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子，你可得給我們說清楚了這個好好的家為什麼非要走？」
「是啊蘇隊長，你之前說什麼美利堅人來美利堅人來，三年了，我們不也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你的意思是說美利堅人不來蘇隊長就是錯的唄，你有本事現在去給那伙土地主當奴隸去啊？我看我們某些人還是挺享受那種生活的嘛」
「哎，水稻子，我可沒這麼說，你們愛怎麼辦怎麼辦吧，我年紀大了插不上話」
「我看水稻說的話挺對的，我們村里某些活的時間長的人還是喜歡當奴隸的」
「護阮，鄉親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怎麼說話的？」
「我看是蘇隊長管教的好，蘇隊長有神通哦，也就是我們這個小村子年輕的多，能經得起蘇隊長這麼霍霍哦」
「我說李安，蘇隊長這麼多年來沒虧過你事吧？一把火燒了你這輩子都還不完的欠款，你年紀大了不能種地也是蘇隊長親自組織的人幫你勞動，每年到頭你的糧食也是最多的」
「你就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陳平？看看你那個樣子」
「這一點我倒是支持陳平，某些老東西一年到頭活不干，力不出，要的東西倒是不老少，還沒個好臉色」
「你說誰是老東西呢！好啊！蘇隊長教育的好啊！這些話都是他識字時候告訴的吧？」
「我說誰是老東西誰心裡有數，那些土皇帝不被打走現在某些老東西是個什麼下場自己應該清楚，某些老貨四年之前就因為糧食交少了一袋子讓人抽個半死，一條老命打沒了一半，各位鄉親們可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了！也別忘了蘇隊長這幾年來想的辦法到底有沒有過差錯！」
說這話的是李謀，從三年之前一個傻裡傻氣空有蠻力只會埋頭出苦力的窮小子到這三年來蘇文細心的教導，
已經蛻變成了一個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這個村子裡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名為思考與辯論的眼神
七月份的雨季正是適合耕種的月份，李謀腿上還粘著剛剛下地耕作的淤泥，手上還拿著幾株秧苗
眼神里仿佛露出絲絲寒光，要將在場所有人都從頭到尾看透個遍一樣似的
看著一言不發的蘇文，他代替這個他尊敬的生產隊長掃視了一圈那行在人群中唱反調的人
聚集起來的人因為他停止發言的這個空檔漸漸自發的分成了兩波，那些左邊的青壯年聽到他這一番話不是拍手鼓掌就是叫好
與之相比一群站的偏右邊人群稀少的老人真默不作聲，有的老人暗自點頭，有的老人則用有些憤怒的目光看著台上的李謀
這個被蘇文命令為生產村的村莊占地面積很小，所處的地方也很偏僻，人口雖然少但好在青壯年占的多
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在短短几年之內趕走了根深地固於這個村莊的「土皇帝」那些老人們在村莊中已經漸漸說不上話，取而代之的是蘇文越來越想看到的一種局面
一種新生
戰爭已經進行了許多年，這裡也被改造成了私下聯絡站，美軍的戰線很快就會推進到這裡
他曾預想這是很快的事情，但沒想到這足足用了三年
三年，已經是個驚人的奇蹟了，在整個越南遍地生靈塗炭的情況下這個村莊還能和諧安靜的生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現在，必須要走了
想到這裡，他睜開眼睛用眼神制止了兩撥人愈吵愈凶的局面
隨後，他用一如三年前首次號召青壯年們聯合起來趕走地主那樣鏗鏘有力的語氣向所有人講道
「美利堅人的照片我給大傢伙看過不少，那些照片大家應該知道都是很珍貴的，同樣我這裡還有最後三張一直沒有讓大傢伙看到的照片，小雲，你麻煩去柴房的一個小箱子裡拿出來。」
「哦，好」小雲應了一聲，飛快的跑向柴房，在眾人等待著那三張照片的過程中
這個每年一開會就熱熱鬧鬧的小院子裡此時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右邊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左邊的一群年輕人也時不時用鄙夷和憤怒的目光瞪過去一眼
中午的陽光將他們分割，一個看上去比在場老人歲數都要大的老者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從陽光的那邊聯盟跑來兩個看上去壯實的小伙子攙扶著這位老者慢慢的走到蘇文跟前
