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的時候，唐微微和班裡的同學一起從校門口出來，天空早就是一片深濃的黑藍，零零碎碎亮著幾顆星。

  街對面的[一點甜]還開著，靠玻璃窗的座位坐了個少年，頭低著，手裡拿著手機，旁邊擺著一杯未開封的奶茶。

  隔了條馬路的距離，唐微微沒怎麼看清，只覺得人影有點兒眼熟。

  她也沒在意，轉身往車站的方向走，還沒走幾步，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

  她低頭看，是睡美人發來的消息，簡簡單單兩個字：【過來】

  「……」

  走進奶茶店，店員熱情地喊著「歡迎光臨」，唐微微禮貌笑了笑，然後快步走到夏川旁邊。

  少年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衛衣，純色的，胸前沒有圖案，他的皮膚看上去比平時蒼白很多，唇色也很淡，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我是個病號」的氣場。

  但還是酷。

  大佬不愧是大佬。

  夏川坐在一張高腳凳上，黑色牛仔褲裹著筆直修長的腿，唐微微看了眼，默默對比一下，發現這人的腿都到自己腰了，長度簡直逆天。

  「你生病了不好好在家待著，跑這來幹嘛。」

  「來喝奶茶啊。」

  說話的時候，夏川把一杯奶茶推到唐微微面前，她看了眼上面的貼紙：烏龍奶茶，全糖，溫。

  是她之前點過的。

  看出了她在意外什麼，夏川挑眉：「我記憶力還可以。」

  唐微微看他一眼：「是嗎。」

  「……」

  夏川一頓，想起自己今天的失約，低聲道：「抱歉。」

  「沒關係。」唐微微接過那杯奶茶，手碰到紙杯，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熱度了，溫度從溫變成了常溫。

  「你這是在等我？」她又問。

  夏川沒說話。

  小姑娘垂下眼，長長的睫毛低覆下去。

  她把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奶茶放置了太久，口感也變得有些澀。

  唐微微又重複了一遍：「沒關係。」

  「嗯？」

  她抬起頭，對上少年漆黑的眼，輕輕地說：「反正還沒超過十二點，所以還作數。」

  上了一天的課，她額前的劉海蔫噠噠地趴在額前，底下的杏眼水靈透徹，柔軟又溫暖，聲音像是在糖水裡浸泡過般的甜。

  「……」

  夏川突然有點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這麼可愛。

  這麼好。

  -

  他們在奶茶店坐了一會兒，唐微微抱著那杯烏龍奶茶，小口小口地吸著，夏川看了她幾眼，又想起她剛轉來的那天，她給他的那杯奶茶。

  那味道真是令他終生難忘。

  小姑娘這會兒喝得看上去倒是挺開心。

  夏川：「你就這麼喜歡喝甜的？」

  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唐微微抬眼，放下奶茶：「女生都比較喜歡喝甜的吧，這有什麼奇怪的？」

  夏川挑了挑眉：「是嗎。」

  他身邊幾乎沒有女性朋友，圈子裡唯一的女生就是溫北雨。

  她愛喝甜的嗎？

  反正夏川是不知道，這問題可能得去問賀行舟他們。

  唐微微看著紙杯上的貼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過全糖是有點偏甜了，少糖比較好喝。」

  夏川又挑了挑眉，沒說話。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唐微微一邊喝，一邊側頭看著夏川。

  少年單手托著腮，另只手握著手機，手部的線條修長又漂亮，骨節分明，在奶茶店明亮的燈光下，能清晰地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手機屏幕是微信的界面。

  聊天對象是一個花里胡哨的頭像，反正唐微微也沒認出來是個什麼玩意兒，備註是個「X」不懂什麼意思。

  X給夏川發了一句話，唐微微也沒看清，就瞄見什麼「你過來」之類的。

  然後夏川回了他兩個字加一個問號。

  這次唐微微看清了，他發的是：【確定？】

  X回：【確定】

  也是在這個時候，夏川突然動了。

  唐微微的想像力一向很豐富。

  根據剛才獲得的有限信息聯想到這位社會哥的身份，很快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那個「X」應該是他的朋友，可能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喊大哥過去支援——xx街xx路，對方帶了傢伙，你過來時多叫幾個兄弟之類的。

  於是夏川問他確認消息。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夏川就準備動身了。

  看啊！

  大佬他多麼仗義，多麼兄弟！

  唐微微這邊還在感慨，那邊的腦補對象已經把手機收好，站起身，長腿伸直，手肘搭在桌面上朝她揚眉：「走不走？」

  唐微微：「！」

  唐微微眨巴著眼，眸中隱隱閃著某種異樣的光，舔著唇問：「你是要帶我去干架嗎！？」

  不知道這姑娘的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夏川垂眸看著她，漆黑的眼裡映著女孩兒興奮期待的臉，眼尾挑起一個上揚的弧度。

