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個多雨的季節。

  周末兩天，屋外淅淅瀝瀝的雨幾乎沒停過。

  唐微微半趴在書桌上，聽著雨水敲擊玻璃發出的清脆樂章，手裡捏著支黑色水筆，洋洋灑灑在作業本上寫出一行行漂亮的小楷。

  三中在希城也勉強搭上了重點的尾巴，作業量還是十分可觀的。

  不過可能是九班在年級內過於出名，所以相比起其他班級，還算比較輕鬆。

  末尾畫上句號，她停了筆。

  把寫完的作業整理好裝起來，拉上拉鏈，書包是粉紅色的，很新，一看就是剛買不久。

  唐微微盯著書包看了會兒，沒什麼表情，在收拾髒衣物的時候，她在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根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是周五那晚夏川給她的。

  初春微涼的夜晚，月色冷清。

  在她難過茫然的時候，那個少年用他自己的方式，給了她一點小小的溫暖。

  唐微微把那根棒棒糖剝了叼進嘴裡，覺得只說一句「謝謝」好像實在是沒什麼誠意。

  要不乾脆明天請他喝杯奶茶，吃頓飯意思意思一下好了。

  那，夏川他愛喝什麼味道的奶茶呢？

  喜歡吃飯還是面還是粉呢？

  他……

  用完午餐，唐微微幫著外婆洗碗，又把家裡衛生打掃了一遍，再下樓丟了個垃圾順便買菜回來，因為不小心淋了點雨還去洗了個熱水澡。

  全部完事後，唐微微擦著頭髮，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上面的數字顯示13:59，她怔怔地看了幾秒，數字突然跳成了14:00.

  竟然！才！下午兩點！

  ——這不科學！！

  她本以為怎麼說也該四五點了。

  怎麼會才兩點呢。

  這時間是假的吧。

  唐微微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周末的休息時光竟然如此漫長的錯覺。

  -

  撞球室里。

  少年手裡握著球桿，身子壓低貼近台面，姿勢標準又好看，右手一推，白球擊中黑球時發出「啪」地一聲，球身往前滾動，準確無誤地落進袋裡。

  圍觀的幾個人抬著爪子啪啪鼓掌：「不愧是川哥，牛逼！」

  少年神色淡然的接受了這番掌聲和誇獎，右手握著球桿撐在地上，下頜微抬：「還來嗎。」

  賀行舟沒好氣道：「來個屁。跟你玩都是輸，真幾把沒意思。」

  他把球袋裡的球撿出來，拿三角架擺好，「我說川哥啊，不，川爺，你行行好，讓我和小明打一場吧。」

  夏川挑挑眉，一邊把球桿遞給周明哲，一邊問：「菜雞互啄就有意思了？」

  賀行舟：「……」

  周明哲：「……」

  太過分了。

  菜鳥沒人權的嗎？？

  兩個人懷著悲憤的心開始了新的一局，夏川走到休息區，沙發卡座上坐了一個梨花頭女生，正埋頭寫著什麼東西。

  夏川只斜斜靠著沙發邊兒，沒坐下去，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敲了根煙出來，咬在嘴裡。

  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女生手裡的東西。

  一本初三物理練習冊。

  打火機在手裡轉了一圈，沒點，夏川頓了頓，垂下眼喊了聲：「溫北雨。」

  溫北雨頭也不抬：「幹嘛。」

  「你們女生，是不是都很喜歡學習？」他問。

  「……」

  溫北雨筆一頓，翻了個白眼。

  她想說「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學習還不都是被逼無奈」，話到嘴邊，她忽然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八卦的氣息。

  少女漂亮的狐狸眼抬起，笑眯眯地盯著眼前的少年。

  「都？」她語氣揶揄，「還有誰啊川少？」

  「……」

  「讓我猜猜——是不是前天晚上那個漂亮小姐姐？你後來所謂的有事就是追著人家去了吧。」

  夏川：「……」

  真是操了。

  女生的第六感這麼強？

  溫北雨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兒，調整了個坐姿，笑道：「那個小姐姐看起來超乖的，肯定是好學生吧。」

  「關你什麼事兒。」夏川眯了眯眼。

  溫北雨倒是不介意他的態度：「我記得你們不是很有原則的嗎，怎麼，你現在也要開始對乖乖女下手了？」

  他們這個圈子一直有個不成文規定，自己混歸混，但不能影響到其他人。

  逃課打架都沒問題，但不能搞什麼校園霸凌欺負同學，撩妹也不能撩到那些好學生頭上，要想玩，就去找那些玩得起的。

  不過夏川雖然長了張讓所有女生為之瘋狂的臉，這麼多年卻連個戀愛都沒談過，曾讓溫北雨懷疑他的性取向問題。

  她甚至還想過這人是不是和賀行舟或者周明哲有一腿。

  當然，也就只是想想。

  溫北雨和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很多事都很清楚，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夏川一眼，目光停在他臉上——或者說嘴上。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她搖了搖頭，「你這樣的嘛，多半是追不上人家的。」