「蘇小伙，我先表個態吧。我們某些人不是故意跟你們越南聯合生產黨唱反調，你這麼多年來的辛苦，包括趕走了黃二郎一群人，大傢伙是刻在心上！
我們在這生活了一輩子了…一輩子，外面打了那麼多次仗，一次沒打過來。好好的你說剛才下的雨不對，到底是個怎麼情況，總得要跟我們這些老東西解釋清楚了在上趟」
「各位別急，等待會小雲把我的照片拿出來我詳細跟大家說」
話音未落，旁邊就傳來小雲的聲音
「蘇哥！我不知道是哪三張，一箱子都給你搬過來啦！」小雲費力的用兩隻手拖著箱子搖搖晃晃的朝著蘇文走去
蘇文淡淡一笑上前一隻手將這口破舊的木箱小心的放在地上，他打開箱子從裡面慢慢的摸索著什麼
直到他拿出一沓由油紙包裹著的信封，眾人的目光跟隨著他的動作，看著蘇文小心的從裡面取出一沓黑白色的照片，他輕輕的翻動著這些照片直到數到了最後幾張
蘇文拿出最後三張照片，遞給了小雲一張讓她到時候舉得高高
當他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三張照片的時候，他往前挪了幾步儘量離眾人近一點
他和小雲一起舉起了手中的照片，隨著強烈充滿好奇心的眾人慢慢圍上來觀看起這幾張照片
蘇文講解道「這個，我左手上的這一張，是莊稼還有植物被剛才那種雨淋過之後的樣子」
眾人跟著他的聲音向左手看去，照片應該是在某個山上拍的，從照片中的視角向下復刻只見原本茂盛的雨林此時光禿禿的裸露出了一大片
不遠處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稻也隨之枯死
「這些雨一旦落在植物上，一周之內就可以達到我照片上這種效果，如果僅僅是這樣那我完全沒必要勸大家搬走，畢竟6個月之後大傢伙混吃等死一下也是可以活的。
可關鍵問題在於這些東西一旦被人大面積的在剛剛噴灑過的區域內長時間吸入，就會成為這個樣子！」
蘇文將左手往回收了收同時伸出右手，所有人的視線又再次聚焦到他右手上舉著的照片
那是幾個長相恐怖畸形兒童，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攝像頭，眾人都被盯的有些不寒而慄
一些老人害怕的往後退了退不敢再去看，就連那些年輕的小伙子也在這潮濕悶熱的空氣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蘇文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他繼續說道「各位可以去看看小雲手上的這張照片，美利堅人的部隊每當要進攻一個區域的時候就會撒下大量這種恐怖的雨，然後就會轟炸這裡
緊接著就是大批的部隊進入，一旦他們進來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跟他們抗衡！而被他們抓到的下場，我敢保證我們村子裡幾乎不會有人活著」
蘇文說的沒錯，這是大傢伙早在之前就都認可的，他在之前就給這些村民們看過不少有關於美軍屠殺時的照片
小雲也是知道的，因為蘇文曾經在跟他聊天時說過，這一沓照片是他姐姐留下來的幾件遺物中最寶貴的一個
「我想說的是，那些恐怖的雨大面積的撒到我們這個地方就意味著我們這裡被列為進攻的目標之一，鄉親們請你們想一想吧！快和我向更深的地方撤，我們可以去找我們的大部隊啊！」
「蘇小子，不是我們不想和你走，誰家裡沒個腿腳不方便的老人？誰家的東西不得收拾？村子裡人少，但要收拾好了再走怎麼著也要一個月」
「大家把值錢的東西打包走還不行嗎？」
「我們不少人這祖一輩都是埋在這兒的，如果他們美利堅人給我們炸毀了怎麼辦？他們過來的時候我們應該跟他們談談…」
「各位別執迷不悟了，他們過來的時候不會管這是誰家的地誰家的墳，也不會跟我們一樣因為你們是老人就體諒你們！我的親身經歷難道還不足以說明這一切嗎！」
「蘇隊長說的對！我們應該趕緊離開這裡才是」
「混帳東西！你給我坐那！你等我回家再收拾你！」
「爹！你難道非得死別人的刀尖兒下你才安心嗎！」
「你難道非得氣死我你才能安心嗎？趕緊給我老老實實的坐在那！剛才你就咋咋呼呼！！這種事情你給我想想就得了！我告訴你，你哪都不許給我去！」
「蘇隊長，我們就把話直說了吧！我們不可能走，你們這些小年輕的也想一想，誰家沒有一個老人誰家沒有一個爹娘？！祖祖輩輩兒活在這裡，就因為一個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就要跑？」
「是啊，難道就憑某些人這幾條槍逼著我們？哼，想當初那土皇帝黃老狗我們都不怕！」
「就是！」
「哼，某些老東西要是活的不耐煩了可以再把你們口中那條老狗請回來，真要是那麼不怕的話打30年前那種壓迫人的土地主就該被打死了