  他忽然想起半個月前，在校外一家小飯館裡，他收拾那個嘴巴不乾淨的緊身褲時，她看向他的那個眼神。

  和現在如出一轍。

  小姑娘背後仿佛有一條無形的尾巴在搖來搖去，連耳朵都立了起來，期待地等著他的回答。

  夏川看著她，故意停頓了好一會兒，看那條尾巴搖得越來越快，就快轉成飛機螺旋槳時，才終於挑眉開口，說的卻不是她期待的：「不是。」

  「啊……」

  小尾巴登時停止搖晃，耳朵也耷拉下去，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夏川忽然有點想笑，也的確笑出了聲。低低的笑聲在空氣中散開，很淡的一聲，卻很有磁性，震得她半邊身子幾乎都麻了。

  唐微微和他拉開距離：「你笑什麼。」

  夏川歪了歪頭：「車修好了，帶你去兜風，去不去？」

  ——兜風！

  唐微微眼睛重新亮了幾分，小雞啄米地點頭：「去去去。」

  伴隨著店員的「謝謝光臨」，他們推開奶茶店的玻璃門，外面的空氣微涼，風有點兒大，迎面吹來時，有花香混著泥土的氣息。

  少年走在前面，他的身材比例很完美，即便是灰衛衣黑褲子這種簡單的休閒搭配，穿在他身上也像走在什麼時裝秀，光是背影就足以迷倒一片迷妹。

  唐微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停在店門口喊他：「夏川。」

  夏川回過頭：「怎麼了。」

  唐微微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他身前，仰著頭，神色認真，一字一頓地說：「你生病了。」

  夏川：「所以？」

  唐微微皺起眉：「所以你不能騎車，那樣會加重病情的。」

  夏川看著她：「沒事，而且你不是很想坐麼。」

  「——有事！」小姑娘提高了些音量，語氣加重，但因為聲線過於柔軟，聽起來還是沒什麼威懾力，像是只在發脾氣的小奶貓。

  夏川：「嗯？」

  「我不想坐，」唐微微頓了頓，小小聲的補上後半句，「這兩天都不想坐，等你身體好了再坐。」

  夏川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他半彎下腰，平視著她的眼睛，唇角微勾：「行，那就等我身體好了再坐。」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唐微微總覺得，這坐來坐去的對話，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

  -

  晚上的人不多，公交車車廂內空蕩蕩的。

  他們選了個靠後排的位置，唐微微坐在裡面，才剛抬起右手，旁邊倏地伸出一隻胳膊，先一步把窗戶打開。

  夏川在她旁邊坐下，手臂收回來搭在前面的座椅上，側頭看著她：「你不是暈車嗎。」

  窗戶大開著，帶著涼意的晚風鑽進車內，唐微微手裡還拿著那杯奶茶，聲音在風中有些飄散：「公交車還好，那種計程車小汽車什麼的就不行了。」

  夏川漫不經心點點頭，沒再說話。

  餘光瞥見少年沒什麼血色的唇，唐微微看了幾眼，又把窗戶關小，只留了條縫隙。

  到了站，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車，時間像是倒帶回了周五那天晚上，他又一次送著她到家門口。

  道別的時候，唐微微猶豫著喊：「同桌。」

  夏川靠著她家對面的防盜門，上半身微傾斜，眉毛抬了抬：「嗯？」

  唐微微看著他：「明天見？」

  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那點不確信，夏川嘆了口氣，往前一步，漆黑的眼瞳直直望著她，聲音很低，重複那三個字：「明天見。」

  -

  周二又是一個雨天。

  天空灰暗，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氣預報說連綿不斷的陰雨天要持續一周，唐微微拿著自己的小雨傘出了門，到公交站台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撐著一把透明的傘，雨珠清晰的印在上面，滴滴答答。

  唐微微走過去。

  夏川顯然也看見了她，眼皮子半闔著，看上去無精打采，模樣睏倦，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和她打招呼：「早。」

  嗓音里也是濃濃的倦意，帶著沙啞的感覺。

  「……」

  唐微微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蠢。

  她明明知道，夏川現在，還在生著病。

  她昨晚明明都想到了生病的人不能騎車吹風，為什麼沒想到生病的人更應該——

  在！家！休！息！

  還跟人家說什麼「明天見」。

  自己就那麼想見他？

  他有什麼好見的？

  唐微微抿了抿唇，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最後也只是簡單的一聲「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