  夏川眉眼冷淡：「我說過要追她了？」

  溫北雨聳聳肩，不說話了，繼續跟她的物理題作鬥爭。

  想著那句「乖乖女」和「好學生」，夏川嘖了聲，把未點燃的香菸從嘴裡拿下來，低頭時餘光瞥見練習冊上的題目，淡道：「選C.」

  溫北雨抬起頭，狐疑道：「你怎麼知道？」

  夏川看她的眼神帶了點兒嘲諷：「這不是很簡單嗎。」

  「？？？」

  物理，簡單？

  合著您竟然還是位深藏不露的學霸，瞞了大家這麼多年的嗎？

  賀行舟和周明哲暫停了菜鳥對決，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等待著大佬的解答。

  承受著大家的注目禮，夏川語氣沒什麼起伏，平靜道：「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參差不齊就選C.」

  所有人：「……」

  溫北雨一臉無語地在括號里填了個C。

  天色漸晚，他們一行人約著去吃火鍋。

  賀行舟突然問：「對了川哥，今天好像是叔叔生日吧，你真不回家吃？」

  夏川頓了頓，沒什麼表情點頭：「嗯。」

  賀行舟：「那你晚上……」

  「再說吧。」

  -

  雲之夏別墅區的環境很好，都是由名家設計的，英式庭院路燈亮著，光線和草坪里地燈的光糅雜在一起，為夜晚添上了溫暖的色調。

  推開白漆雕花木門，夏川鞋還沒換，就看見客廳里昂貴的皮質沙發上坐了個穿旗袍的女人。

  黑髮盤起，身段玲瓏有致，樣貌很年輕。

  夏川的眼神瞬間冷下去。

  女人聽見開門的聲音，回過頭，看見他時怔了怔。

  門口的少年面無表情，甚至有點兒陰沉，和她對上視線後，又厭惡地錯開，他轉身就走，大門被「砰」地關上。

  非常重的聲響。

  夏添在二樓的書房裡被驚動，在走廊上探出頭，皺著眉頭問：「夏川回來了？」

  女人遲疑著點頭：「但是他又走了，外面還下那麼大雨呢，他……」

  夏添擺擺手：「算了，不管他。」

  女人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

  周一早上，唐微微到班裡時，旁邊的座位不出意外的沒人。

  她知道夏川上午通常來的都很遲，也沒在意，翻開書開始預習，一直到上課鈴打響，人依舊沒來。

  一節課過去了。

  兩節課過去了。

  三節課……

  唐微微看著黑板上的公式，大腦里卻是一片空白，心不在焉地轉著筆。

  中午放學，她拒絕了倪玥的邀請一個人去校外吃了午飯，又去[一點甜]買了奶茶。這一次沒有買一送一的活動，她卻還是拎著兩杯奶茶從店裡走出來。

  再到教室時，還是沒看見夏川的身影。

  上課鈴打響。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轉眼的功夫，放學鈴又響了。

  從始至終，她右邊的位子都是空著的。

  夏川一直沒來。

  他沒來，他愛來不來。

  關她屁事。

  唐微微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她給夏川發了好幾條微信，他一直沒回。

  【你今天為什麼沒來？】

  在輸入框打上這行字，又刪掉。

  為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

  社會哥曠課不需要理由。

  不用想也知道，學校哪有什麼網吧遊戲廳的魅力大啊，學習哪有漂亮小姐姐的誘惑大啊，上課哪有躺在家裡睡大覺舒服啊。

  雖然他們明明約好了的。

  明明說好了「周一見」的。

  狗東西。

  竟然放她的鴿子。

  唐微微很生氣，還有點兒小委屈小失落，答應好的事怎麼能爽約呢？

  在退出微信界面的時候，因為一直在走神，不小心按到語音通話。呆呆握著手機十幾秒，等她想起來要掛斷時，那邊已經接通了。

  「……餵？」

  先是短暫的寂靜，然後響起熟悉的嗓音，帶著濃厚的睏倦。

  唐微微看著自己給他的備註，面無表情的想這傢伙還真是對得起「睡美人」這三個字。

  看看這都幾點了！！

  都下午五六點了，他竟然還沒睡醒？？？

  可是很快，她又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的聲音里除了睏倦，還帶著沙啞，和平時剛睡醒時的那種低啞不同，今天的聲音聽上去……好像帶了點兒虛弱？

  「你生病了？」唐微微問。

  那邊停頓了一下，然後是帶著濃濃鼻音的一聲「嗯」。

  行吧。

  既然是生病了，那就原諒你吧。

  「那你好好休息。」唐微微嘆息一聲，說完，掛斷了電話。

  -

  夏川從床上醒來，看著眼前灰白色的天花板，腦子還是一片昏昏沉沉的。

  他緩了幾分鐘，意識才終於清醒過來。

  從床上坐直身體，他隱約記得唐微微給他打了個電話，拿起手機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微信幾條未讀消息。

  早上八點整時。

  【早啊同桌，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遲到】

  中午放學。

  【合著您不僅遲到，這是直接曠課了啊】

  【本來還想著中午請你吃飯呢，既然你沒來那就算啦】

  下午上課前。

  【我給你買了奶茶，就當周五晚上的謝禮吧】

  【兩根棒棒糖換一杯奶茶，是不是很划算】

  文字消息停在這裡。

  然後是六點多，下午放學不久後的一通語音電話，時長00:49.

  夏川突然反應過來。

  今天是周一。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