗎？知道桑清波他們為什麼看你的眼神這麼怪了嗎？」

  「莊立民，其實過了這幾天，我不搞你，你自己也會完蛋。」

  「但是，等你自己完蛋，老子實在不爽啊！」

  莊立民手哆嗦著指著方大強：「你……你……」

  莊立民你了半天，什麼都沒說出來，卻聽到維予堂外的天井內爆出聲嘶力竭的怒吼。

  「小逼崽子！臥槽你老老！」

  「嗝嘍~」

  聲音齊彬的？這貨又在作什麼妖？覺得沒被第一時間收拾不甘心？

  注1：將恐將懼，惟予與汝，取自《詩經·小雅·谷風》。

  原文：

  習習谷風，維風及雨。將恐將懼，維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

  習習谷風，維風及頹。將恐將懼，置予於懷。將安將樂，棄予如遺。

  譯文：谷口呼呼颳大風，大風夾帶陣陣雨。當年擔驚受怕時，唯我與你共憂慮。如今富裕又安樂，你卻棄我掉頭去。

  其實這是一首怨婦詩，說的是一個和丈夫曾經共患難的棄婦埋怨自己的丈夫發達後把自己拋棄了。

  這裡只取了其中『將恐將懼惟予與汝』這兩句，就是當年只有你和我一起共患難。

  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詩經》和《大學》中的內容呢，首先是為了裝逼，其次，書中的國家是大周，用的也是周曆，在這種架空背景下，《詩》、《大學》、《尚書》等受眾自然比現實中普及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