我看有些人是忘了自己親爹怎麼還不上欠債被活活打死埋在後山的！有人說的還真沒錯，還真就憑這幾條槍，不然我李謀這個沒爹沒媽的孤兒到現在也就是奴隸一個，賤命一條！！」
「你！！」
蘇文黑著臉看著好像已經要快打起來的兩波人，他的話語中終於有了一絲絲火氣
「既然你們不信，我們一周之後見分曉！今年過年的時候吃不上一頓飽飯，可不要再有臉來社裡要！」
「切~什麼人呢這是，幾年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們這種人不能信」
「就是啊，人家黃二郎好心收留了他，到頭來用幾條破槍逼著人走了」
「何止是逼著人走，黃二郎都讓他打死了」
「你們這些老不死的狗東西有完沒完！！」一直攥著拳頭的李謀突然怒呵一聲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隨後就聽他憤怒的說到
「我李謀把話放在這，從這會開始到我回去的路上要是再聽見有人嘰嘰喳喳，嘴裡有狗吠的聲音，那就出來跟我單獨練練！！」
李謀說完之後憤怒的將手中的秧苗扔在地上使勁跺了幾腳，卻聽見一個痛心的聲音喊道「哎呦！我的苗！你…你」
「不服的就上來和我打一架，不敢的話就老老實實的滾回自己那口老棺材去！」李謀歪著頭攥著拳指著剛剛出聲的那個老人，憤怒的盯著他
那人被盯的發毛漸漸沒了聲音，眼神也不自覺的胡亂飄著，連看一眼也不敢多看
「好了鄉親們，都散會吧，一周之後，大傢伙再決定要不要跟我走」蘇文的聲音從未聽上去如此疲倦，但緊接著小雲就看著他好像又打起了精神一樣沖她笑道
「小雲，又麻煩了你這麼久又沒兌現承諾，等下一次吧。今天你就快回家吧，別讓你媽擔心了」
小雲咬著手指低著頭低聲回了一聲嗯，看上去很是不知所措的慢慢向院外走去
她是第一個離開院內的，其餘人也陸陸續續跟著他走了出去，只剩下了李謀
「小李，你也快回去吧，回去之後要給人家道個歉，幫人家把秧苗重新插好」
「憑什麼啊蘇隊長，你看看他們對待你的樣子！你再看看他們怎麼對待我們這麼多年來的努力」
「歸根結底是我的問題，我在教育的方法上起了嚴重的路線錯誤，我到時候要檢討一下。這個事情我以後再跟你詳細談，總之就像我告訴你的，沉下心來，聽我的去跟人家道個歉」
「蘇隊長，我聽你的…我想說，他們不跟你走，我跟你走！我跟你上山，或者去平坦的地方，找大部隊去！」
蘇文一愣，他好像想明白了什麼一樣，點了點頭告訴李謀讓他在這裡等自己一會，然後他自己飛奔向那間破舊的柴房
不一會，李謀就看見蘇文抱著什麼東西走了出來
蘇文將這個大包袱放在地上然後解開，裡面赫然出現了不少的槍和彈藥
還有一頂被各種樹枝插滿了的小帽子，看著李謀疑惑的眼神他笑著解釋道「從今天開始李謀同志，這些東西我正式授予給你，如果到時候你一個人見到我們的軍隊的話，你就說你是蘇文隊長的兵，他們就知道了」
「蘇隊長，這是什麼意思？」
蘇文將一個看上去破舊的瞄準鏡安裝在一支步槍上，他將那支步槍背在身上，隨後嚴肅的看向李謀解答了他的疑惑
「李謀同志，從他們飛機噴灑的這些雨水來看這裡已經百分之百會被他們發現了，但我斷定這裡應該不是他們的主要進攻方向只是附帶噴灑上而已。
但你應該知道即使是這樣我們也會被發現，所以到時候我會親自去阻擊他們，為咱們的撤離爭取時間，這些草枯萎用不了一周時間四五天就差不多了，到時候鄉親們還要收拾東西，時間很緊」
「可隊長，你要怎麼去阻擊他們？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今天晚上我就朝飛機來的方向出發，那裡會有他們的營地而我在那裡狙殺他們的軍官
你就趁那個時候聯絡一下村子裡的年輕人把槍發一下用來防守村子」
李謀聽後皺了皺眉頭，他反駁道「如果那樣的話反而會引來他們的追殺吧？到時候把他們引過來豈不是更糟？」
蘇文聽後搖了搖頭笑道「不會，這麼多年了我了解他們，一旦他們暗地裡死的軍官超過五個所有人都會龜縮在他們的營地里。而且我會告訴他們一個這群人絕對不會追過來的名稱」
「什麼？」
「眼鏡蛇，我姐姐的名字……」
李謀看著蘇文慢慢抬頭看向那刺眼的陽光，他跟著看過去，蘇文的背影被陽光刺的有些模糊
他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勸說他放棄這個冒險的決定了
「蘇文隊長！」
李謀叫住了想要回屋子的蘇文，蘇文轉過身
他看見李謀給他敬了一個禮，那是他之前教過李謀的，只不過李謀直到今天也做的很蹩腳
蘇文笑了笑，給他回了一個比較端正的
他心裡知道，眼鏡蛇
不光不會讓美軍主動出來或者報復性追殺他，更不會引來報轟炸他與村莊所處的區域，反而對面會要捉活的
這樣不會引來大部隊和轟炸，只需要應對一些可能過來捉他的小隊就夠了
緊接著再跟這些小股部隊打游擊，讓他們全都死在這片雨林里給那些死去的人埋葬…
他沉默的小心擦拭著那個破舊的瞄準鏡，小聲喊了一聲
「大姐」